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空间狭窄,逼仄。

    oga仰着头,被身前的人抵着肩压进座椅,后背陷入椅背。

    但一点没有挣扎。

    墨镜后头,浅银色的琉璃眸子颤动着,垂眸看向几近乖巧地点头的人。

    心跳瞬间如鼓。

    片刻之后。

    人群散去后的马路旁,黑色宾利的车门被打开,副驾驶位的人走下车,快步绕到另一侧。

    打开门后俯下身,把许嘉珞的胳膊搭在肩上,薄岁晴小心地将人扶下来。

    幸好晚会结束后换了平底鞋,动作起来会方便许多。

    但扶着比自己高出一头的人,始终很是吃力。

    薄岁晴却没觉得累。

    只是看着许嘉珞烫红的脸,以及蹙紧的眉,一手撑在车上,挪动着走过去,终于将人安置进副驾驶。

    在发动车之前,许嘉珞掉在驾驶座上的手机响起来。

    薄岁晴拿起,看到屏幕上来电显示“林清蔓”。

    赶着送许嘉珞去医院,先按下挂断。

    但对方又很快打过来,再次挂断时,指尖多划了下,点进通话记录。

    一长串互相通话的记录出现在眼前。

    薄岁晴僵下动作,视线停顿。

    浅银眼底氤氲滋生的暖意渐渐冷却,凝作一片冰川。

    几秒之后,将手机调成静音,放回许嘉珞夹克外套的口袋。

    发动车离去。

    .

    “检查结果一会儿才能出来,请薄小姐稍等。”

    “嗯。”薄岁晴侧着头,视线由病房门上的小窗凝着病床上的人,“我不希望有任何相关消息从这里流露出去。”

    “这您可以放心。这边是贵宾病房,我们会非常注重您和病患的隐私保护。”

    副院长笑着寒暄,

    “您的母亲前阵子刚为医院捐赠了一批新设备,我们院方和病人们都十分感激。”

    又压低声音,“今天我见着徐教授,听他说您上午没去进行治疗,是怎么——”

    “麻烦帮我转告教授,”打断副院长的话,薄岁晴说,“以后,我不再去治疗了。”

    副院长有些讶异,“难道是治疗见效了吗?您的信息素已经不会再……失控了吗?”

    “嗯。”

    其实并没有。

    只是,引发病症的无解矛盾被解决了。

    副院长点头,“那太好了。”

    转头看向一旁走近的医生,“这位陈医生是我们信息素科室最年轻有为的主任医师,她一定会尽心为您的朋友诊治。”

    “您好,信息素科陈砚白。”气质精练的短发医生走上前,开门见山地,“请问您的朋友年龄多大?”

    “25岁。”

    医生点了点头,“目前初步来看,虽然类似的情况很罕见,但您的朋友应该是分化了。”

    纵然一早有所猜测,薄岁晴还是怔了怔,问:“为什么会这样?”

    “25岁,确实已经早早超出了平均分化年龄。但您的朋友情况例外,她的腺体受过外伤。”

    薄岁晴愣了一瞬,“受过……外伤?”

    听出她话里的意外,明显是不知情,医生疑惑:“你不知道吗?那样长的伤疤……”

    是朋友的话,应该很容易注意到。

    “……”

    薄岁晴没有回答。

    摘去了口罩,仅戴着墨镜的脸上,美得无缺陷的流利线条明显紧绷了起来。

    可能涉及病患隐私,医生犹豫了一秒,接收到副院长示意说下去的眼神后,才继续告知,

    “您朋友的腺体上有一处长约五厘米的陈年伤疤。

    “看起来当时伤得十分严重,估计是损害到了腺体,导致分化终止。”

    “……陈年……伤疤……”

    无意识地重复着医生的用词,薄岁晴低声问,“是多久前造成的伤口?”

    “这无法确定。”

    医生摇头,“等您的朋友清醒后,您可以问问她本人。”

    ·

    813大楼楼下。

    夜色愈深,人流零散。

    司机从人群中收回搜寻的眼神,扭头看向车后座的人,

    “小姐,你不要着急,可能许小姐她是已经自己回去了。”

    “自己回去?那她怎么不接我电话啊?”

