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在琉璃盏边缘凝结成霜。沈砚守着沉睡的花灵已经七日,那抹淡金色的人形轮廓比最初缩小了一半,像盏将熄的灯。
"永生泉水晶只能延缓消散。"墨夷将银针浸在特制的药液中,针尖泛起奇异蓝光,"要救他,需要完整的容器。"
裴云川的光翼扫过王城地图,在几个关键位置留下焦痕:"青铜祭坛下沉时,我感应到地底还有三层类似结构。"他的指尖在青州位置重重一点,"父亲当年选择在堤坝下培养沈昭,绝非偶然。"
沈砚的泪疤突然刺痛。预知画面中浮现出青州堤坝的横截面——层层夯土之下,竟嵌套着微缩版青铜祭坛。更惊人的是,堤坝核心处悬浮着一滴琥珀色液体,形态与花灵一模一样。
"是初代..."沈砚猛地站起,"沈曜的灵识核心被藏在堤坝里!"
窗外突然传来卫兵急促的脚步声。来人呈上一份沾血的急报:青州堤坝今晨无端开裂,裂缝中渗出金色液体,所到之处草木皆化为水晶。
青州暴雨如注。当两人赶到堤坝时,裂缝已扩张至三丈宽。渗出的金色液体在半空凝结成锁链形态,与王城出现的青铜锁链如出一辙。
"这不是溃堤..."裴云川的光翼在雨中滋滋作响,"是封印在自我解构。"
沈砚的泪疤接触到金色液体,三片花瓣同时绽放。预知画面如雷霆劈入脑海:三百年前,初代双生子将沈曜的灵识分割封印。青铜祭坛锁住恶念,青州堤坝封存善念,而最关键的记忆核心被藏在...
"山河砚!"沈砚突然想起父亲临终前紧握的那方砚台,"砚池里的墨从来不会干涸,因为那是..."
暴雨中传来琉璃碎裂的脆响。沈砚慌忙取出随身携带的琉璃盏,发现花灵正在剧烈抽搐,形体不断在沈昭与陌生少年之间切换——后者眉目间与沈曜有八分相似。
裴云川的光翼突然自动分解,化作无数金线刺入堤坝裂缝。当第一根金线触及深处的琥珀色液体时,整个堤坝响起洪钟般的轰鸣。裂缝两侧的夯土剥落,露出内壁密密麻麻的铭文。
"这是..."墨夷的银针突然自行飞向铭文,"三生契约的完整版!"
铭文记载着令人窒息的真相:初代沈曜自愿分裂灵识,将雪祭司污染的部分封入青铜祭坛,纯净部分化作堤坝根基守护青州。而沈明远毕生研究的,是如何在不唤醒恶念的情况下,让善念重生。
暴雨转为冰雹。沈砚用身体护住琉璃盏,却发现花灵已经消失。盏底只剩一滴旋转的金色液体,形态与堤坝深处的琥珀色液体完全相同。
"融合开始了..."墨夷的银针在铭文上快速移动,"花灵感应到了本源。"
裴云川的光翼金线突然全部绷直。堤坝深处传来锁链断裂的声响,一道金光裹着琥珀色液体破土而出,径直飞向沈砚手中的琉璃盏。
两滴液体相融的瞬间,沈砚的泪疤爆发前所未有的灼痛。预知画面如决堤洪水:他看到沈明远深夜潜入堤坝,将山河砚浸入琥珀液体;看到五岁的沈昭在砚台墨影中初具人形;看到父亲颤抖着将修改记忆的永生泉水注入鳞纹匕首...
"山河砚就是最初的容器..."沈砚跪倒在泥泞中,"沈昭是从砚台里诞生的墨灵!"
