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着霜双手叉腰,看着歪倒在沙发上睡着的夏无羁和叶浅予,随即叹了口气。
她从房间拿了毛毯给他俩盖上,零食袋子和可乐罐已经被收拾进了垃圾桶里,茶几上放着几个打包盒。
叶着霜掀开一看,是冒着热气的包子。
厨房传来响动,九一正站在冰箱前。“你起这么早?”叶着霜压低声音。
九一拿出一盒酸奶后关上冰箱门:“睡够了。”
“夏队长呢?”
“还没醒。”九一插吸管开始喝起来。
“你昨晚和夏队长一起睡的?还是和他们玩通宵了?”
“我去集市。”九一将空盒子丢垃圾桶里,随后拿起沙发上的外套。
“和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跟着他们玩游戏。”叶着霜皱眉,“去集市做什么?”
“闲逛。”九一提起垃圾袋。
叶着霜追了几步:“你敢去黑市我就打断你的腿。”
九一穿好鞋:“嗯。”
门关上了。
——
黑市里人还不多,九一绕过几条管道,来到一个卖草药的摊位前。
“要买什么?”头发花白的老太太笑眯眯地问。
九一掏出一张照片:“见过这种草药吗。”
老太太戴上老花镜,仔细看了看:“哎哟,这不是''''暮林草''''吗?”
“有吗。”九一问。
老太太摇摇头:“现在这个时节还买不到。上次见还是......”她突然压低声音,“活祭案那段时间有少量流通——有个男人来问过。”
“咿呀,长得怪吓人。左眼上下有一条长刀疤。”她比划了一下,“说要买''''暮林草'''',我说没有,他就走了。”
九一微微挑眉:“活祭案?”
“嘘——”老太太慌张地左右看看,“别提这个,晦气。”
九一抽出几张红钞。
“小姑娘这是......”老太太接过钱示意九一凑近。
“听说安府禁区那事儿还没完。”老太太压低声音,“安言手底下一个人昨天在镇北河边又发现了那种羊皮卷轴。”
九一拉了拉帽子。翻墙离开前,她明明看见夏御雪组织人烧掉了最后一批。
“安言准说?”九一抱臂。
“那肯定不准。那个小子也不等列车停稳,慌慌张张跳下来,嘴里就开始嘟囔。咿呀!被安言踹了一脚跪地上哭呢——也就我们几个摊贩听见了。”
“战舰当时不是派人处理好了吗?”旁边的男摊主往地上啐了一口,“那些贱东西死性不改。要我说也别查线索了,找几个黑市顶尖战力顺藤摸瓜全给杀了得了。”
就在这时,一阵尖锐突然从九一太阳穴炸开,疼痛随即蔓延到双眼中。
『——周大人肯定还会再』
『杀掉——』
『特别是——』
她扶住摊位边缘,眼前的药草突然扭曲成诡异的符文。
水洼映出她逐渐泛银的瞳孔。冷汗瞬间爬上来,心脏也被狠狠拽了一把。
“咿呀!”老太太和男摊主赶紧去扶她,“这是咋了?”
恍惚间,她似乎听见夏御雪在叫一个名字,但那声音太远了,像是从冰窟里传来。
“小姑娘,要叫祝七大人来吗?”男摊主问道。
九一摇头,却在起身时踉跄了一下。她不得不被扶着坐下来,等这阵眩晕过去。
幸好是黑市。
幸好在黑市。
幸好有黑市。
——
夏御雪洗漱完后揉了揉太阳穴。
她走到阳台边,叶着霜刚好端着两杯咖啡走过来。
“醒了?”叶着霜递给她一杯,“黑咖啡,没加糖。”
“谢谢。”夏御雪接过后眼神示意客厅里熟睡的两人,“他俩玩到几点?”
“谁知道。”叶着霜耸耸肩,“厨房有早餐,九一买的。”
夏御雪抿了小口:“她出去了?”
“说是去闲逛。”
两人沉默地喝了一会咖啡。夏御雪又问:“她经常在这里住?”
“偶尔,偶尔也在外面乱跑。怎么,睡不习惯?”
