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办公室里“烟雾缭绕”，百叶窗半拉着，透进来的光亮十分有限。
一位身形壮硕的上校，双腿翘在一穷二白的办公桌上，一副大爷姿态后仰上豪华皮质的办公椅，他翻阅手中的报告，一只手还不忘将燃烧殆尽的烟蒂掰碎了，碾在指腹之间搓着玩。
他身后悬挂着一副毛笔字，只是这字的风格甚是潦草，与表起它的外框格格不入。
屋子里到处是焦/油和尼古/丁浸染的灰黄，只有靠近窗户的玻璃柜似乎才被打扫过，柜子里立着一个相框。
由于反光的原因，崔言只看得清照片上一名女子的下半截脸。
办公室里的军官是第三部队的最高指挥官，肖鸣。
此时此刻,坐在肖鸣对面的崔言皱起眉头，人类成年男子喜欢的酒和烟是崔言无法理解和接受的两样糟糕透顶的发明。
“基地测试结果显示你的智商极高，且拥有丰富的知识储备。”肖鸣在烟气腾腾的位子上说道。
出于礼貌，在受到表扬的时候应该道谢，但崔言却无动于衷。
肖鸣没趣地扔掉烟蒂，继而又点了一根新的，问：“智力上的优势，能让你在基地里的其他机构大有作为，但为什么选择接受我们的测试邀请？”
几个小时前。
苏含时按照安排，前往办公区领取接下来的出勤任务，临走前，交代崔言在宿舍乖乖等他回来。
崔言面上答应，等苏含时离开后，则带着入队测试邀请函面见了第三部队的最高指挥官。
“没有为什么，你们发来了邀请，我接受而已。”崔言懒得编理由，只希望这场会面早点结束，他不确定这一屋子的浓烟会不会毒死人类或者异兽人。
肖鸣冷哼一声，收腿，旋即身体前倾坐正。
他放下第一份报告，翻开第二份，带着意味不明的眼神扫视报告的抬头：3-291外勤任务情况报告
“营救了一名幸存者，杀死一头二级怪兽，怪兽无明显外伤，检查发现头骨开裂，据3-291和幸存者口述，怪兽是自己摔死的？”肖鸣喃喃道。
尽管此时面对面坐着的两人都觉得这份报告可笑至极，但谁都没笑。
“摔死的？你不认为你们的谎言太过荒谬吗？”肖鸣问。
“那上校以为呢，如果我说，是怪兽速度太慢，在追击我们的过程中，被我们反制，我和3-291军官凭借着过人的弹跳力跃上怪兽的头顶，一脚将怪兽的头骨踢裂，导致它一命呜呼。”崔言一脸严肃，反问道：“不知道哪个答案更可信？”
肖鸣被崔言的一通输出噎住，无力反驳，只能另起话题。
他从抽屉里取出一张通知单，道：“这是明天的测试须知。”
崔言默默接过。
“脑力值出众的你，不知道你那细胳膊细腿的武力值如何？明天的测试，你需要通过三场极其严苛的试炼。”肖鸣故弄玄虚。
“哦”，崔言对上肖鸣的目光，毫无畏惧，“有时间要求吗？”
“当然，所谓生死时速，在一个小时内通过即为合格。”肖鸣道。
“现在最佳纪录是多少？”崔言询问这个问题的初衷是想尽量表现得接近这个末世构架下的平均水准，以此避免测试结果过于优秀引来不必要的关注。
“最佳纪录是42分03秒。”肖鸣终于被自己的烟呛到咳嗽，以至于说话时的气势大打折扣，“怎么，你想破纪录？”
“纪录太优秀，望尘莫及。”崔言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我只是膜拜一下。”
这人的语气听起来可与膜拜毫不沾边。
“明天会有专人来接你。”肖鸣不以为然，最后提醒道：“最好和认识的人道个别什么的，万一有去无回，还算见了最后一面。”
“谢谢上校善意的提醒。”
看来这位指挥官喜欢吓唬新人，殊不知他的手下3-301早已将测试内容出卖得干干净净，崔言嫌弃地拉开办公室的门，快步离开了这个“烟雾”堆积的毒/窝。
办公区另一层的办公室里。
“恭喜啊。”一头干练短发，同样身着军装的妹子笑嘻嘻剥开一颗巧克力放进嘴里，对着苏含时道喜。
“啊？”苏含时心虚，声音发颤。
如果他记得没错，他答应崔言求婚和对方结成夫夫的事目前还没有上报组织，怎么就有人道喜了？
“我看看啊！”妹子在电脑上一顿操作猛如虎，“按照你上一次的成绩，你的排名现在上升了124位，排在第167位了！当然，文件签批还有一个过程，你暂时还是3-291。”
原来说的是排名，真是虚惊一场，苏含时道：“哦，没关系，慢慢来。”
“给，这些都是按照你的习惯，选出来比较安全的任务。”妹子说：“希望你回回都像上次一样好运，在安全的区域里找到幸存者并制服高阶怪兽。”
苏含时盯着任务单，这些任务的地点几乎都在基地附近，他猜测3-291这身皮囊下的原主人和3-301一样，是位稳扎稳打的类型。
但自己不是，他做了一个大胆且冒进的决定，“有没有高难度的任务？”
妹子“咔哒”一声，将嘴里还没化完的巧克力嚼成两半，她斜倪一眼，不可置信：“这不像你的风格啊，虽然上次侥幸制服了一头二级怪兽，但你的情况我还不清楚？”
这可是自己的梦，哪有求稳的道理，一定要将刺激疯狂进行到底，再说了排名这种事要乘胜追击，一口气冲进入前10，然后就可以喜提单间，喜提单间后......
