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同下电梯,宋知婉拒了杭澈送她的建议,她不想给对方惹麻烦,昨天在机场是亲眼见到了对方的人气,她想打招呼根本靠近不了人群,最后只能在远处遥遥对望。
别人客气礼貌周全,自己也要识抬举懂分寸。
杭澈站在宋知身后,靠着电梯墙壁,宋知有些不自然,毕竟被人从后面注视多少有些不适,她后退一步和杭澈并排,这么近,能闻到那股熟悉的味道。
杭澈微微侧头,这个角度能看到她的睫毛微微颤抖,电梯铃声打断了各自遐想。
宋知抬头和她告别,“再见。”踏出电梯冲她挥手。
杭澈目送她出了电梯又转身,两道门缓缓隔绝了那个挥手的女人。
宋知还得去一趟法院,拿之前的案件资料,地铁上她收到了童年的消息,原本的好心情不翼而飞,瞬间坠入冰窖。
--【终身是什么意思?】
--【就是治不好,脱了衣服就能看见,我问她她也不说,只能来问你了。】
--【这是她的事,我没有权利告诉你。】
--【气死我了,你们两个都气我了!】
宋知把手机放进口袋,手拽着上方的扶手,关于那个背部骨伤的事情,她实在没想到事情居然这么严重。
“伴随终身”这四个像紧箍咒一样紧的她太阳穴牵着头也开始疼。
杭澈没有说任何话,她明明可以指责迁怒自己,也许她还好过一些。宋知在那份《燕归巢》剧组合约意外保险上亲自写下的保险金额和赔偿理由,她自然知道这对一个演员来说意味着什么。
对方越是不在乎,她越是无地自容。
地铁到站,人来来往往,她望着人群出神。这个世界那么多人,相遇的概率只有0.00478。
而更让她崩溃的事随之而来,她一摸口袋,心被绳子勒紧,手机!不见了!
宋知就近下了地铁,她脑子一片混乱,但极力的保持冷静,在那个潜意识的梦里,她的确丢了手机,可是到底是哪一天丢的,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但应该就是2020年年底左右,所以,预知的事情真的会发生!?
她模糊地记得自己当时报了警,哭诉着手机的对她的重要性,警察从同情到觉得她小题大做,如果想要验证自己真的有预知能力,那现在应该立刻报警!
她冲向工作站,叙述了自己的遭遇,调取监控,拨打了110,配合警察做了笔录,但由于她过于冷静,警察这一次并没有如梦里那般嫌弃,反而十分配合。
想要在人流量如此大的地铁站找到手机,无异于大海捞针,所幸,在宋知上次晕倒做梦出院之后,她对梦境里丢手机的事情心有余悸,于是早就在电脑里做了照片和聊天记录的备份,还上传了云盘。
整个折腾下来回到单位已经下午四点,连前台都能看出宋知今天的心情极差。
她拉着徒弟帮她支付了新手机,办了手机卡,赶到法院取了文件,两人又坐公交回单位,折腾得没完没了。
宋知沉着脸,正在捣鼓自己的新手机,黎浦见她心情不好,看见前面有个老头手里拎着一只烤鸭,于是没话找话,“诶,师父,新闻说北京人平均每年能吃掉5只烤鸭。”
宋知上车就闻到烤鸭的香味了,她头也没抬,幽幽地说,“那我的那三只被谁吃了,给我吐出来。”
“你被平均啦。”黎浦故意取笑她。
宋知横了她一眼,一点也不好笑。
啊,如芒在背,黎浦决定打直球,“师父!你如果特别生气,会怎么发泄?”
“我呢会在斑马线,就是我们公司楼下那个,把那些不礼让行人的机动车都拍下来。”
“然后呢?”
“当然是交给交警队啊。”宋知耸了耸肩。
“姜还是老的辣!”黎浦过着裹着棉袄对她竖起大拇指,“那我们去你家门口拍违章吧。”
于是师徒俩当真跑去十字路口拍违章去了,只是没有坚持半小时。
“师父,你之前生气都是夏天吧。”黎浦牙齿打架。
宋知搓了搓手,“准确来说,是秋天。”
“太冷了吧!这不是惩罚别人,这是惩罚自己啊!我们撤吧!”
