016
傍晚，出门的艾克托爵士回归后。
被凯狗狗祟祟邀请到亚瑟的房间后，男人看着揭下兜帽泪眼汪汪（并没有）看着自己的幼子，久违地陷入了沉默。
半晌，就在亚瑟真的要变得泪眼汪汪之前，当父亲的叹了口气。
“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他脱下手套，并礼貌询问，“我可以摸摸吗？”
他的语气实在很是平静，就像是早就经历过类似的事情一样，让亚瑟乱七八糟的心也安静下来。
少年抿了抿唇，点了点头。
“是昨天晚上。”他小声道，“宴会结束后回到房间，就感觉脑袋上痒痒的了。”
只是那时候他喝了些酒脑袋晕晕乎乎的，就没怎么在意这种东西。
等迷迷糊糊睡到大半夜再起来发现，就已经差不多是第二天早上了。
艾克托点了点头，对亚瑟的回答并不意外。
毕竟对方还参加了前一天晚上的宴会，长角的时候怎么也得是宴会之后……如果这孩子没有使用魔法遮掩的话。
男人覆盖在自己脑袋上的大手温热又柔和，亚瑟起先还觉得痒痒的，这种痒还和长角的痒痒不太一样，是另一种很难描述的痒。但随着艾克托的动作，这种痒痒的感觉就转化成了更难言喻的舒服。
他简直就要哼哼唧唧地发出声音了。
亚瑟极力忍耐着不让自己发出奇怪的声音，但艾克托的手法实在太专业也太舒服了，不过一会他就在男人的手下像是一条软体动物一样扭来扭去，连尾巴都扬了起来。
……等等尾巴？
眼睛都眯成一条缝的少年骤然睁开眼，不可思议地看着身后正在摇摇摆摆的东西。
谁能告诉他这是什么？是什么？？
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艾克托收回手，接过一旁满脸见了鬼了的凯递过来的手帕擦了擦手。
“果然，你应该是进入成长期了。”他得出结论，又问，“他给你留下东西加速你的成长了吗？”
那个他不出意外是值的那头红龙。
亚瑟茫然地摇了摇头：“我只是去它的巢穴了一趟。”
难道是巢穴有问题？
艾克托显然也在思索这个问题，就在此时，亚瑟突然想到什么，瞥了眼双眼无神一看就是在过剧情的玩家，偷偷扒拉了两下游戏界面。
这是在他们成功通过龙之谷副本后出现的新功能，亚瑟在界面中点击玩家的名称能够看见对方的状态，也能查看他们已完成的任务。
果然，在四季奶青一堆的采蘑菇交换蘑菇传蘑菇教（？）的任务之中，有那么一个格格不入的任务。
【支线任务：培育幼龙。】
亚瑟现在看见任何有关龙的字眼都有些炸毛，更遑论这东西出现在玩家的任务界面里，让他提起了十分的警惕。
他戳进去，旋即快气笑了。
艾克托：“？”
亚瑟扯了扯嘴角：“差点忘了，我的仆人在昨晚入睡前给了我一杯牛奶，牛奶里加入了我们从巢穴拿回来的蛋壳。”
这家伙的活还做得很精细，用研磨工具将蛋壳磨成粉再加入牛奶……怪不得他感觉牛奶的味道奇奇怪怪的！原本以为是玩家从系统商店兑换的牛奶就是这样，没想到是加料了啊！
得到这个回答的艾克托这才点了点头，而一边还没从我弟弟头上有犄角身后有尾巴这一超出认知的现象中脱离出来，又听见了四季奶青给孩子喂奶粉（？）的操作，满脸都是恍恍惚惚。
“不是，为什么亚瑟就变成龙了啊？老爸你又怎么这么熟练？”他努力让自己智商在线，难道是老爹在外面勾搭了一头龙然后生下的亚瑟？他爹这么猛吗？牛逼啊。
虽然没听见说话但能从自己的蠢儿子的表情中看出他想说的所有，艾克托：……
他没忍住给蠢儿子后脑勺来了下。
“我会如此熟练的原因是我曾经见证过另一位的幼龙成长期。”他神色严肃，眸中带着些许不舍和遗憾，“当时是在整个王庭的共同帮助下，才让他安全度过成长期，所以——”
“我想你应该要去一趟王都了，亚瑟。”
……
……
对于出生在塞西尔领的“亚瑟”来说，王都实在是一个遥远的词。
虽说他的父亲、此地的领主艾克托大人，曾经是尤瑟王亲近的侍卫与信任的挚友，但他从出生开始，就没去过王都。
甚至于艾克托也几乎不怎么提起，王都在亚瑟眼中只代表着一个符号和想象，一个远离塞西尔领的、掌握着领地生死的遥远想象。
甚至因为兄长凯说着要去王都参加比武大会，正式走上与父亲截然不同的道路而引起的家庭战争，亚瑟对王都这一名词还有些隐约的排斥。