他旁若无人地摇了摇脑袋，及时扑灭了脑中色彩斑斓的幻想。
“好吧。”妹子从另一叠集满灰尘的资料中抽出几张：“这些都是危险等级比较高的，根本没人想去。”
苏含时掸去资料上的尘埃，“谢了。我回去研究研究。”
妹子见劝不动，只能祝苏含时好运。
“哦，对了，还有外勤携带品申报表，记得填好后和选好的任务单一起拿给上校审批。”妹子友情提醒。
另一个端着热茶回来的军官看见苏含时后也热情地打招呼：“你怎么还在这里啊？”
苏含时不明所以。
“我刚刚看见你救的幸存者从上校办公室出来。”军官放下杯子：“你那个幸存者还真有个性，听说基地各大机构抢着请他，他倒好，非要往累死累活还有生命危险的部队里钻。”
“什么？”苏含时愣在原地，他并没有将崔言那句害怕离开自己的话放在心上，还想着回去以后再好好劝对方接受储备司的邀请，不曾想……
“你不知道吗？我以为你们是一起来的，他刚刚向上校递交了测试申请，时间是明天上午。”军官道。
苏含时没再搭话，他揣着任务单和申报表匆匆离开了办公区。
“回来了？”崔言打招呼，这一切看起来就像崔言一直待在原地从未离开过一样。
苏含时“嗯”了一声。
两人聊了一会儿苏含时的新任务，对于苏含时想要挑战自我，选择难度系数较大的任务，崔言并未完全阻止。
只是那张外勤携带品申报表中的一栏引起了他们短暂的讨论：“这个助战兽是什么意思？”
苏含时已经提前向妹子军官询问了同样的问题，难得知道答案，他从容答：“军官们外出执行任务，有时候会将体型比较小的活体怪兽带回基地送往生物实验室，实验室评估危险和科研价值后会将危险小、科研价值低的生物退回部队。”
“所以部队也饲养了一些伤害低的怪兽，经过与基地动物杂交和驯化后，被军官们携带执行外勤任务，成为助战兽，简而言之就好比请了个助手。”苏含时继续：“第三部队里只有最高指挥官肖鸣有，但他似乎从来不使用。”
为了给苏含时继续展示“博学”的机会，崔言继续问：“这其中都有些什么怪兽？”
苏含时有板有眼：“最多的是小型怪兽结合的犬类，我知道最有意思的是第二部队最高指挥官拥有的一只蜻蜓兽。”
崔言配合点头。
闲聊还算愉快，直到夜幕降临，太阳斜落进地平线。
和头天晚上一样，回宿舍休息的军官寥寥无几，但这个夜晚苏含时却异常老实。
“不凑过来吗？”崔言隔着一张床铺低声问苏含时。
“不了。”苏含时在心里和自己做激烈的斗争。
“为什么？不是喜欢睡在一起吗？”崔言试图了解苏含时的喜好。
“喜欢是喜欢，但是今天......”说着，他牵起崔言里衣的一角，“这样我就很满足了。”
虽然3-301说测试只是走个过场，但在得知崔言次日早上会参加入队测试后，苏含时还是不由自主地感到担忧。
放弃基地里安逸的工作，执意加入又苦又累的第三部队只可能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自己。
他希望崔言能睡个好觉，为第二天的测试养精蓄锐。
“好。”崔言没有坚持，磨合初期，他决定按照苏含时明确的指示行事。
这一夜苏含时很乖，连翻身都极少，崔言睡了个整觉。
天刚蒙蒙亮，崔言便起身离开，出乎崔言意料的是，苏含时已不在宿舍，而是先一步在接崔言的吉普车边等着了。
“我已经向上校申请了，作为你的营救军官，和......”他微微踮脚，凑近崔言耳朵，用只有两个人才听得见的声音：“丈夫，陪同你参加入队测试。”
当然，第二层关系他并没有上报。
崔言无奈一笑，打开车门请苏含时上了车。
司机挂挡打灯：“中校、苏先生，上校让我通知你们一声，之前常用的测试场因为临时出了故障不能使用，所以我们要到远一点的备用场地进行测试。大约需要50分钟。”
崔言隐隐觉得场地换地蹊跷，但依旧表示理解地“嗯”了一声。
