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王妃千防万防,还是叫沈晏珠在她府上出了事。将那几个生事的贵女恨得牙痒痒。

    “将那几人即刻请出王府,往后永不许再踏入我府门半步!”

    想了想,仍是气不过,又添了一句:“让府里护卫提棍去请!”

    郡王妃命人去传令,自己又走入里间,瞧躺在厢房床上,面色苍白的沈晏珠。

    沈晏珠的伤口此刻已上过特质的药粉,暂时减缓了血流速度,要真正止住血,还得等待片刻。

    因流血过多,她身体发冷,四月天里,仍盖了厚厚棉被。一张巴掌大的小脸,此刻也透着苍白,失去了活力。

    “舅母,实在对不住,是我贪玩。”她知道此番是她的错,声音软软地道歉。

    “娇娇,你都这般了,舅母怎还会责怪于你?”郡王妃心疼道,“你真以为舅母只是怕太后责罚呀?你呀,如此脆弱,一个小伤口便能要了命,舅母也担心着急啊。”

    “我知道舅母担心我,外祖母更担心我。”沈晏珠抿了抿唇,请求道,“舅母可否将今日之事保密,不要让外祖母知道?”

    “什么?”郡王妃惊讶,“为何?”

    “哎。”沈晏珠叹气,“舅母也知道,我从小便因这怪病被拘在府里,哪儿也去不了。幼时病症严重,没有伤口也会冒出一身淤血。每换一颗牙,都要折腾好多时日。”

    她忆起往年因这病吃的苦受的罪,忍不住眼眶发红:“后来慢慢长大,症状才稍稍减轻。如今没有伤口已不会有何危险。今日之事若是被外祖母知晓,定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允我再出府了。”

    她红着眼嘤嘤哭出来,郡王妃忙给她拭泪:“好好好,你别哭,舅母不说就是了。”

    她这才缓缓平复下来,渐渐地因精神不济而沉沉睡去。

    郡王妃替她掖了掖被角,一转身,瞧见茉莉同茉香仍跪着,叹了口气,道:“你二人如何罚,等你们主子醒了再说吧。”

    茉香与茉莉只是深深匍匐着,以额磕地,未发一言。

    **

    因许久不曾失血,又因癸水将至,沈晏珠近期都得吃药,马车上放着大大小小的药包药罐。

    第一回上山时不知士舍简朴,这回再上山,茉香又张罗着将沈晏珠平时用惯了的寝具物品齐齐码到车上。

    再上路,便成了两辆马车。

    初次上山便是坐马车进去,此次沈晏珠还病着,又多了一车物什,更不可能下车步行了。

    于是书院学子们无论身份地位高低,皆下得马车缓缓走入时,便看见两辆灰扑扑的马车,既低调又高调地驶入了书院大门。

    昨日沈晏珠受伤,茉莉恨不得自戕谢罪。她好说歹说,让茉香代她狠狠训了茉莉一顿,才将她驯服了。

    今日入得书院,下马车都不让她自己走了,直接将她打横抱起,抱进了落英院。

    又引来路人侧目。

    到了房门口,发现已有人早早等着她们了。

    正是范嘉年。

    茉莉如今一看见她就恨不得拔刀,因此也不行礼,沉着脸道:“让开。”

    “你大胆!”夏荷在一旁不忿。

    陆嘉年也被气得不轻,对她怀里的沈晏珠道:“你装什么病秧子呢?不过手上破了个小洞,竟还不良于行了不成?你昨日就是这般在王妃和郡主面前扮可怜,才让她们羞辱于我的吗?”

    昨日她差点羞愤欲死,好好地吃着茶点,突然来了几个家丁请她们出去!更羞辱的是,护卫们还拿着棍棒,这已经不是送客,而是驱赶了!她是被人赶出王府的!

    往后,谁不拿她当笑话?她该如何在盛京城内自处?

    这一切的源头,都是这个惯会伪装柔弱的沈娇!她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

    沈晏珠早就想明白了,昨日她们就是有预谋地要捉弄她。只不过她身体脆弱,流不得血,若是身强体壮,保不准后头还有什么阴招等着她呢。

    此时她对着范嘉年亦无好脸色,若不是顾及着身份,她早让茉莉将她拖出去掌嘴了。可没人能承受住茉莉的一巴掌,她能徒手将人一掌扇晕过去。

    “进去吧。”沈晏珠彻底无视了范嘉年,对茉莉吩咐道。

    茉莉会意,抬起腿一扫,将挡在门口的主仆二人拨开去。

    范嘉年与夏荷只觉一股大力袭来,还未找到支撑,便齐齐倒在了地上。

    “沈娇!你竟纵怒行凶!”范嘉年趴在地上怒不可遏。

    夏荷忙起身把自家小姐扶起来。

    “好狗不挡道。”沈晏珠冷冷道。

    说完,房门便在茉莉身后关紧。留下范嘉年对着紧闭的房门气得跳脚。

    *

    这两日旬假过得实在丰富,以至于沈晏珠都忘了放假前,还参加了旬试!