“床很舒服,就是有些硬。”夏御雪平静道,“只是好奇为什么她会有专属房间。”
“因为她付了房租。”叶着霜意味深长的开口,随即笑了:“九一喜欢偏硬的——话说回来,她没打扰你吧?半夜跑回去睡觉。”
——套话套我这来了。
“没有,她很听话。”夏御雪面不改色,“我告诉她我累了,她给我倒了杯蜂蜜水就乖乖睡了。”
“那就好。”叶着霜靠在栏杆上,“我让她多休息,还以为跟那俩小子打游戏呢。”
“她还小,贪玩也正常。”
“贪玩的时候多了。”叶着霜嗤笑一声走向厨房,“包子,你要吃几个?”
“不用,我早餐不吃带馅的。”夏御雪跟着走进客厅。
夏无羁察觉有人经过,翻了个身,差点从沙发上滚下来。
叶浅予揉着眼睛坐起来,茫然地环顾四周:“几点了?”
“快十二点了。”叶着霜端着包子走出来,“你们仨昨晚玩到几点?”
两人对视一眼,夏无羁心虚地抓了抓头发:“呃,三点?”
“四点?”叶浅予试探着说。
叶着霜冷哼一声把盘子重重放在茶几上:“说实话!”
“六点......”叶浅予缩了缩脖子,“但九一早就去睡了!真的!”
叶着霜锐利的目光立刻转向夏御雪:“你不是说九一回房就睡了吗?”
客厅突然安静下来。夏无羁和叶浅予意识到他俩被叶着霜那句“你们仨”套话了,表情瞬间变得惊恐。
夏御雪垂眸迎上叶着霜的目光:“回房就睡了不就是早就睡了。”
叶浅予和夏无羁缩在沙发上,大气都不敢出,眼神疯狂交流——
(完了完了,要打起来了!)
(谁让你多嘴的!)
(我哪知道师姐要帮她打掩护啊!)
“哦?是吗?”叶着霜在夏御雪和沙发上两个心虚的家伙之间来回扫视,“那她几点回房的?”
夏无羁和叶浅予瞬间绷直了背。
夏御雪坐下来将杯子放好,翘起二郎腿后看向叶着霜:“我只是陈述事实。她确实早就回房睡了,至于具体时间,我想也没必要精确到分钟。”
叶着霜双手抱胸。而此刻,门外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九一回来了。
她推开门,一抬头就对上了满屋子人的视线。
“......?”她茫然地眨了眨眼,“怎么了。”
叶着霜似笑非笑:“你昨晚几点睡的?”
九一淡定回答:“两点。”
叶着霜:“......”
夏无羁和叶浅予倒吸一口凉气。
(她怎么自爆了?!)
(这下死定了!)
叶着霜深吸一口气,转向夏御雪:“你不是说她''''早就睡了''''?”
“回来都多少点了,我不洗澡吗。”九一蹙眉,“你批文件批迷糊了吧。”
“洗了多久?”
“半小时。”
“然后呢?”
“睡觉。”
九一走向自己的房间,随即关门反锁。她靠在门板上缓了口气,这才慢慢卷起左臂的衣袖拆下绷带。
暗色纹路在皮肤下蔓延。九一从抽屉里取出药瓶,倒出两粒白色药片吞下。
鼻尖渗出细密的冷汗,九一咬住牙。那些暗红的线条渐渐褪色,最终变成淡色的疤痕。
她重新缠好绷带,忽然听见窗外传来轻微的响动。九一抬头——
一只黑猫诡异的趴在高楼窗户上,金色的竖瞳直勾勾盯着她。
它的脖子上挂着一枚铜钱,上面刻着:
『周』
九一的瞳孔骤然收缩。
黑猫张嘴,发出的却是女人的声音:“原来你在这......”
她瞬间拔出匕首,但黑猫已经化作一团黑雾消散在空气中。那枚铜钱“当啷”一声掉了进来。
九一用刀尖挑起铜钱,金属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铜钱上的『周』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暗红色,和她匕首柄上刻着的『萧』——
笔锋走向几乎一模一样。
九一将铜钱塞进腰间暗格,取出斗篷时瞥见衣柜化妆镜中的自己。她深吸一口气,按在左眼上,强迫那抹又要显露出来的银色褪去。
镇北......羊皮卷轴......
