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霞阅读 > 其他小说 > 她临摹雪霁时 > 温暖
    点滴瓶里的药水落下一滴,在寂静的病房里发出清脆的声响。温瑶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牛奶罐边缘,热牛奶的雾气在她睫毛上凝成细小的水珠。夏知挽突然伸手,用拇指轻轻拭去她脸颊上不知何时滑落的泪痕。

    "疼?"夏知挽的声音比平时更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温瑶摇摇头,却牵动了胸口的伤。她倒吸一口冷气,手指下意识攥紧了被单。夏知挽立即俯身,藏青色的滑雪服擦过温瑶的脸颊,带着冰雪的气息。

    "别动。"她按住温瑶的肩膀,动作熟练地调整了枕头的高度。阳光从她背后照过来,将她耳廓的轮廓映得近乎透明,能看到细小的绒毛和淡青色的血管。

    点滴瓶里的药水又落下一滴,在寂静中发出清脆的声响。夏知挽从床头柜的果篮里挑出一个苹果,水果刀在她指间转出冷光。温瑶侧头看她,阳光从窗外斜射过来,将夏知挽低垂的睫毛在脸上投出细密的阴影,像两把沾了墨的小刷子。

    她削苹果的手指关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圆润,指尖因为常年戴滑雪手套而泛着淡淡的粉色。刀锋贴着果皮游走,削出的长条果皮薄得能透光,打着旋落进垃圾桶。

    温瑶注意到她嘴角微微绷紧,下唇那道结痂的伤口又渗出一丝血珠。夏知挽的唇形很特别,上唇的唇峰像小猫的耳朵,不说话时总抿成一条倔强的线。

    "看什么?"夏知挽突然抬眼。她瞳色比常人浅些,在阳光下呈现出琥珀般的通透感,右眼内眼角有颗几乎看不见的小痣。

    "看你削个苹果像做手术。"温瑶声音还带着伤后的沙哑。她看着夏知挽把苹果切成小块,突然伸手抢走一块,"啊——"

    夏知挽拍开她的手:"脏不脏?"却还是用牙签戳了块递到她嘴边。温瑶故意咬得很慢,舌尖不经意扫过对方指尖。夏知挽立刻缩手,耳尖红得能滴血。

    "温!瑶!"

    病房门突然被撞开。林墨举着果篮冲进来,乱蓬蓬的卷发上沾着雪粒,他今天穿着荧光绿的羽绒服,活像个人形交通锥。

    后面跟着的陆铭扶额:"能不能小点声?"他深灰色高领毛衣裹着修长的脖颈,林亦晴从两人中间挤进来,粉色羊绒裙上别着毛绒胸针,双马尾上的樱桃发绳一晃一晃。

    "卧槽你们猜我刚遇见谁了?教务处老王居然在相亲!"林墨乱蓬蓬的卷发上还挂着融化的雪粒。

    陆铭跟在后面翻了个白眼:"傻逼,你踩到我球鞋了。"他新买的限量版球鞋上赫然一个黑脚印。

    "你俩能不能消停会儿?"沈清远推门进来,怀里抱着几本厚重的参考书。他今天戴了副细框眼镜,镜片后的丹凤眼写满嫌弃,黑色大衣肩头落着薄雪。

    "你们..."温瑶刚开口就被咳嗽打断。夏知挽立刻递来温水。

    "慢点喝。"夏知挽把杯沿往温瑶唇边送了送,温水蒸腾的热气模糊了她紧蹙的眉头。林亦晴已经蹦到床边,粉色裙摆扫过床头柜上的药盒。

    "挽挽你偏心!"林亦晴撅着嘴去拽夏知挽的袖口,"上次我感冒你连消息都不回。"她今天涂了亮晶晶的唇彩,说话时虎牙若隐若现。

    夏知挽抽回袖子,藏青色滑雪服发出轻微的摩擦声:"你那次是吃冰淇淋。"她转身去拿纸巾,后颈碎发下露出一小片淡粉色的晒伤。

    ……

    点滴瓶里的药水一滴一滴的落下,在寂静中发出清脆的声响。窗外不知何时飘起了细雪,将窗棂勾勒出毛茸茸的银边。夏知挽削完最后一个苹果,刀锋在指间转出个漂亮的圆弧。

    "快过年了。"林墨突然开口,羽绒服在暖气片烘烤下散发出廉价的化纤味。他掰着手指头数:"后天就除夕了,你们打算怎么过?"

    病房里突然安静下来,只有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滴"声。温瑶注意到夏知挽的手指顿了顿,苹果块在瓷盘里轻轻碰撞。

    沈清远弯腰捡橙子,参考书哗啦啦掉在地上。林墨突然指着他:"卧槽老沈你居然在看《五年高考三年模拟》?!"

    "闭嘴。"沈清远耳根泛红,把书塞回包里,"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废物?"

