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初绽,雾霭如纱,马车碾过地面,溅起点点泥沙。
奇思驾着马车向黎明驶去,他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心里暗想:添耳,你要是敢传递假信息你就死定了。
有谁能明白他每日只躺下两个时辰就要赶车的痛。
“驾!”奇思一马鞭挥到马屁股上,将一早的起床气都发泄到马身上。
祝宁身体随着马车的摇晃而摇摆,将头探出窗外,每每感觉到反酸时就努力吞咽。
同行的其他官员见她如此,都离得远远的,不是怕她吐出来溅到自己身上,而是他们自己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
怎么感觉这回程的速度比来时更快?他们原以为之前已经得到了训练,但总有更严峻的挑战等待着他们。
“休整一刻钟。”
这一句话对于他们而言正如天籁一般,齐刷刷地下车,各自找各自的树——呕吐。
奇思拉开车帘想给裴霁透透气,但是周围此起彼伏的呕吐声让他顿住了动作。
“打开。”裴霁的声音从车内传来。
奇思抱着双臂斜靠在车辕上,“家主,您是怎么算出大家这会需要休整?”说是休整,其实明眼人都清楚这只是让他们下车呕吐,吐完还得接着赶路。
“因为昨日他们喊停的时间差不多是这个时辰,今日我观他们吃得少,反胃的时间也会比昨日提前。”裴霁抬手打开车窗帘,看了眼周围。
“提早让他们吐完,免得污了车内,还需额外花时间清扫。”裴霁顿了一顿,“待会如厕的时间往后推。”
没吃什么东西,自然就没什么东西排泄。
奇思摇着头啧啧称赞,“不愧是家主。”
有这么灵敏的脑子居然花在这些“蝇头”小事上,总有一种大材小用的既视感。但是想了想是为了提前回去见宴小姐,在家主心中应该没有这种感觉。
“怎么,有问题?”裴霁的视线从窗外收回,“还有精力胡思乱想?”
奇思双手举起,求饶状:“家主,不行了,真不行了。”
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家主又想把他当信鸽。这才离京几日,送给宴小姐的信如雪花般。
虽然上述言论存在夸张手法,但奇思是真心希望世间能有一样东西,能够替他传信,让家主和宴小姐两人能不远万里仍如近在咫尺般交流。
奇思眼神一转,见那瘦弱的身影围着面纱,撑着大树。“家主怎么会同意带祝宁一同回京?”
裴霁将车帘抖下,隔绝了奇思的视线,“不该问的少问。”
奇思没有防备的碰了一鼻子灰,抬手摸了摸鼻子,嘴里嘀咕着:“行行行,小的不问。”随后又剜了一眼车内:我不问,到时候宴小姐问起来,看您怎么办。
“上车,启程。”奇思纵身一跃,牵起缰绳。
不远处的树下,官员们发牢骚道。
“哎,这……还没过多久。我都还没喘过气。”
“那你去和裴大人说?”
“欸!怎么是我说,你怎么不去说?”
“我又没抱怨。”
“你……”
这不是官大一级压死人吗?更何况裴霁可不只是比他们大一级,人家还有皇权的偏爱。两人虽然嘴上抱怨,身下的动作还是很诚实,朝着自己的马车乖乖走去。
——
刘府门口。
宴苓领着檀香站在门卫前,“能麻烦大哥进去通报一声吗?我是妙手堂的大夫,给刘夫人送药。”她还怕说服力不够,往旁边挪开,露出檀香手里的药包。
宴苓回去反思了一下,上一次不应该两手空空的来。这么好的机会应该趁机带点药塞给刘夫人,说不定这几剂药能帮助力她治愈刘夫人失眠。
门卫这一次比上次好说话多了,不知是不是换了人的缘故。
很快,门内就有人将宴苓请了进去,和刘夫人寒暄几句后,宴苓就开始明示今日来此的主题。
“刘夫人,我有点事情找刘公子,不知能否……”
有些话不能明说,还不速速让我见他!虽然内心是这么想,宴苓还是脸上挂着三分微笑,七分温柔。
“好啊。”刘夫人笑得见牙不见眼,怎么短短几日,两人的感情已经升温至如此了吗?那我这个当娘的还有什么好指摘的呢?”
“我这就让他收拾好,陪你出去走走。”说罢,便站起身来,“旁人说不定使唤不动他,还是我亲自去叫。”
宴苓想拉住刘夫人的手,发现连她的衣袖都没抓住,这灵活得像只山猪。
“不是——”
宴苓话还未出口,又忆起刘预说的话,他娘是打着给自己和他牵红线的念头才让他接触自己。
她叹了口气,误会就误会吧!要是没刘夫人帮忙,自己指不定还见不上这公子哥刘预。
没等一会,刘预脸色铁青的和宴苓一起被推上了马车,就连两人的目的地都被安排好。
待马车驶远,宴苓才看着刘预的眼睛说:“你一直都生活在这种控制下吗?”
