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霞阅读 > 其他小说 > 俯首称臣 > 07
    梁昭夕活了二十二年,还没干过这么想撞墙的事。

    她神色痛苦地低下头,把脸埋进枕头里,肩膀发颤,手指好死不死又戳到了语音条,崔良钧的一句“我不是你小叔”简直魔音贯耳,她羞耻得一把抓起手机调成静音扔远,唯恐再听到新的消息提醒。

    她就说孟慎廷怎么会突然不设防,好心地给她加微信,搞半天是存心玩她呢,那会儿她如果没被冲昏头脑,多琢磨一下他的眼神,是不是就能发现里面满满的嘲弄。

    梁昭夕脑补那个画面,泪汪汪咬住枕头,闷声发泄,很快又把自己给安慰好。

    加的是钧叔又怎样,钧叔是孟慎廷身边心腹,说不定以后能帮到她,反正她不会删,现在总比完全联系不上要好吧。

    想钓孟慎廷这样的人,脸皮太薄必然不行。

    梁昭夕深深吸气,揉了揉涨红的脸颊,把床边的手机够回来,心理素质极佳地重新打开对话框,细白手指噼里啪啦摁字,给崔良钧又发了一条,刚发完,她嫌不够劲儿,点了撤回,然后郑重其事清清嗓子,换成一条语音消息。

    祖宅内偏后方的中心位置立着这座深宅大院里唯一一栋三层建筑,楼下两层是住所,顶楼则是飞檐翘瓦的四面观景台,能轻易俯瞰院墙之内的各个方位。

    孟慎廷背靠在木制围栏上,寒凉夜风把他身上的素白衬衣微微鼓起,他淡色唇间衔着一支烟,没有点燃,漫不经心般看着一旁的崔良钧。

    崔良钧拧着眉,盯住手机屏幕,极少有这种如临大敌的时候,他尽量平静地照读出来:“小叔叔,抱歉,我把您弄湿了,心里很慌。”

    孟慎廷一哂,扣着栏杆的指腹掠过微麻,又因为他加重的力度压制下去。

    手湿,还是衣服湿?

    她倒是会一语双关的,也没见慌在哪里。

    崔良钧继续满脸正色地念,语气堪比播报新闻:“小叔叔,上次在车窗外见您,就想着原来孟家还有这么出众的人,我以为孟骁怕您,您会是凶神恶煞的,没想到是他吓我,您分明芝兰玉树。”

    孟慎廷无动于衷,有如在听事不关己的故事,他指间捏着烟,慢慢揉碎了折进掌心里。

    崔良钧逐渐找到语感,开始声情并茂:“小叔叔——”

    “行了钧叔,你再读下去,多叫几声小叔,我怕折寿,”孟慎廷扔了烟,烟丝戳刺皮肤的微痛感还在,他拾起旁边茶案上的笔,撕了一张雪白便签,随意写上几个字,笔画转折风骨凌厉,力透纸背,“给她发过去。”

    崔良钧低头一看,是一张账单。

    领带一万八。

    衬衫三万二。

    崔良钧笑了声:“您发账单,怎么还给打折。”

    都快打成骨折了。

    他跟孟慎廷身边十几年了,情感深厚,不那么单纯的敬畏,干脆把手机一递:“我看您还是自己发,或者这手机就放您这里,本来就是工作的备用机,给您也保证不耽误公事。”

    孟慎廷没说话,摆明了半点没有兴趣。

    他把账单利落塞进崔良钧的西装口袋就准备离开观景台下楼,迈出一步后,那支手机再次发出连响,是微信的提示音。

    崔良钧“啊”了声:“梁小姐又发消息了,是条语音,我点开听听。”

    他将要按到绿色语音条上时,一只筋骨修长的手伸过来,抽走他手里的手机直接息屏,却没再还回来。

    孟慎廷缓步迈下台阶,年代久远的古董木料响起细微吱呀声,在这种扰乱人心的噪音里,他点开了那条语音。

    年轻女人的声线天生很甜,没有刻意修饰,也毫无认错人的难为情,乖巧而明俏地在他耳边说:“那麻烦您转告小叔叔,他衬衫弄湿的样子,比正襟危坐更好看。”