    夏知挽突然把水果刀插在床头柜上:"小点声。"刀柄嗡嗡震颤,映出她拧紧的眉头。

    点滴瓶里的药水突然晃出一圈光晕,窗外远远传来零星的鞭炮声。林墨把游戏机往床头柜一扔,卫衣蹭上了橘子汁:"操,后天就除夕了,你们到底去哪过年啊?"

    温瑶咬着夏知挽刚削好的苹果块,舌尖扫过对方指尖残留的甜味。夏知挽立刻缩手,耳尖在阳光下红得透明,后颈碎发里还夹着亮晶晶的彩带碎屑,是刚才林亦晴非要给她戴的。

    夏知挽顿了顿。温瑶看见她睫毛颤了颤,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每当有人提起"过年",她总是这样。阳光透过窗帘缝隙,将她毛衣袖口的毛边照得发亮,那里还留着去年除夕的烟花烫痕。

    "网吧五连坐?"林墨掰着沾满果汁的手指,"新开的那家VR体验馆——"

    "傻逼。"陆铭抬脚踹他凳子,黑色高领毛衣裹着的脖颈绷出青筋,"大过年谁去网吧?"

    沈清远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出窗外的雪光:"我家。"他今天反常地穿了件暗红色毛衣,衬得锁骨处那颗小痣格外明显,"父母出国了。"

    林墨突然扑过去勒他脖子:"卧槽老沈你他妈终于——"

    "滚。"沈清远用《五年高考三年模拟》抵住他下巴,"再闹把你扔出去。"

    "挽挽?"林亦晴突然凑过来,粉色毛衣上的小兔子胸针晃到夏知挽眼前,"你妈妈今年..."

    水果刀"当"地钉在床头柜上。夏知挽抬头时,右眼内眼角那颗小痣在逆光中看不真切:"值班。"她声音很轻,像在说给别人听。

    病房里的暖气突然变得燥热。温瑶伸手去勾她的小指,触到一手冰凉。夏知挽的指甲修剪得很圆润,但食指内侧有道新鲜的裂口,是昨天在便利店撕包装时划的。

    "我陪你。"温瑶突然说。

    夏知挽猛地转头,发梢扫过温瑶的脸颊,带着淡淡的硝烟味。她嘴唇动了动,还没出声,病房门就被推开。

    谢茹拎着大包小包站在门口,米色羊绒大衣上落满雪花:"瑶瑶!"她目光扫过夏知挽僵直的背影,声音突然放轻,"...妈妈带了八宝饭。"

    温罗沉默地站在妻子身后,黑色羽绒服领口沾着面粉。他视线落在夏知挽手背的烫伤上,那里还留着去年除夕的疤痕。保温桶在他手里沉甸甸地往下滴水,像融化的雪。

    ……

    保温桶刚落在床头柜上,谢茹就变戏法似的从包里掏出几个小碗:"都别愣着呀,阿姨带了好多呢!"她米色羊绒大衣的袖口沾着面粉,珍珠耳环随着分碗的动作一晃一晃。

    林墨鼻子最灵,卫衣领子都快伸进保温桶里了:"八宝饭!还有蜜饯金桔!"他乱蓬蓬的卷发上还沾着刚才打闹时粘的彩带,活像只兴奋的大型犬。

    "小馋猫。"谢茹笑着用木勺轻敲他额头,却先给他盛了最大的一块,"慢点吃,阿姨还蒸了奶黄包。"她转身时翡翠镯子从腕间滑到手肘,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温罗默不作声地接过保温桶,黑色羽绒服袖口挽起,露出结实的小臂。这个高大的男人分饭时格外仔细,给每个孩子碗里都放上完整的蜜饯。分到夏知挽时,他多夹了两颗金桔。

    "叔叔!"林亦晴举着空碗蹦跶,粉色毛衣上的小兔子胸针沾了蜜糖,"再要一点点嘛~"

    温罗嘴角微微上扬:"好。"可盛出来的分量分明是其他人的两倍。他警裤口袋里露出半截奶黄包包装纸,是特意给孩子们留的。

    "叔叔你偏心!"林墨腮帮子鼓得像仓鼠,荧光绿袖口沾满糯米粒,"我也要双份!"

    "你们都是瑶瑶的同学吧?"谢茹收拾着空掉的八宝饭保温桶,米色羊绒大衣袖口还沾着一点糯米粒。她抬头看向挤在病房里的年轻人们,珍珠耳环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林墨正舔着碗底最后一粒蜜枣,闻言猛地抬头,领口沾满了八宝饭的糖汁:"阿姨!我是林墨,坐瑶瑶后两排!"他手舞足蹈比划着,差点打翻沈清远手里的参考书。

    "阿姨好!"林墨突然跳起来,差点撞翻点滴架,"我是林墨!瑶瑶后桌!"他手忙脚乱地鞠躬,乱蓬蓬的卷发里掉出几粒八宝饭。

    温罗的目光落在窗边的夏知挽身上。这个高大的男人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她,藏青色衣服袖口磨出的毛边,指尖因为常年握笔留下的薄茧,还有右耳垂上那道几乎淡去的疤痕。