    等她到达诚业堂时,才看见门口张贴着红榜。一眼也不忍看,她羞愧得赶紧用小书箱挡住脸,脚下步子飞快地进了学堂。

    一进门,就瞧见角落里有个少年在睡大觉。依然是手长脚长地往桌上一趴,头枕着手臂,面朝里。

    怎这般多瞌睡?莫不是周公转世不成?

    沈晏珠脚步一顿,忽然想起前几日听来的有关萧沉的那些事。脚下步子当即转了个弯,朝角落睡觉的人而去。

    她坐在少年旁边,先将待会儿要上课的书本摆放好。每拿出一样东西,都用力弄出声响,可旁边少年依然睡得香甜。

    得叫他起来读书,可不能叫他这般下去了。

    沈晏珠凑过去轻声喊他:“萧世子,萧世子,别睡啦,起来念书。”

    见喊不动他,她伸出一只手,想将他推醒。可她的手才刚碰到他的衣角,就有一只冰凉的大手猛然掐住了她的手腕,疼得她当即惊呼出声。

    “啊,好疼!”

    萧沉手上用力,眼神却仍是迷蒙,听有人呼痛,才立刻清醒过来松开了手。

    “你做什么?”他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暗哑。

    “我倒要问问你做什么?你看!”沈晏珠将手腕递到他面前,眼泪汪汪地瞪着他:“快点向我道歉!”

    萧沉垂目一扫,只见如白玉般光洁的纤细手腕上,印着几根触目惊心的青红指痕。

    他眉头一挑,心道,我也未使力,怎的这般娇弱?

    暗暗啧一声,他佯装吃惊道:“这是……我做的?”

    沈晏珠气得将手腕又往他眼前送了送,几乎快要凑到他鼻尖:“你还不承认?”

    他猝不及防闻到少女手腕皮肤上的清香,心跳失了一拍,忙往后仰了仰拉开距离,才道:“那你为何要偷袭我?”

    沈晏珠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我哪有偷袭你?分明是你突然出手捏我!”

    萧沉一噎,何为“捏”?他那是擒拿。

    他还想辩解几句,可看见少女泪意盈盈的纯净双眸,动了动唇,还是先道歉:“对不住了,你……你别在人背后出手了,很危险的。”

    沈晏珠扁着嘴委屈巴巴道:“我不过见你一直在睡觉,想叫你起来读书。”

    萧沉一怔,眼里神情莫辨,他似笑非笑地问:“你?喊我起来读书?”

    沈晏珠不开心地噘着红唇点点头。

    萧沉脸上的表情一时变化莫测,沉默了一下,才道:“还是不必了吧。”

    沈晏珠刚要反驳他,就听他道:“你,倒数第一,我,倒数第二。倒数第一督促倒数第二读书?”

    沈晏珠“噌”地一下红了脸。

    萧沉凑近她,在她耳边轻声道:“可得小声点儿,被人听见,得笑掉大牙。”

    他轻轻浅浅地呼吸在她耳侧,略微低沉的嗓音灌入耳朵里,让她半边身子都痒起来。

    缩了缩肩膀,沈晏珠的脸已经红得快要滴血了。

    萧沉一侧眼,看见她粉粉嫩嫩的耳垂,以及红得透明的耳廓。忽觉口干舌燥,意识到此刻二人距离太过于亲近,忙直起身靠回了椅背。

    他吞了吞口水,不自在地咳了一声,道:“你也不用难为情,顶多下回,我当倒数第一,让你当倒数第二。”

    沈晏珠瞪了他一眼:“你就不能把目标定高一点吗?”

    萧沉一愣,道:“那……倒数第三?”

    “你!”沈晏珠气结。

    “下回旬试,我指定能前进五……四……三……二!”她由伸出一个巴掌,变成四根,三根,两根手指,“前进两名!”

    萧沉吊儿郎当地笑:“那不还是倒数第三嘛?”

    沈晏珠快被他气死了,这个不求上进的膏粱纨绔!

    萧沉见她像是真要生气了,忙转移话题,问道:“沈小姐的手怎么了?”

    沈晏珠被愤怒支配,举着他刚捏过的手,气呼呼道:“知道还问!”

    “说你那只。”他用下巴指了指另一只裹着白布的手。

    沈晏珠一愣,垂下眼睑看着自己的手,道:“受了点小伤。”

    萧沉想到她娇嫩的肌肤,赞同地点点头,她的小伤确实值得包起来。

    “总之。”沈晏珠又回到之前的话头,“我俩之后共同努力,万万不可再垫底了。”

    萧沉蹙眉:“你努力就好了,何必拉扯上我?”

    沈晏珠认真地看着他:“因为我知道,你并非如今这般。”

    萧沉眼皮一跳。

    “即使暂时深陷泥沼,有朝一日,你定会乘风直上。我信你。”

    萧沉探究地看着她,眸色深沉。

    沈晏珠眨着杏眼,带着让人一望到底的纯净无波。

    萧沉忽而笑了。

    “沈小姐不去做算命先生当真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