    -

    梁昭夕一夜没睡好,半梦半醒中都是孟慎廷居高临下的逼视,他压迫下来,把她笼罩,体温烘得人汗流浃背,手指用力捏住她双颊,审问她:“你想好要承担什么后果吗。”

    她心虚加害怕,迷糊坐起来,本能地翻看手机,微信上没有回复,她才慢慢舒了口气,又滚回被子里,揉揉长发,彻底醒了。

    看来是昨晚最后一条语音发得太过火,把自己也给弄紧张了,不管钧叔有没有帮她转达,至少目前没人把她赶出孟家大门,说明她还可以继续折腾。

    梁昭夕起床看看天色,阴得厉害,天气预报很快会下大雨。

    今天是祭祖的最后一天了,最迟傍晚前,她和孟骁就要离开祖宅,下一次再接近孟慎廷的机会不知道要等多久。

    按照祭祖流程,今早是孟慎廷主持焚烧祭品,这个时间估计要开始了,梁昭夕正想着要怎么利用最后几个小时,外面门一响,消失一夜的孟骁走进来,脸色还泛着白,少了两分平常的恶少气质。

    孟骁手里拿着张便签纸,一见梁昭夕,露出一脸凶相:“我昨晚就听说你闯祸了,把茶洒到小叔身上,我还没当真,现在可好,账单都摆到门口来了,我听管事说,是一大早崔良钧亲自送来的,你自己想死,别带上我!”

    他在医院住了一晚,其实胃肠炎没那么重,主要是想逃避罚跪,没想到梁昭夕给他捅出天大的篓子。

    梁昭夕表情转得飞快,一抬眸眼窝红了,泫然欲泣,委屈地颤声说:“你扔下我,让我一个人给小叔敬茶,我害怕呀。”

    孟骁指责的话当即咽了回去,他盯着梁昭夕水光莹润的眼睛,心里戾气莫名散开,发现自己竟然无法真的对她生气。

    她实在漂亮过头,示弱的时候只想放低身段去哄,做不到疾言厉色。

    孟骁别开头。

    如果她是当初的那个人该多好,他什么都可以改,对她言听计从,可她偏偏不是,只是一个在逼婚关头下最合适的替身而已。

    梁昭夕趁他晃神,接过账单一看,暗暗骂了句温柔的脏话。

    小叔叔是金子做的么,穿得这么贵,两个加一起正好五万块,不如拿根绳子勒死她算了。

    等她当上小婶婶,非得多拿几根领带把他手腕绑床头,撕坏他几件衬衣不可。

    要说以前,五万块她还轻松付得起,但今时不同往日了,托孟骁的福,她的事业一片狼藉,公司被程洵这个短视鬼抢走,一屋子下属背叛她,这两天她还没顾得上管,他们都不知道兴风作浪到什么程度了。

    梁昭夕正想着,听到孟骁压住了脾气,沉声说:“算了,我替你赔,我刚才回来之前,老爷子让我过去见了一面,他又给我看了一堆女孩儿照片,还是想劝我放弃你,选个门当户对的,我拒绝了,让他不用白费心思,我非你不娶。”

    “所以我让老爷子尽快订婚期,早结早省心,免得他们再烦人,”他也能早点对那个找不到的身影彻底死心,“上次跟你舅舅说的两个日子再提前,最晚十一月,我们结婚。”

    梁昭夕一口气没接上,差点窒息。

    ……艹。

    孟骁你怎么不去死。

    孟骁进门前,梁昭夕还只是不甘心浪费机会,想再对孟慎廷做点什么,但现在,本就绷直的弦骤然再度拉紧,将她一下推到峭壁边。

    梁昭夕头发昏,手背贴着额头让自己镇定。

    孟骁还有话想说,兜里的手机这时候响了,他接起来简短答了两句,又惧又丧地喃喃道:“都最后一天了,戒堂还通知我过去听训,你都自愿跟我了,小叔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消气。”