    "我是沈清远。"学霸推了推眼镜,声音比平时低了八度。

    林亦晴凑过来时,粉色毛衣上的小兔子胸针蹭到了谢茹的镯子:"阿姨!我是林亦晴,瑶瑶前桌!"她双马尾上的樱桃发绳因为兴奋晃个不停。

    "记得呢,"谢茹帮她理了理歪掉的发绳,"去年家长会你给我指的路。

    陆铭憋红了脸才挤出句"陆铭",限量球鞋在地板上蹭出吱呀声响。温罗多看了他两眼——这孩子手臂肌肉线条不错,是个打篮球的好苗子。

    夏知挽站在最远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将她睫毛的阴影投在鼻梁上。谢茹走过去时,她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藏青色毛衣在墙上蹭出细小的静电声。

    "你是..."谢茹的声音突然放轻。

    "夏知挽。"她声音很淡,像在念一个与己无关的名字。温瑶看见她喉结滚动了一下,下唇的伤口又渗出一丝血珠。

    谢茹突然"啊"了一声:"瑶瑶总提起你。"她翡翠镯子滑到手肘,从保温袋底层掏出个纸盒,"尝尝阿姨烤的饼干?"谢茹又把这些饼干分给大家。

    饼干盒上印着雪花图案,和夏知挽毛衣颜色一模一样。温罗补充道:"听瑶瑶说你喜欢这个味道。"他警服衬衫领口别着的钢笔突然掉了,正滚到夏知挽脚边。

    夏知挽弯腰去捡,后颈碎发垂下来,露出颈椎处一小块淡粉色胎记。

    沈清远小声道谢时眼镜起雾了,林亦晴的小兔子胸针沾上了饼干屑。陆铭捧着纸袋像捧着易碎品,连呼吸都放轻了。

    温瑶看着夏知挽小心翼翼咬饼干的样子,突然发现她睫毛上挂着细小的光点,是阳光,或者是别的什么。点滴瓶里的药水仍在滴落,但此刻听起来像初春融雪的声响。

    温瑶突然撑着坐直了身子,点滴管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晃:"爸,妈,"她伸手拽了拽夏知挽的毛衣下摆,"这些天都是挽挽在照顾我。"

    夏知挽的指尖瞬间绷紧,饼干盒在她手里发出轻微的"咔嗒"声。阳光透过窗帘缝隙,将她睫毛的阴影投在颧骨上,像两把小扇子。

    谢茹正在给林墨擦卫衣上的饼干渣,闻言立刻转身。她米色羊绒大衣带起一阵香风,珍珠耳环晃出细碎的光晕:"哎呀,这可真是..."

    "每天换药都是她记得。"温瑶轻轻碰了碰夏知挽的手背,那里有块新鲜的烫伤,"半夜我咳嗽,她就坐着守到天亮。"

    温罗放下正在帮陆铭签名的钢笔,黑色警服衬衫下的肩膀微微绷紧。他目光落在夏知挽磨破的袖口上,那里还沾着医院消毒水的痕迹。

    "好孩子。"谢茹突然上前两步,翡翠镯子碰到夏知挽手中的饼干盒。她伸手抚平少女翘起的衣领,指尖在触到那处陈旧烫伤时顿了顿,"这手..."

    夏知挽下意识要缩手,却被温瑶牢牢握住。藏青色毛衣袖口被撸起,露出腕间交错的旧伤痕以及几个绷带,有被冰刀划的,有烫伤后留下的,还有几道细长的疤痕像是树枝刮的。

    "我..."夏知挽的喉咙滚动了一下,声音轻得像雪落,"不疼的。"

    谢茹已经红了眼眶,珍珠耳环在阳光下颤动:"傻孩子..."她突然把夏知挽搂进怀里,翡翠镯子贴着少女的背脊,"以后半夜要守着瑶瑶,记得叫阿姨来换班。"

    夏知挽僵在谢茹带着馨香的怀抱里,睫毛剧烈颤抖着。温瑶看见她悬在半空的手犹豫了半晌,终于轻轻抓住谢茹的大衣后摆,像抓住救生索的溺水者。

    "谢谢。"这两个字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带着潮湿的水汽。

    温罗默默把药方塞进夏知挽毛衣口袋,顺手整理了下她歪掉的衣领。这个高大的男人动作笨拙却轻柔,像是怕碰碎什么珍贵的瓷器。

    夏知挽捧着突然多出来的饼干盒,阳光透过窗帘缝隙,将她的影子投在墙上,终于不再那么单薄。温瑶悄悄勾住她的小指,触到的不再是往日的冰凉,而是带着体温的暖意。

    点滴瓶里的药水仍在滴落,但此刻听起来像融雪后屋檐下的滴水声,一声声都是春汛的前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