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小僧走了,砚平上前半步道:“属下留了两名护卫张东和孙亮住在男子客院,白日他们会轮流到此门值守,以便姑娘有事安排,夜间为免和寺内武僧冲突就不便来此了。
”说完砚平身后两名护卫上前抱拳行礼。
季希音透过幂离,上下打量一番两名一看就孔武有力的护卫,装着不在意般:“砚平侍卫安排便是,我们先进去了。”
说完微微屈膝半礼,带着两名丫鬟转身入了月亮门。
砚平待看不见她们三人身影,又细细叮嘱了一番张东和孙亮,特别是保证季姑娘的安全。
季希音三人绕过影壁,便见一穿着浆洗得泛白衣裳却收拾齐整的妇人迎上前,笑着略显笨拙的鞠了一躬:
“这位小娘子,民妇姓李,您可以唤我李三娘。院中这两日女客不多,我观娘子只有主仆三人,您看院落的安排?”
季希音:“院落不用太大,我不喜热闹,暂住几日而已,安排个靠里安静的院落吧。”
季希音的声音天生软糯甜美,此刻听在李三娘耳朵里犹如天籁。
“成,三位请随我来。”
穿过回廊,来到正院,李三娘放慢脚步解释道:“正院正房最大,还有左右两间厢房,目前已有贵客居住。”
似是想到什么又补充道:“民妇建议小娘子无事避开正院,那贵客带着仆妇一大群,看着不是好打交道的主。东跨院已经住了两户人家,小娘子既然喜静,我便带你们住西跨院。”
季希音颔首:“谢谢李三娘,如这几日有不便的地方还请多提醒。”
春念很有眼色的上前一步,自袖中摸出几个大钱塞到李三娘手中,笑着说:“麻烦三娘子处还多着呢,几个大钱留着给家中孩子们买些零嘴。”
李三娘当即笑开了,装作不好意思:“哪是麻烦,都是民妇的本分。”
春念这时候就发挥起大丫鬟察言观色的本事,与李三娘好一通熟络。
寺庙的客院再大也大不到哪里去。
半炷香后几人来到一个单独的小月亮门前,门上还落着锁,李三娘自袖中摸出一个红色荷包,又从荷包中翻出一串钥匙,边开锁边说着:
“除了我,还有一位和我一般的民妇在院里做活,都唤张大娘,今日她在后房带着两个小丫头浣洗衣物,另还有烧水婆子负责烧热水,热水每日辰时和戌时免费供应,其余时间需热水要看她在不在或者到前院找我,我帮你们去烧也行。”
刚才来的路上李三娘也讲了,内院并没有单独设厨房,每日午时和酉时可到院中膳房领取饭食,如需送进来也只能送到前院,守前院的婆子接了饭食再送进来,然后不好意思的笑笑,这样送餐需要一个大钱的跑腿费。
季希音颔首,李三娘退后半步,示意几人先进。
寒冬时节,小院似许久没人住了,静谧而清冷,四周围着青砖矮墙,墙头覆着一层薄薄的白雪,仿佛为这方寸天地披上了一件素雅的纱衣。
院子正中,一棵上了年头的红梅傲然挺立,在寒风中微微颤动,映衬着灰蒙蒙的天色。
季希音很满意这处院子,一行人自是选了正房入住,因三个女子在外,季希音示意三人一房即可,晚间她睡内室,两个丫鬟睡外间榻上。
春念负责铺床扫洒房间,夏想跟随李三娘去膳房取饭食。
季希音来到院中看着慢悠悠飘落的梅花,伸出如瓷般的手接住,忽地起了一阵风,她望着掌心的花瓣被风卷起,很快飞向天空消失不见。
京城贤王府,贤王妃的寝殿。
寝室外接连响起给世子爷问安的声音,侯在门外的小丫鬟机灵地提前打起厚厚的挡风帘子,周暄裹着一身风雪迈入房中。
外间正中燃着一只鎏金香炉,炉中淡淡的沉香袅袅青烟缓缓升起,弥漫着宁静而优雅的气息。
周暄先站在门口拍了拍身上的雪,又靠近房内的暖炉去除身上的寒气,才轻轻推开内室的门。
内室窗棂上糊着一层薄如蝉翼的澄心堂纸,纸面细腻如脂,雪色轻易透过纸面将屋内照亮。
大丫鬟碧云上前行礼,顺势接过世子脱下的大氅挂好。
床上躺着的人听到动静,似乎想起身。
另一名大丫鬟喜雨时刻守在床边,眼疾手快的支起靠垫,让王妃靠的更舒服些。
“我来吧,你去给母亲倒杯温水来。”周暄上前坐到榻边的圆凳上,给贤王妃仔细地整理塌下去的被角。
贤王妃,也是当朝明珠公主,端庄娴静,头上束着青色抹额,面容有些许憔悴。
一双慈爱的眼眸看着儿子俊雅的面容,即使在病中也心情愉悦。
“母亲,您好些了吗?”