刘预双手握拳,表情痛苦道:“是,没错。你明知道我娘抱着什么心思,为什么今日还要来,是来看我的笑话的吗?”
这情绪起伏比刘夫人在时多得多,就像是一个弹簧,在压力消失之后会以更大的力反弹。
他脸上那副面具终于得以龟裂,露出他的底色。
檀香伸手护住宴苓,刘预此刻的表情像是要吃人。
宴苓按下檀香的手,怜爱的看着此刻如炸弹般的刘预。上一次她没有控制好自己的情绪,这一次说什么都不能被他的情绪带着走。
“没有人想要嘲笑你,你先跟着我手的姿势深呼吸。”见刘预胸前的起伏变得规律,宴苓正色,“这一次我想和你讨论关于你病情的事。”
宴苓盯着刘预的眼睛,见他眼神闪躲,嘴角勾起。
猜对了!
“这里不方便说话。”宴苓向车夫的方向瞥了一眼,“等到了你母亲安排的饭店后,我们再详细说。”
刘预见宴苓胸有成竹的神态和脸上那副为他着想的表情,不禁有些怯场。
难道是她已经知道他的秘密?
刘预这心虚的眼神更加坚定了宴苓的信心,如今掌控权转到了她的手里。刘预刚才如斗志昂扬的公鸡此刻就像湿了雨的鹌鹑。
听雨楼是京都最负盛名的饭店,宴苓从马车里出来,抬头看去。整座建筑气势恢宏,屋脊上雕刻着瑞兽,栩栩如生。
往里看去是富丽堂皇的装潢,牌匾下那金灿灿的摆件,格外吸引人的视线。宴苓这手不自觉就贴了上去,心里暗想:这会是真黄金吗?
别怪她忍不住,以医生的收入水平,在原来的世界见到这些就只能隔着玻璃。
“是真的。”宴苓耳边传来刘预自傲的声音。“以我们家的产业不至于用假的。”
你家的!宴苓眼睛瞪大的像铜铃,视线如利箭般射向刘预。你有这实力不早说?原来这才是首富的财力吗?
“少爷、宴小姐,这边请。”就在两人谈话间,训练有素的店员将他们引导至包间,送上香茗后便退了出去。
见四周没有外人,宴苓把茶杯往外一推,单刀直入。
“你的不举之症是装的。”宴苓一语中的,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
刘预听宴苓如此信誓旦旦,心里的防线已然崩塌,但仍然梗着脖子反驳。“你是个女子,怎么可以说的如此粗俗。再者你有证据吗?”
宴苓白眼一翻,这就粗俗了,这不是专业名词吗?或许别人对这个疾病讳莫如深,在这个时代让人张不开嘴,但她才不在意。
刘预说话时手微微颤抖地拿起茶杯,稍稍平复了心情后才悠悠地说了句。“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才知道。”
宴苓握住刘预的茶杯,“杯壁也能传来冷暖。”她眉尾一挑,“拜托,我是大夫。你这么有把握我看不出?”
当患者嘴里没一句实话时,“望、闻、切”就开始发挥它的重要作用。
“你这么确信不过是因为之前的大夫都没有揭穿你,”宴苓放下手里的茶杯,专业知识带来的底气让宴苓语气里充满毋庸置疑。
“我不知道他们是真的没有看出来,还是由于权势或钱财没有揭穿。但无论如何,那是别人,不是我。”
可能之前的大夫担心揭穿后不能拿到丰厚的诊金,但宴明贤一定不是,他肯定是心疼刘预,希望他能如愿才选择暂时隐瞒。
毕竟妙手堂收的诊金可不多。
见刘预陷入沉默,宴苓语气顿了一下,继续揭穿。“你是为了反抗刘夫人,所以才出此下策。”
刘预眼神一颤,像是被人说中心事,随后肩膀一松。“你猜到了又能如何?能帮我解决吗?”
这是他仅有的反抗手段,只有他这么说,他娘才能停下让他娶媳妇的念头。刘预抬眼看向宴苓,但似乎这方法也没有什么用。
刘预全线崩盘,“我真的是受够了这种日子,我的一举一动都被她控制。何时晨起,何时安寝,她都要我按照她的意思来。就连我和你的婚姻大事她也要……”
就在刘预打算和盘托出之时,门外传来不小的动静,似乎是械斗的声音。
两人朝门的方向看去,一双墨色鞋履跨进门槛,一袭锦衣衬得来人身姿挺拔,阔肩窄腰,周身散发着沉稳的气场。
眉目如刀削般分明,剑眉下是一双深邃的眼眸,深不见底,此时正淡然看向两人,仿若洞察一切却又不为所动。
这就是已读不回的下场吗?这都追到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