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这种半睡半醒的状态做出的行为，大多都是不加思考的。
当江昭意识到这点的时候思维齿轮已经卡住了。他又想，也不全都是下意识反应，要不是的话，那就是经过思考的了。
怎么想都不对。
江昭没有急着把手抽出来，他只是垂目看着。
沙发旁的人突然呼吸一顿，整个人都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过了半分多钟，范听澜没有犹豫地松开手，咳了两声又撑着沙发要起来，整个过程头一直偏着没有看江昭一眼，甚至连余光都没敢触及。
谁知范听澜刚用腿一使力，还没稳住中心就再次跌了回去。
江昭赶忙伸手扶住他，“小心。”这一开口，江昭才注意到从喉咙传来的刺痛，连声音都极具沙哑。他忍不住咳了几声，随后问：“没站稳吗？”
“没……腿麻了。”
范听澜挣扎了几番干脆又坐了回去，手肘抵在沙发上，手撑下巴脸冲向门，视线始终没有落处。
两个人好像在某方面默契的很。上次那个莫名其妙的吻，还有这次，他们好似提前商量好一样，没人去主动提起。
可心底泛起的奇怪波澜，始终在提醒着事件的真实性。
在这种自欺欺人的逃避方式上，两个人简直不分高下。
范听澜能活动后就立马起身，拖着半麻的腿移动到距离较远的沙发上。江昭也没有继续待下去了，理了理压出褶皱的白大褂，起身去饮水机接了杯水。
温水下肚后喉处的痛总算是温和了点,但他的头还是有些晕乎乎的。
烧应该退了点，但没完全退。
当下最佳的方法就是去挂个水，这样能好得快些。可挂完就很晚了，家里还有只猫等着他喂，虽说饿上这么久倒也不会饿出大碍，但江昭觉得这是不负责的行为，还是尽量避免的好。
“你要回家？”
江昭嗓子如含了刀一般，听上去有些无力：“对。”
“烧还没完全退下去回什么家？别再神不知鬼不觉地把房子点着。”范听澜沉默片刻，又说：“你家那位也不管管你……”
范听澜没有接着说而是陷入沉默，因为他突然意识到江昭跟那个医生才是一对……他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竟然把这档子事给忘了，这些天经历这些事的时候，他真的完全没有想起。
江昭听到“你家那位”时以为说的是猫，抬头看见范听澜脸色铁青，对当前情况有些模糊。但又想到，对于范听澜来说这所谓的莫名其妙再正常不过了，于是回道：“它管我的话还是等下辈子吧，现在是我要照顾好它。”
范听澜脸色更难看了。
范听澜在心里骂自己，把能想到的词都用了一遍，可最后的效果统统都是以卵击石。
江昭没太注意他的神情，看了眼手机锁屏界面，按灭揣进口袋，说：“所以，我现在要回去喂猫，喂完会回来挂水的，就一会儿的事。”
范听澜轻轻皱眉，“你还有猫？”
江昭欲言又止。
没过几秒，范听澜又说：“既然就是喂个猫为什么不找别人帮一下？找朋友、邻居，或者叫个专门上门喂动物的，再不济晚回去一点又会怎么样？”
不知道是不是还发着烧的缘故，江昭觉得自己的思维反应变慢了，在范听澜问出一个问题的时候，他的大脑已经自动清理般把前面的都忘了。
“喂个猫而已,没必要麻烦……”
“停。”
江昭错不及防地被打断。他听到范听澜语速貌似快了点，“我说你怎么总是这样？你这一味的自我牺牲样有谁在意吗？好像是个人都比你自己重要，哦错了，还有猫呢。”
“何必呢江昭？”
江昭垂下眼，不假思索地反驳：“你是医生我是医生？喂个猫而已怎么还灌上鸡汤了。”
范听澜“哦”了一声，说：“你还知道自己是医生啊？我以为像你们这种人都是比别人活得更透彻，谁能想到你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开导过那么多人自己却卡那不动了，神奇，神奇啊。”说完，他还慢悠悠地鼓掌。
江昭：“……”
“傻子，”范听澜放下手说：“不跟你说了，反正你也是左耳进右耳出，白白浪费口舌何必呢我。”
江昭：“……”
说完，范听澜走到门口把门推开，但没有立刻就走。
范听澜身子一转，双臂环抱胸前靠在门框上，说：“你给我去隔壁楼老老实实挂水，猫我给你喂，不用谢，我怕折寿。”
江昭想都没想，“不行，”说完又补了一句：“我不放心，”说完，又觉得那里怪怪的，于是又说：“天都黑了，你一个人不安全，还是待在医院吧。”
“我想出去走走，老闷在医院会让我有一种蹲监的错觉。”范听澜理直气壮地说。