“我觉得你的提起很不错。”
两人躲进附近的便利店,暖气拯救了她们即将冻麻的脸,宋知端着两碗关东煮走了过来。
“谢谢师父!”黎浦合了电脑,作为专业的职场人,走到哪里都会带着资料和电脑,以便随时办公。
丸子刚出锅,黎浦仰着脑袋,烫得直叫唤,宋知是独生子女,之前小区别人家姐姐带着妹妹,她有时候也会羡慕,但小女孩说,自从有了妹妹,她妈妈都不爱自己了。所以那时候母亲还开玩笑说要给她生个妹妹或者弟弟,她直接坐在地上耍赖,非说爸爸妈妈不爱自己了,无论如何也不许他们再生一个,现在想想,真的很不懂事。
看着身旁的假小子,不由得有些想家,尽管宋知父母家就在北京,但自从父亲那桩事后,母亲对她的态度一时半会也无法改变,回去也没有过多交流,渐渐回家次数就少了。
“时间真快,还有一个多月就过年了。”宋知看了看黎浦双手捂着纸杯看着窗外感慨。
黎浦吞下嘴里的食物,“是啊!还有一个多月就可以申请律师执业了!”她好像很期待新年的到来。
宋知拿着竹签,“考核怕不怕?”
黎浦喝了一口汤,浑身都辣舒爽了,“不怕啊,隔壁组那个廖强都能过,我师父这么厉害,名师出高徒好吗!”
宋知见她这么自信,不由得想打击她的气焰,“有信心就好,但还是要认真准备,实习期过了,面试考核也有10%—15%的不同通过率。”
小徒弟放下纸杯,拍了拍胸脯,“放心吧,这一年又是集中培训又是实务训练的,而且虽然不能独立办理律师业务,但是师父每个案子都是手把手教的,各类各式我都跟着学到了很多。”
真是有一种吾家有徒初长成的感觉啊。
紧接着小徒弟一撩棉服,里面的黑色西装露了出来,那条花领带实在扎眼,“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接到第一个案子,然后穿上律师袍,用我英俊潇洒的身姿和精湛的专业学识征服法官大人。”
果然,刚才的好感全是错觉。
宋知不想搭理她,望着窗外吃了食物,第一个案子,她脑子里想着徒弟刚才说的话努力回想,如果手机丢了是真的,那记忆里还有哪些事?
宋知闭着眼睛皱着眉,强迫自己仔细回忆,黎浦应该是2021年6月独立谈下客户,顺利提交材料到法院,正式立案,而且当晚部门聚餐,她还喝多了被黎浦送回了家,她买了车,并且23年的时候在公园1872国际公寓买了房,公司应该是2024年初搬去了首都CBD对面的正大中心,离她家不到五公里,记得当时她肠子都悔青了,大骂自己是个傻子为什么要买车。
还有哪些能想起来的,还有黎浦在厦门机场,她为什么不戴花领带了?她们在高架看到了舒媚的海报,黎浦说那是龙兵的客户,也是记忆中这句话,她才要了松果的代理。
然后她就把徒弟放在了地铁口,最后在一个满是雾霾的十字路口出了车祸。
车祸?车祸是什么时候,再想想。
她记得梦境里那一天的机场,脑子里像是回顾电影画面一样,她努力地回想机场的登机时间,2023年8月...
8月几号来着?机票,机票上肯定有信息,脑子一片模糊,只能看到机票上写着厦门高崎到北京...北京大兴还是国际?看不清楚,宋知闭着眼有些急躁。
算了,不看机票,飞机上,飞机上有什么?她想起有两个女生坐在她旁边,她们提到了《江空渺》,是叫这个吧,秦...秦九声,书林...鹿书林?
只是一些片段,宋知赶紧拿出手机打开备忘录,黎浦以为她是记案子的细节,扫了一眼继续狼吞虎咽。
下了飞机,开车,对,在开车,不对,有广播,广播说的是...“娱乐新星,每日更新,我是你们的老朋友花小花,今天是2024年8月26日星期一,很高兴与你相伴...”
黎浦听宋知神神叨叨地念念有词,转头看她皱着眉头闭着眼,咬着竹签的动作定在那里。
“2024826!”宋知忽然睁眼大喊,黎浦被师父吓得一跳差点摔倒,手连忙扶住案台,手里的竹签掉在了桌上,对面几米远的店员歪头看向她们。
她冲店员摇了摇手,转身对宋知说,“你吓我一跳,害我浪费粮食。”然后赶紧看自己身上有没有沾上汤汁。
宋知却满头大汗,呼吸急促,黎浦检查了一遍衣服转头看她有些不对劲,“怎么了师父?你刚刚被夺舍啦?”
宋知慢悠悠转过来看着她,假笑一声,“呵呵,夺你个大头鬼!”
还能骂她,师父没变,黎浦象征性拍了拍身上的棉袄,拿出餐巾纸开始擦桌子。
可是这个数字,代表着什么呢?宋知百思不得其解,忽然她想到了什么,一个劲拍旁边人的手臂,“快打开电脑,快打开。”
黎浦真的是被宋知一惊一乍弄得十分费解,这还没擦干净呢,只能把纸巾扔进一旁垃圾桶打开电脑。
“把杭澈诉讼被告肇事逃逸的案子调出来。”
“哦。”
宋知手指划动着键盘,她的记性一直很好,现在也得到了印证,果然,杭图南,于2020年8月26日抢救无效,宣告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