现在更是如此。
他并非是愚钝之人，虽然一开始不明情况是从艾克托和玩家两头套话，但这么些情报汇总在一起，亚瑟也对自己的身世有了些许猜测。
因此更加排斥这个地方。
大不了他当一辈子的小龙人好了。
他甚至想，反正父亲和兄长看起来不像是会嫌弃他的样子，那不如在家里当一辈子的小龙人好了。
什么王都啊巨龙啊国王啊什么的，都和他没有关系。
可显然，玩家们和他并不是一个想法。
死而复生（划掉）下线又上线的玩家们一回归，就发现可靠的同伴为他们推进了不少进度，显然已经开启了离开新手村的条件，恨不得立刻高歌猛进前往下一个地图。
甚至连艾克托顺势提出的选拔武士参加不日后将在王都举行的比武大会的比赛，也被他们当做是离开新手村的条件，一个个上线弄清情况后就开始一个劲地加体魄加武力值造装备，谁都不想当被丢下的那个。
被玩家们红红火火的气势一带，原本还因为亚瑟小龙人的模样而恍惚的凯也恢复了神智，叫嚣着什么“那是我的弟弟啊你们这些外乡人给我滚粗塞西尔”就冲进了训练室，和正在加战斗值的玩家一拍即合，当即打得不相上下。
什么小龙人？不知道。他只知道有人要来抢弟弟了！
亚瑟：……
心中原本的愁绪被这些家伙乱七八糟地打乱，他叹了口气，将一番战斗后在训练室躺得七七八八的家伙们拖到边上，以图不要吓到来往的人。
一扭过头就看见了一名与凯有七八分相似的红发女性正站在不远处看他。
亚瑟当即就僵硬了。
这僵硬一部分是因为他现在还是个小龙人，虽然有斗篷罩住全身，但说不定就会被人发现。另一部分则是因为他与夫人实在相处不来，近年来甚至到了耗子见了猫一样要闪躲的地步。
他有些局促，扯了扯兜帽，心中默念着没有看见我没有看见我，试图原地隐身。
幸好的是，对方似乎只是路过。
就在亚瑟心中念叨到第五次看不见我的时候，凯瑟琳夫人转身离去。
亚瑟狗狗祟祟地呼出了一口气，心中有着不自觉的落寞。
玩家们在为即将的王都之行做准备，艾克托爵士则写了封信寄往王都。
然而第三场雪到来的时候，他们收到的不是热情的回信，而是一支极隐匿的小队，趁着月色，潜入了塞西尔领。
月色如练，亚瑟听见了极其微妙的动静。
他提前做好准备，在不知名的暗杀者一刀刺入床铺之时将对方一举拿下。
对方显然没想到会在这种乡下地方被一个小鬼反杀，瞳孔紧缩之时咬开口中藏的毒药，不过呼吸之间便口吐白沫死去。
被动静惊醒赶来的艾克托检查了尸体，得出结论。
“是王室豢养的暗杀者。”他道，“看来有人不想让你回去，亚瑟。”
月色下，艾克托站在暗杀者的尸体旁，神色莫名。
“看来王都的形势和我预料的不太一样……现在就到此为止的话，我们还能当做无事发生，我总能保护住你。一旦去了王都，就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场面，这样的话，你还要去吗？”
你还要去探寻自己的来历，踏上那条注定崎岖的道路吗？
亚瑟仰着头，翠绿色的眼眸中倒映出艾克托的影子。
他温和又宽宏，坦诚而亲和，无论是作为领主还是守护者，都是很好的存在。
亚瑟从艾克托一家身上感受到了爱，于是生长成为现在的模样。
现在是让他去探寻自己到底来自何方去向何处，他的父母是何等人也，又为什么会让他寄居艾克托一家的机会。
如果亚瑟从未感到过家人的关心与爱护，或许他会自卑会不屑一顾，如果他被满到溢出来的爱所保护，那或许他会毫不在意不愿探寻。
可他就是感受到了那么一点，不多但足以灌溉出想要被爱的野心的爱与珍惜，所以忍不住再贪心一点，想要乞求更多的爱。
于是亚瑟摇摇头，拒绝了他的提议。
“抱歉，艾克托先生。”他第一次使用艾克托先生、而非父亲的称呼，“我要去，请让我去吧。”
艾克托：……
他定定地注视着被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良久，就算是养的小狼小狗，这么久了都有几分感情，更遑论是这样一个人。
于是他叹了口气，终于屈服。
“梅林。”他的口中吐露一个名字，让亚瑟感到几分耳熟，“去王都找他吧，他会告诉你一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