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明夕在宿舍强忍胃痛的那夜过后,整个人愈发沉默寡言。课堂上,粉笔灰簌簌飘落,他的目光常常穿透黑板,落在虚无的远方;图书馆里,中央空调发出轻微嗡鸣,以往总与崧君陌并肩的座位,如今只剩他形单影只。手机屏幕亮起又熄灭,崧君陌发来的消息石沉大海,最终,对话框停留在三天前的 “明天一起吃午饭?”
这天午后,阳光将教学楼的影子拉得老长,柏油路面蒸腾着暑气。江明夕抱着书本准备去实验室,腋下夹着的草稿纸被汗浸湿边角。转角处突然传来一阵喧哗,两个扎着高马尾的身影横冲直撞地跑过,其中一人手里的奶茶不偏不倚泼在他身上。浓郁的奶香混着珍珠黏在衬衫上,他愣在原地,看着时若风脚边翻倒的奶茶杯还在往外淌着褐色液体。
“呀!对、对不起!” 两个长相一模一样的女生转过身,大眼睛里满是惊慌。左边女生穿着破洞牛仔裤,膝盖处露出大片肌肤,脖子上挂着的骷髅头项链随着动作晃荡,是时若风;右边女生穿着粉色百褶裙,发间别着的蝴蝶结歪向一边,是时辞沐。时若风翻遍口袋,只掏出几张皱巴巴的零钱,硬币在掌心叮当作响:“我们赔你衣服钱!” 时辞沐则急得眼眶发红,指尖绞着裙摆:“要不我们帮你洗干净?”
江明夕刚想说不用,时若风突然眼睛一亮:“你是江明夕吧!数学建模大赛的种子选手!上次新生讲座你讲的傅里叶变换,我录下来反复看了十遍!虽然到现在也没看懂,但感觉超厉害!” 这句话成功让江明夕停下脚步。时若风滔滔不绝:“我们是高一新生,想参加数学建模比赛,可打开教材就像看天书!什么拉格朗日、洛必达,名字都记不住!大神,能不能教教我们?” 时辞沐在一旁拼命点头,两个脑袋晃得像拨浪鼓,发梢扫过江明夕沾着奶茶渍的手背。
江明夕正要拒绝,脑海中却闪过学生会办公室里的对话。“反正也是麻烦精……” 他自嘲地想着,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就这样,每天傍晚,教学楼天台都会出现三人身影。生锈的铁门推开时发出吱呀声,时若风总会变魔术般掏出零食,草莓味的棒棒糖包装纸在夕阳下泛着微光;时辞沐则摊开笔记本,上面除了歪歪扭扭的字迹,还画满小太阳和星星,以及不知何时涂鸦的卡通小人。
“这个公式为什么要这样变形啊?” 时若风咬着吸管,作业本上写满的答案被奶茶晕染得模糊不清,“我昨天背了一晚上,今天全忘光了!” 时辞沐举着笔记本,上面的公式后面跟着一连串问号:“江学长,‘?’这个符号到底怎么读啊?我每次读都像在学猫叫!” 江明夕讲解时,她们常常听得云里雾里,时若风会突然指着草稿纸问:“这个像 6 又像 9 的符号是啥?” 而时辞沐则会把积分符号画成蚊香图案,然后捂着嘴偷笑。
另一边,崧君陌在学生会办公室里反复翻看着江明夕之前整理的资料,台灯将他的影子投射在墙上,随着翻页动作不断晃动。“学长,赞助商那边又催了。” 部员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当他走出办公室,晚霞将天空染成血色,远远望见天台上江明夕的身影,以及他身旁那两个欢脱的女生时,脚步突然顿住。时若风不知说了什么,江明夕竟难得地露出一丝笑容,喉结滚动的弧度在暮色中清晰可见。崧君陌攥紧手中的文件,指甲在纸角留下深深的折痕,直到夜风卷起一张掉落的便签,上面还留着江明夕上次写的备注,字迹清秀如竹影摇曳。
此后的日子里,时若风姐妹像两颗小太阳,强行照进江明夕封闭的世界。她们会在他解题时突然递上一包辣条,油渍在草稿纸上晕开不规则的形状;会在他发呆时讲些冷笑话,时辞沐自己先笑得直不起腰;还会在他熬夜时偷偷往他包里塞提神糖果,薄荷味的糖纸裹着温度。而江明夕发现,自己开始期待每天的天台时光,那些曾经以为再也笑不出来的日子,竟渐渐有了温度。他甚至会在食堂窗口多停留几秒,学着时若风的样子要一份糖醋里脊。
然而,这一切被一场突如其来的冲突打破。数学建模比赛临近,学生会组织赛前会议。当江明夕带着时若风姐妹走进会议室,日光灯在头顶嗡嗡作响。崧君陌手中的钢笔 “啪” 地折断,黑色墨水溅在雪白的策划案上,在 “参赛人员名单” 几个字上晕开狰狞的墨团。
“谁允许无关人员参加的?” 崧君陌的声音冷得可怕,指节捏着断裂的钢笔,锋利的笔尖泛着寒光。时若风往前一步,破洞牛仔裤摩擦出沙沙声:“我们也是参赛者!报名表上周就交了!”“就凭你们?” 崧君陌扫视着姐妹俩,目光像冰冷的手术刀,“连泰勒公式都背不全,别拖江明夕后腿。”
时若风涨红了脸反驳:“泰勒公式不就是那个…… 那个……” 支吾半天也说不出完整内容。时辞沐急得跺脚,粉色蝴蝶结在头顶剧烈晃动:“我们每天都在学!虽然进步很慢,但我们很努力!” 江明夕则死死盯着崧君陌,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那些被刻意遗忘的委屈与不甘,在这一刻全部涌上心头。
会议室里剑拔弩张,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雨滴敲打玻璃的声音,混着激烈的争吵,将原本就脆弱的关系,撕得粉碎。时若风抓起桌上的矿泉水瓶,却被时辞沐死死拉住手腕;崧君陌的领带歪向一边,露出脖颈处暴起的青筋;而江明夕站在中间,突然觉得这场闹剧可笑至极 —— 他拼命想要抓住的温暖,终究像握在掌心的水,从指缝间悄然流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