贤王妃刚想开口说话,突然急促的咳起来。
周暄赶忙给王妃拍背顺气,听到动静的喜雨递上温水,周暄伺候着王妃喝了水,过了一会方才缓过来。
王妃摇了摇头:“母亲不碍事,今天已经好多了,浑身也松快,你有要事就去忙你的不用每天来我跟前伺候。”
周暄不同意道:“母亲说的哪里话,儿子孝敬母亲乃是天经地义。公事我昨日已进宫禀报了陛下,也同陛下告了假,在家陪母亲几日。”
王妃露出笑容:“母亲知你孝顺,你也要顾好你自己才是。这次你离京这么久,去那么远的地方,母亲还不晓得你的经历,正好我今日精神头好,你给母亲讲讲。”
王妃终究是心里念着儿子,他愿意陪着,自然满心欢喜的拉着他絮絮叨叨说着话。
周暄应了一声,徐徐说起此次外出的所见所闻。
襄州、徽州、青州、明州……
讲到返程途中,他突然想起,那个叫季希音的小姑娘也是得了一场似乎挺重的风寒。
她的贴身丫鬟发现她高烧晕厥过去,在客栈内大呼小叫,他闻讯闯进她房内,一眼就看到她潮红的脸颊,蹙着眉头喘着粗气,神志不清地在呓语。
听大夫言,她身子弱,得的又是急症,万不可再颠簸上路,否则有性命之忧。
既然她病重,本想送回雁归县给她亲人照看,他的计划换谁都行。
刚要作罢,却被她抓着袖子喃喃着:娘亲。
听砚平说她父母亲俱不在身边,因此才会由姨父做主将人送给了他。
如此说来,假设就这样送回去,她姨父又将她再送人怎么办?
也许是她昏睡的面容太像可怜的幼猫,周暄自觉大发善心的将其在别院安置,锦衣奢华的照料着,想来等她病愈定会对自己感恩戴德,也省了还要同她讲条件的麻烦。
本来周暄已经打算破罐子破摔,依照砚平找来的话本模版,在京城上演一场“色令智昏、毫无底线”宠爱小妾的好戏。
结果突闻母亲病重,且前两日一度高烧不醒,他不得不暂停筹谋,让季希音先不进京,否则那些流言传到母亲这里还不知会让母亲如何震惊。
已过弱冠的周暄,又是陛下眼前的红人,近两年不少世家都来打探他的亲事。
可他不愿与世家联姻,恐引起皇帝的猜忌,所以他打算让自己亲事成为污点,借此拖延几年再说。
正想着,感到王妃拍了拍他的手,问道:“暄儿在想何事?母亲刚跟你说的你可听清了?”
周暄立马抛开心中所想:“是我不是,劳母亲挂念!母亲只要身体安康,其余事情我会处理好。”
“你不要怪母亲多话才好。虽然静姝郡主是个好女孩,聪明活泼,偶尔娇纵些本性却不坏。母亲知道她自小就喜欢你,可她那个眼高的姑母和母亲,一心盼着她能嫁进皇家呢。”
周暄见王妃似乎有些累了,劝慰道:“儿子晓得,儿子从未想过娶静姝,母亲放心。说了这么久的话,母亲想必也累了,要不要再躺会?”
王妃点点头,又细细叮嘱一番,周暄一一应了,方才在丫鬟的服侍下躺好,没一会就传来平稳的呼吸声。
周暄在一旁静静坐了会,悄悄起身出了房间。
他在寝殿走廊负手而立,看着冬装素裹的院落,门口的小丫鬟已经远远的站到另一边回廊,王妃的大丫鬟碧云从屋内出来,恭敬的立在他身后。
周暄:“我父王可曾来过?”
碧云低声回道:“回世子,王爷有三日不曾回来,而且奴婢听闻早就出府了,去了何处奴婢不敢贸然打听。”
三日?周暄不清楚,以往恩爱有加的父母之间发生了何事,导致母亲病重父亲不管。
周暄:“这几日你和喜雨寸步不离的守着王妃,就算王妃睡了你们也得有一人醒着,如有不寻常的地方立刻差人来报我。待母亲好了我自会赏你们。”
碧云躬身行礼:“奴婢们会时刻警醒,定会照顾好王妃,请世子爷放心。”
“好了,快进去吧!”碧云低低答应一声回了室内。
周暄转身离开后,刚才远离的丫鬟们又回到原位继续安静地侍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