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晏珠脸上挂着泪,双眼和鼻头还是红红的,被泪水浸染过的瞳孔越发清澈,亮得逼人。她望过来的眼神带着可怜,萧沉心中一悸。

    本以为他如她所愿报了名,她应是要开怀些,可沈晏珠呆呆地看着他,看着看着嘴巴慢慢地扁起来,唇角一点点往下掉。

    “呜哇——”

    她居然大声哭了出来!

    萧沉手里的木牌差点没转稳掉下去。

    他赶紧收了牌子走过来,略显局促地站在她面前。

    “你……你……”他不知该如何开口,想安慰又找不到话语。

    沈晏珠仍旧在哭,她心里的心酸委屈可多了。

    “你别哭了……”

    萧沉抬了抬手,想替她擦掉眼泪,又觉得不合适,伸到半路又放了下来。

    “我参加,你看,我已经报名了,你别哭了……”

    沈晏珠已经哭得打起嗝来。

    他蹲下身子,从下往上看着垂首抹泪的沈晏珠:“对不起,我错了,是我不对,我不应该拿乔。”

    沈晏珠边哭着打嗝边给他补充:“你……你还……赢我……赢我……那么多次……”

    萧沉哭笑不得,他声音低低地哄她:“那我真是混蛋,怎么能让沈小姐一直输,是我错了。”

    沈晏珠已经哭得停不下来了,小小的身体里不知为何有那么多泪水,咕咕往外冒不停。

    萧沉叹了口气,忽然站起身。

    沈晏珠红着眼抽抽噎噎地看着他,只见他往前一步,长长的手臂环绕,将她轻轻地拥进了怀里。

    他伸手,想拍拍她的背,犹豫一瞬,最后落在了她头上。

    沈晏珠靠在他怀里,感觉脑袋上有只大手不断安抚自己,从掌心传来的温度,让她抽抽搭搭地渐渐止住了哭泣。

    “好些了吗?”

    头顶传来萧沉低沉而温柔的声音。

    沈晏珠在他怀里点点头,萧沉不知是不是没注意到,见她没说话,便一直抱着她。

    之前哭得太厉害,哭泣止住了,可哭嗝还打个不停,她打着嗝说:“你……你是不是……饿了……”

    萧沉不明所以:“什么?”

    方才萧沉拥住她时注意了分寸,二人并没有紧紧贴在一起。沈晏珠却忽然整个人靠了上来,只往他怀里挤。

    她毛茸茸的脑袋钻进他怀里,软软的半张脸蛋贴到他的肚皮上,萧沉原本因她哭泣而快碎掉的心脏陡然激烈跳动起来!心跳快得仿佛要从胸腔里冲了出来!

    就在他呼吸困难僵在原地时,只听怀里的小脑袋道:“我没听错,是你肚子在叫。”

    她抬起一张挂着泪痕的脸,呆呆地问:“世子,你是不是饿了?”

    萧沉的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十分好看。

    他紧急后退一步,黑着脸转身往外走:“哭得天都快黑了,我当然饿!”

    沈晏珠从后面追上去:“世子等等我,我也饿了。”

    *

    离榴月节只剩半月,三人先敲定了各自负责的项目。沈晏珠便一直奋发勤勉,不曾懈怠,柳书荷也一直保持着紧绷的状态,从早到晚的念书写字。

    唯有萧沉,报名前如何,报名后亦是如何。

    沈晏珠看不下去,终于在这一日爆发了,她拉着萧沉去了演武场。

    “今日世子必须练满一百只箭,其中包括骑马绕场十圈。”

    萧沉抬头看看天,立夏过后太阳渐渐发力,开始晒得人睁不开眼。他苦着脸道:“沈小姐,你看看这日头,我一站出去就会现原形了。”

    沈晏珠才管他,晃着脑袋:“那有何要紧,你不过是只懒虫精,不用怕,我早看出来了。”

    她朝着靶场一抬手:“世子快去吧!”

    萧沉摇摇头,慢悠悠地走向靶场。

    忽然,另一头的马场传出动静,几匹马儿嘶鸣起来,二人不由被吸引了过去。

    走近一瞧,原来是马厩里新来几匹马儿,陌生环境让它们不安与躁动。

    二人过去时,马夫正在安抚马儿们。

    萧沉看见新来的马,眉毛一扬,赞道:“膘肥体健,毛色光泽,倒是匹好马。”

    马夫行了一礼,笑呵呵道:“世子眼光不错,这匹马是北边儿进贡的,皇上瞧着不错,赏了一匹给书院。还有几匹矮一些的小马,说是可以给书院的贵女们,就一起送来了。”

    二人往后头一看,果然有几匹比进贡的骏马矮一些的枣红色小小,正在原地悠闲地甩着尾巴。

    萧沉忽然转头问沈晏珠:“怎么样沈小姐,要不要试试?”

    沈晏珠张着嘴:“啊?”

    “之前的马匹高大,骑射课上你从来只坐在马上,不敢骑着跑。现在有矮一些的马了,要试试吗?”

    沈晏珠吞吞口水。

    她多想啊!她早就想了!骑射课时骑在马上从来不敢动,就是怕万一掉下来摔破皮,那可就出大事了。

    现下嘛……

    “世子会保护我吗?”她看着萧沉问。

    萧沉笑笑:“当然保护啊。”

    “好,我想骑!”