这话的确有道理，但江昭仍然觉得不妥，可还没来得及吐出一个字，范听澜就拉着他去隔壁楼挂水。江昭力气本就没他大，再加上发烧，几乎就是无效反抗被拽着走。一路的劝说也通通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江昭看了看手背被胶带遮得差不多的针，又仰头看了看头顶的几瓶药。
软管内的上方，小液滴排着队慢悠悠地落，江昭看不下去，便伸手去够流速调节器，脑子昏沉沉地一下把滑轮推到了头。
下一秒，他的手就被握住了。
范听澜按住他的手控制到一边，另一只手将滑轮又推回原来的位置。
即使烧已经退了好多，但江昭这会儿还是有些头晕发热，导致皮肤与皮肤相触的瞬间，感官被成倍地放大。
好烫。
江昭分不清是那只手发出的炙热，等他反应过来时，范听澜已经说完一轮了。
“什么？”江昭微微仰头问。
范听澜无语地看他，下了结论：“我看你就是发烧烧傻了，这么难伺候。一会儿不看着你就该拔针走人了吧？”
江昭没说话。
最后，范听澜让拜托了一位空闲的护士顺带看着他，他去江昭家喂猫。临走前还拿出手机拨通电话。
江昭口袋里发出轻微的震动，他掏出来按下接听。
“不是不放心？通话开着，就算我半路被打劫你也能第一时间知道找人救我，行了吧？”范听澜说完，没等他回应就走了。
傍晚的医院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江昭看着范听澜离开的背影沉默，按掉麦克风，告诉旁边的护士不用看着他了，然后又打开了麦克风。
范听澜说的对、也不对，一半是真的想出来转转，他受不了一直呆在医院里。
至于另一半，为什么要帮江昭喂猫，他自己也不清楚，觉得自己可能是闲的。
范听澜打车到了他家，上楼后站在门口输密码。令范听澜感到无语的是，他家密码居然是31415926。
还以为是什么意义非凡的数字，结果越读越熟悉。
范听澜将到了嘴边的吐槽咽进肚子，智能锁“滴”的一声后紧接着短促的咔嗒声，最后是屋内由远到近的一声‘喵呜’。
那‘喵呜’声到了跟前突然变了调，还警惕地哈了声气。
屋内漆黑一片，范听澜下意识想问它会不会咬人，又觉得问出来太傻/逼，躲着脚下的声音对着手机问：“灯在哪？”
江昭想了想，说：“进门右手边的墙上。”
范听澜摸黑找了半天才按到开关，反手关了门后他也终于看清了这屋子里的另一个活物。
缅因依旧保持着警惕，壮着胆子凑上前闻了闻竟温顺了许多，可当范听澜俯身想去摸摸它的时候，它又立刻弓起身，全身的毛也竖起，朝着他哈气。
范听澜收回手看它，蹙着眉对电话说：“你的猫不喜欢我。”
可能是范听澜说话时手机离得较远，也可能是电话传音压缩得严重，导致江昭并没有听清‘猫’这个音。
他垂着眼沉默片刻，轻声道：“没有不喜欢。”
范听澜不屑地从鼻处哼出一声。
都凶成这样了还能是喜欢？胡说八道也不先打个草稿。
懒得反驳江昭，范听澜绕过脚下的猫进了客厅。
江昭家的装修很简约，整体很干净，但对比他住的地方又多了很多生活气。范听澜试图找出区别，难道是因为养了猫？可他现在连自己都养不好更别说猫了，王八跟着他都得遭罪。
没有看太久，他在客厅的墙边看到了猫的用品，发现猫碗已经空了。
范听澜随意问：“你上次给猫粮是什么时候？”
“早上出门之前，给它放满了，”江昭说：“走之前还给它放了个罐头。”
“你养的这是猪吗？这么能吃。”范听澜有些嫌弃道。
江昭：“……”
没等江昭回应，范听澜自顾自地说：“你又没有带它去鉴定过物种，万一真是猪呢？只不过进化成了猫的样子，说不定。”
江昭：“……”
范听澜蹲下身将手机放到地上，拿塑料勺铲放到猫碗里，看了看觉得不够又添了些，直到猫碗被放得满满当当才满意地点头。
他拿起手机，保持蹲着的姿势往后挪了挪，等着不远处的缅因来吃饭。
但缅因仍然处于很警惕的状态并没有过来。
“它是不是饿傻了？为什么不吃？”范听澜疑惑。
江昭嗓子沙哑着咳了咳，说：“它可能不习惯家里有陌生人，你直接走吧，它之后会自己吃的。”
闻言，范听澜起身随口道：“孩子随妈，它跟你一样麻烦。”
不知道自己原来很麻烦的江昭：“……”
意识到刚说了什么却撤不回去的范听澜：“……”
这时，见范听澜要离开的缅因慢步绕过他，走到猫碗前抬头朝他叫了叫，好像在说：你这家伙什么时候走？喵要吃饭了。
空气安静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