冰雹突然停歇。云层裂开一道缝隙,阳光如金纱般垂落。悬浮在光柱中的融合液体逐渐拉长,凝成十七八岁的少年轮廓。当光芒散去时,浑身湿透的沈昭踉跄落地,青黑左眼里流转着金色细沙。
"哥哥..."他的声音带着金石相击的质感,"这次我是完整的了。"
裴云川的光翼突然不受控制地包裹住三人。在纯粹的能量场中,沈昭脖颈后浮现出微型砚台纹路,而沈砚的泪疤与裴云川的光翼根部也显出相同印记——那是沈明远隐藏在血脉中的契约烙印。
"青铜誓约的真正含义..."沈昭触碰着纹路,"不是束缚,而是选择。"
地底传来沉闷的震动。沈昭转向堤坝方向,左眼中的金砂组成奇特图案:"雪祭司的残念正在重组,但这次..."他展开手掌,一滴琥珀色液体在掌心旋转,"我们有三百年的时间准备。"
山河砚在晨光中泛起涟漪。沈昭将指尖浸入砚池,墨色顺着指尖攀附而上,在皮肤表面凝结成细密的锁灵纹。不同于从前的痛苦挣扎,这次纹路如臂使指,随着他的心意变换形态。
"墨灵之力..."裴云川的光翼扫过砚台,金色光粒与墨色交融,在空中绘出青州堤坝的立体图纸,"能复现接触过的所有构造。"
沈砚的泪疤微微发热。预知画面中浮现出三百年前的场景:初代沈曜站在相同的砚台前,墨色在他手中化作治水的测量工具。与后世传说不同,那时的三兄弟脸上带着真挚的笑意。
"雪祭司最初是治水的助力。"沈昭搅动墨池,墨色升腾组成古老传说,"直到青州大旱,兄长们献祭百姓求雨,才引发他的异变。"
墨影突然剧烈震荡。王城方向传来地鸣,三人对视一眼——青铜祭坛又开始苏醒了。
地宫石门在墨灵之力的浸染下缓缓开启。尘封三百年的兵器库中央,静静矗立着三尊青铜像:持弓的裴云川先祖,执笔的沈砚先祖,以及双手托着砚台的沈曜雕像。
"不是兵器库..."沈昭触碰青铜像基座的铭文,"是赎罪室。"
墨色渗入铭文,揭开血色的往事:当年两位兄长为求雨献祭百名童男童女,沈曜得知后悲愤入魔。青铜像手中的器物突然活化,长弓化作流光没入裴云川的光翼,毛笔融入沈砚的泪疤,而砚台则与沈昭胸口的纹路共鸣。
"原来我们继承的从来不是力量..."裴云川的光翼染上青铜色泽,"而是未完成的救赎。"
地宫突然剧烈震动。沈昭的墨灵之力自动展开,在虚空中勾勒出王城地底的实时景象——青铜祭坛正在融化,三百具棺椁如同蜡油般交融,逐渐凝成巨大的人形。
"雪祭司在重组本体!"沈砚的泪疤裂开,血珠化为墨色,"他要吸收地脉中的怨气!"
王城上空乌云如墨。融化的青铜巨人已长出半身,三百张沈曜的面孔在胸口痛苦哀嚎。沈昭的墨灵之力率先迎上,墨色锁链缠住巨人右臂。
"没用的..."巨人胸腔里传出雪祭司的冷笑,"这具身体本就是怨气结晶..."
话音戛然而止。墨色锁链突然变成纯净的琥珀金,顺着青铜表面蔓延。沈昭左眼金光大盛:"看清楚,这才是真正的沈曜之力!"
裴云川的光翼完全青铜化,箭矢离弦瞬间化作三百年前的治水工具;沈砚的泪疤喷涌墨色,在空中书写镇魂铭文。三股力量交汇处,青铜巨人开始崩解。
"不可能!"雪祭司的声音开始扭曲,"这些怨气明明..."
"是赎罪的工具。"沈昭的墨灵之力深入巨人胸腔,挖出一团跳动的银光,"兄长们用三百年时间,将怨气转化为治水的能量。"
银光被投入山河砚的瞬间,整个王城地底亮起阵法纹路。墨色、金光与青铜辉光交织成网,将雪祭司的残念压入砚池深处。最后时刻,银光中浮现出少年沈曜的虚影,对三人轻轻颔首。
暴雨骤停。晨光穿透云层,照在悬浮空中的山河砚上。砚台表面多了一道银纹,却不再有阴冷气息。沈昭接住下落的砚台,墨池中映出三人倒影,以及他们身后无数模糊的身影——那是三百年来所有为封印献祭的灵魂,终于安息的微笑。
「第四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