起得太早，苏含时在吉普车上补觉。
吉普车从人烟稀少的第三部队营地穿过人群密集的闹市，再到重归安宁的郊区，崔言偏头靠上后排的头枕，眼眸里尽是飞速后退的末世风物。
这些景物似乎熟悉而陌生，无论见没见过都让崔言喜欢不起来。
几十分钟后吉普车在一座桥头缓行一段后停下。
“到了吗？”苏含时睁开睡眼，体感上的变化让他渐渐苏醒。
“哦，还没。”司机降下车窗，将通行证亮给哨兵查看，“河对岸是基地禁区，防御等级升级，需要核验身份。”
只是参加一个入队测试而已，怎会进入基地禁区，苏含时觉得刺激的同时并不愿崔言卷进太多的危险。
崔言将苏含时的脑袋拨上自己肩膀：“还可以眯一会儿。”
哨兵从车窗外探进半个头，核对崔言和苏含时的身份，见后排靠在一起的两颗脑袋，不受控地挑了一下眉。
毕竟基地禁区没有哪条禁令不允许两个男人靠在一起。
确定没有其他异常后，哨兵开关放行。
汽车在桥上行驶地极其缓慢，司机嫌麻烦，开了个10码的定速巡航。
每经过一小段便能听到车外AI女声的报警音：未检测出危险，允许通行......
终于下桥，报警音停止，吉普车经过了一段高木丛生的密林。
“这边竟然会有如此高大繁茂的植被？”苏含时惊叹。
自打进入人类基地，苏含时只在第三部队附近见过枯黄色的低矮植物，河对岸生机盎然的绿植仿佛应该是上个世纪的遗留物。
“嗯，中校应该也不曾来过这边吧。”司机道，“基地被我们刚刚穿过的河流分成两部分。所有的居民区和绝大部分机构都在河流北岸，南岸的区域全是基地生物实验室的管辖范围。”
司机将所有的车窗同时降下，感受末世难得的一缕泥土和植被气息，“沿河的密林是生物研究所培育出来隔绝两边的天然屏障。”
10分钟的车程后，这片鲜有的密林被抛在车后，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开阔的平地，平地间立起一座又一座巨大的长方形建筑，像数个突兀的纸盒也像一个又一个牢笼毫无美感地倒扣在旷野之上。
司机将车开进其中一个，请两人下车，肖鸣和另一位独眼军官已在大厅等候，从站位来看，这位陌生的独眼军官似乎军衔更高。
虽然崔言没从肖鸣脸上感受到过嬉皮笑脸，但此时此刻他明显能感觉到对方的不快。
“跟我来吧。”肖鸣带着崔言和苏含时穿过大厅，在一个巨大的库房前停住。
“这里面是你可以带进测试场的武器和装备，要带什么你自己选。”肖鸣生硬道，“如果扛得动机关炮，不妨也带上。”
“是什么样的测试，需要机关炮？”苏含时问，目前他们所经历的一切，似乎和3-301所言不同。
肖鸣并未正面回答。
崔言愣了半秒，朝库房里体积最大的武器晃了一眼。
“库房尽头的门后面就是第一场测试的场地，一共三场，场地连在一起，由特制的门隔开，别妄图使用暴力突破，那门材质特殊，对武器免疫。”肖鸣顺着崔言的目光盯向库房，“你的任务是穿过每一个场地上的障碍物抵达通往下一个测试场的隔断门，届时门会自动打开。”
“你们会对我在测试场中的一举一动进行全程监视吗？”
崔言不关心测试场里可能出现的情况，反倒关心这个，因为这样一来，不仅要在抵达时间上艺术处理，连过程也得装腔作势。
肖鸣简单“嗯”了一声。
“中校，能帮我看看里面有什么趁手的武器吗？”支开苏含时后，崔言缓步走近肖鸣，身高上的优势即便是身着便装，气质上也不输一身戎装的肖鸣，“肖上校，我是不是可以合理推测，迄今为止，我是唯一一个被带到这个测试场参加入队测试的幸存者？”
肖鸣的脸更沉了，他似乎在与自己做心理斗争，几秒种后不带任何情感道：“无论你用什么方法，只要最后一道门被打开，就意味着测试结束，顺利通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