不能让.......被卷进来。
得去镇北。
不——
九一拉开窗户。腊月,高楼的寒风灌进来,吹乱她帽檐外的刘海。
她最后看了一眼房门,仿佛能透过它看到正在客厅的夏御雪。
然后,她纵身跃出窗外。
——
夏无羁吃完早饭站起身:“走吧师姐。”
一种莫名的不安涌上夏御雪的心头,她皱眉望向九一的房门。叶着霜问:“夏队长,怎么了?”
“不对劲。”她快步走向九一的房间,敲门没有回应后直接拧开门锁。
空无一人。
窗户大开着,窗帘在风中猎猎作响。
“臭丫头又跑了?”叶着霜习以为常的翻了个白眼。
夏御雪半个身子探出窗外。远处的一栋建筑天台上,一个披着黑色斗篷的人正望着这里。虽然距离很远,但夏御雪确信对方也在看着她。
两人隔空对视,那人转身消失在视野中。
——
九一在楼宇间跳跃,她拉紧斗篷帽子,确保没人能看清自己的脸。
从叶着霜那里出来已经过了大半个小时,必须赶在事情闹大前找到人。
黑市暗道比正路更阴暗潮湿。
数十名带着小狼面具的人正在各自的终端前忙碌。
“哟,回来了?”一个扎着长辫的人抬头打招呼,“听说你今天在王婆子那儿差点晕倒?”
九一径直走向最里面的办公室。门口两名守卫见到她,默契地让开了路。
戴着狼面具的高大男人正翻阅着一份文件。听到动静,他头也不抬:“调查''''暮林草'''',还差点暴露真实身份,你真是活够了。”
九一将那枚铜钱推到祝七面前:“镇北又出现了羊皮卷轴。”
祝七低头打量铜钱上的『周』:“在哪找到的?”
“一只黑猫带来的。”九一回答。
祝七将铜钱还给她:“怎么不找上次处理活祭案的人?我记得夏府大小姐的冰系异能专克这些邪门玩意儿——给你联系?”
“事情还没爆出来,我想搞点小线索卖钱。”九一拉过一张椅子坐下,双腿交叠。
祝七放下文件看向她:“小家伙,我们认识多久了?”
“六年。”九一不假思索地回答,“要发纪念品?”
祝七没理会她的调侃:“你知道我最讨厌什么吗?”
“典狱长?戒备长?洋葱?巧克力?还是——”
“欺瞒!”祝七厉声道,随即拍桌起身,高大的影子将九一笼罩,“特别是来自同伴的欺瞒。”
门外传来守卫紧张的脚步声,但祝七抬手示意他们退下。
九一抬眼看他:“哦?那祝七大人最擅长什么?”
狼面具下的瞳孔折射出冷光:“我最擅长把对我说谎和调侃我是狗的小崽子吊在战舰上晒三天。”
“晒不了,最近雨季。”九一把玩手里的铜钱,“战舰现在分几派?”
祝七重新坐下来:“以萧府和夏府为首制衡安府,以夏十三和周十为首为难黑市,安三全心全意给安府代理家主使绊子。”
“乱成一锅粥,趁热喝了吧。”
“什么粥?”祝七没听懂。
“没什么。”
办公室外传来终端运作的嗡嗡声,有人不小心碰倒了金属器械,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所以,”祝七打破沉默,“你打算怎么处理镇北的事?”
“去看看。”
“一个人?”
“嗯。”
“现在?”
九一将铜钱收回腰包:“令牌给我。”
祝七眯起眼审视她:“你现在要上战舰?”
“嗯。”
“需要我给你说明战舰的防卫系统吗?”他抬手重重敲了敲自己的面具眼眶,示意九一的眼睛,“身份泄露的风险有多高,你自己不清楚?”
“我要找典狱长。”
祝七沉默片刻,突然冷笑:“好一个撞枪口,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九一站起身:“给我。”
祝七从腰间解下一块漆黑的令牌甩给她:“如果你被典狱长扣下,我可不会出面保你。”
“你会的。”九一拿走令牌,“毕竟你指望以最低投入得到最高回报,不是吗?”
“敢威胁我?”
“实话实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