    沈晏珠踩着脚蹬上了马,这个动作做得十分潇洒。

    全因她只会上马,下马,平日上课专门练这个了。

    此时上了马,她还是有些紧张,心脏跳个不停。萧沉在马下看着她道:“走吧,先慢慢来。”

    走了一圈,她逐渐适应了高度,萧沉在旁边教她诀窍。不久后,小马哒哒哒地小跑了起来。沈晏珠一开始有些慌乱,还好有萧沉在一旁安抚她。

    一旦掌握了马儿的节奏,克服了心中的恐惧与担忧,骑马就变得不那么难了。

    沈晏珠在跑马场里玩得不亦乐乎,连萧沉什么时候没跟上来都没发现。

    “世子,我想歇会儿,如何叫它停下来呀?”

    她一回头,身后竟空无一人。

    视线在马场内转了一圈,发现他正在那匹新来的骏马旁与它说话呢。

    她不由大叫:“世子!你快让它停下来!”

    萧沉回头,一脸坏笑:“沈小姐说几句好话来听听。”

    沈晏珠气得鼓起腮帮子:“萧沉!”

    逗得她直呼他的大名了,萧沉才道:“使劲拉一拉缰绳。”

    沈晏珠照做,枣红小马果然听话地停了下来。可不知是不是她用力太大,拉得太紧,小马完全止步,停在原地不动了。

    沈晏珠只得再次寻求帮助:“世子,它不动了!”

    “再拍一拍它,或者夹一夹马肚。”

    沈晏珠用手轻轻拍了拍,见它不动,又抬起两只脚,往马肚上一夹。

    小马听令,马蹄一扬就使劲跑起来!

    “啊——世子!世子!”

    沈晏珠从未在如此快速的马背上驰骋过,吓得她惊声尖叫,不断呼救。

    “萧沉!!萧沉!!”

    她心中恐惧,之前的节奏早已混乱,根本无法在疾驰的马背上坐稳。眼看她东倒西歪,下一刻便要从马背上跌落下来,一只有力的臂膀忽然搂住她的腰,将她用力抱了起来。

    萧沉早在马儿扬蹄时,便迅速上马,好在新来的良驹十分矫健,他驾马三两下便追上沈晏珠,与她并驾齐驱时,单手一捞,将她抱到自己马上。

    沈晏珠紧闭着双眼,忽然间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她抬头,看见一个凸起的喉结,和两条锋利的下颌线。

    她坐在萧沉身前,一边瑟瑟发抖一边使劲往他怀里缩。听见他沉稳有力的心跳,才慢慢平复下来。

    “没事吧?”

    低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耳朵被胸腔震动得发痒,沈晏珠忍不住在他胸膛上蹭了蹭。

    萧沉牵着缰绳的手指猛然发紧,心跳也越来越快。

    怀里的人十分不安分,一会儿恨不得钻进他身体里,一会儿又在他胸口动来动去。她又是那么软,那么香,贴着他的身体柔若无骨。

    少年人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他克制着不让自己伸手去紧紧抱住她,也努力让自己别发生一些令人不齿的变化。

    可沈晏珠懵懵懂懂,她察觉他的心跳在加快,还抬手抚了抚他的心口:“你也吓到了吧?还好你来得快,否则我今日或许要活不成了。”

    萧沉手上青筋凸起,他想说,再这样下去他才是要活不成了。

    他勒停马儿,一踩马镫,利落地下了马。接着伸手夹住沈晏珠的腋下,轻巧的一个托举,便将她抱了下来。

    沈晏珠此时还惊魂未定,见下了马,点头道:“也好也好,走着回去,还是踩着地面更踏实。”

    萧沉一言不发地牵着马往回走,沈晏珠不由奇怪:“世子为何不说话?”

    萧沉暗暗叹气,他怕一开口,便暴露了自己。

    可沈晏珠仍在喋喋不休:“下回我再也不敢独自上马了,干脆下回世子带着我骑好了。”

    萧沉终于忍不住,声音暗哑地开口:“你别骑马了。”

    沈晏珠未察觉他不同以往的声线,摇摇头:“那怎么行,其实骑马还是挺有意思的,只是太过危险。世子若是不愿带我,那我就去找别人好了。”

    萧沉停住脚,瞪着眼:“找别人?找谁?”

    沈晏珠眨眨眼,理所当然:“只要是会骑马的,谁都行啊。”

    “不行。”他冷着脸阻止。

    沈晏珠微微蹙眉:“为何不行?你又不愿意带我,还不许我找别人吗?”

    萧沉咬了咬牙,认命道:“我带你骑,你不用去找别人了。”

    沈晏珠立刻欢喜起来:“太好了,其实我也不知道要去找谁,和其他人一道骑马,总觉得怪怪的。”

    萧沉表情柔和下来:“莫非和我骑就不怪吗?”

    沈晏珠摇摇头:“不怪啊。”

    萧沉被她的话取悦,唇角勾起,想压压不下来。

    可又听沈晏珠道:“咱们已经是十分要好的朋友了,和你,和书荷,都不觉得奇怪。可书荷太忙了,还是找你带我更合适。”

    这回嘴角也不用压了,他无奈地深深叹了口气。

    小笨蛋。

    *

    每年五月上旬,整个书院的气氛都十分火热,积极备赛的、打探对手虚实的,今年还多了一个堵沈晏珠与范嘉年谁会赢的。

    参赛的不参赛的,都参与其中,一个个摩拳擦掌,拭目以待。

    五月十五,夏日炎炎,一年一度的榴月节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