    林清蔓皱着眉再次按下拨打,依然没人接听。

    许嘉珞那样礼貌的人,之前每次都会接电话的,从没有这样过。

    而且前两通电话还是被主动挂断的。

    难道是出什么事了?

    最近有什么绑架事件吗?

    林清蔓越想越害怕,低头翻找着联系人,又打了电话出去。

    “……谁啊?”

    “商宁姐,是我,林清蔓。”

    “……嗯?”那头的许商宁明显是才被吵醒,声音泛着迷糊,“啊……你是不是想找珞珞……打错了?”

    “不是的,商宁姐,许嘉珞她不见了!”

    “……”

    一秒安静后,许商宁猛然从床上弹坐了起来,“你说什么?!”

    ·

    病房内。

    为了让人更舒服,房间内关了灯。

    暗色融融,唯有走廊的光从小窗口照入,隐约映亮房内一躺一坐两道身影。

    薄岁晴坐在病床边的木椅上,纤薄的肩背弧度优美。

    摘下掩饰的瓷白脸上,蝶翼样的眼睫垂落着,神情被暗色浸染得模糊。

    安静看着闭眼陷入昏睡的人。

    唯有交叠在腿上,指尖收紧的手暴.露了并不平静的内心。

    床上的许嘉珞突然挣动了一下,手从被单里探出,胡乱抓握了一下。

    什么也没能抓到,漂亮且英气的眉紧紧蹙起,侧过身来。

    没有安全感似的,身体缓缓蜷缩了起来。

    随着动作,长发散落在枕头上,露出一节冷白如雪的脖颈。

    薄岁晴的视线下意识看过去。

    现在想起来,这人经常穿高领。

    如果偶尔不是高领衣物,似乎就会散着头发。

    从未穿过什么露背高的衣物。

    一直以为,原因只是和粉丝们说的一样,因为本人禁欲且保守。

    可原来……

    ——“你不知道吗?”

    不知道。

    因为她们根本就不是朋友。

    而有些事情,只有关系亲密的朋友才配知晓。

    薄岁晴垂下眼。

    春末,寒气未褪,还没完全入夏。

    病房的夜晚似乎尤其的冷。

    薄岁晴站起身。

    在做出是否要离开的决定之前,床上的人突然再次挣动了一下。

    指骨收紧又松开,想抓住什么一般胡乱动作着,将洁白的床单弄得褶皱。

    薄岁晴盯着那片褶皱,默了几秒,她重新坐下去,伸出手去。

    纤细的指尖轻轻覆盖上许嘉珞颤抖的指骨。

    等碰到人烫热的手时,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手十分冰凉。

    停住动作,薄岁晴迅速将手往回缩。

    却动作一僵。

    先她一步,音乐人一贯灵巧的手翻了上来,按住了她退缩的手。

    烫热的,有力的。

    修长的指骨倏然收拢,将她冰冷的手裹进了掌心。

    薄岁晴眼睫颤了颤,一动不再动。

    半晌,一边凝着许嘉珞的脸,薄岁晴试探地伸出手,将另一只手轻轻覆在那只握紧了她的手上。

    冰凉细腻的肌肤贴近,许嘉珞的眉皱了起来。

    在薄岁晴匆忙收手前,许嘉珞的另一只手突然摸索过去。

    叠汉堡一样,将薄岁晴新放上来的手也拢进了温热的掌心。

    素色的床单上,隆起一座小雪山。

    薄岁晴微微睁大眼睛,舍不得眨眼。一脚踏进了从未抵达过领域的人,会怕惊醒瞬间的美梦。

    带着薄茧的指腹,质感不同的柔韧皮肤。掌心纹路印落在肌肤上,指骨交叠如编织的巢。

    温暖的热意沿着被裹紧的手,一路缓缓流淌至四肢百骸。

    正值春末,还未入夏。

    医院病房里尤其的冷。

    但夜的春寒一点点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