    梁昭夕没心思听他说什么,直到他出去,门响了一声,她眼睛才眨动一下,找回稀薄的空气。

    她没有多少时间了,如果不抓紧扭转局面,不仅反抗不了婚事,连她对孟慎廷的种种亵渎,一旦被孟家老爷子或是孟骁发觉,都将成为她的罪名,孟家老爷貌似对这个重孙极度偏心,当然不会放过她,而孟骁,会坚持娶她来报复折磨她。

    梁昭夕抓着那张手写账单,注意到右上角有一枚梧桐叶形状的印鉴,叶片旁嵌着两个小字“梧庭”,她看着眼熟,翻出祖宅地图,在中间显眼处找到一栋三层建筑,名字就叫梧庭。

    账单上寥寥几个字,笔调疏冷锐利,一眼惊艳,她猜是孟慎廷的亲笔,那是不是证明,梧庭就是他的住处。

    梁昭夕往窗口走了几步,外面雷声滚滚,雨顷刻就落下来。

    下雨了。

    她想到什么,手指一攥,蓦地跑回床边拿起自己的包,把那柄特意带来的黑色雨伞从底下掏出来。

    伞是孟先生车里的,她雨天去还,合情合理。

    而且焚烧仪式难免会有纸灰弄脏衣服,孟慎廷很可能要回去换。

    多半能遇上。

    梁昭夕背熟地图,撑开伞走进雨里,雨不算大,但她脚步快,赶到梧庭外面的时候裙角已经湿透了。

    梧庭没有院墙,或者说整个老宅就是它的院墙,其他建筑都是依附它为中心建的。

    梁昭夕走到门前,没找到门铃,试探敲了敲,也没人回答,她不愿意这么回去,敲门又加重点力气,结果门轻轻一动,竟然开了。

    她怔了片刻,怀疑老天在帮她。

    都这样了,哪有不进的道理。

    梁昭夕小心地推门进去,雨幕模糊,她根本没注意到后面不远的高耸古植旁边,孟寒山正拄着拐杖,撑伞停在那,目视她的方向。

    见她抢先一步悄悄进了孟慎廷的住处,孟寒山眼底透出匪夷所思,他立刻拨通孟骁的电话:“不管你在哪,马上到梧庭来。”

    梁昭夕迈进客厅,反手把门谨慎地关上。

    她打量周围,凭感觉断定,这应该就是孟慎廷住的地方,到处一丝不苟,极度简单到有些性.冷淡,除了必要的用品,找不到什么活人气息。

    她小声叫了两次“小叔叔”,还是没有回音。

    他不在?

    那门怎么会开着。

    梁昭夕循规蹈矩地坐到沙发边,想装矜持等一等,敏锐地听到二楼传来一点响声。

    他在楼上?所以才没听到有人来。

    梁昭夕看看表,不等了,鼓起勇气踏上台阶,往楼上靠近。

    二楼一眼可见有几扇房门,声音多半是从左边那扇里透出来的,她呼吸紧促,缓了缓才蹑手蹑脚走过去,看到阴天的黯然光线下,门缝里明显开着灯。

    果然在!

    梁昭夕不敢直接擅闯,装成正经人轻叩了两下门。

    无声无息。

    她走得更近,想听一听里面的动静,手再一次叩上去。

    指节和门板接触的那一刻,她脸颊几乎贴到了上面,完全没料到门会冷不防地从里面拉开。

    梁昭夕毫无心理准备,根本收不回前倾的身体,失控地朝里面倒,迎面撞到一片坚硬灼热的胸膛上,疼得轻轻呜咽一声。

    她眼前发黑,手全凭本能去扶,然而对方身上穿着的浴袍松散,皮肤还浮着薄薄水汽,她手一滑,直接拨开他的衣襟,按住了那片因刺激而绷紧的胸口肌理。

    失去了端庄衣物的掩饰,男人暴涨的侵略性无所遁形,随着沉缓心跳声,一下一下重重叩动她的掌心。

    梁昭夕有些头重脚轻,手止不住继续下滑,蜻蜓点水抚过胸前,下落到灼热的腹肌,最后停在紧窄腰线上。

    她所有感官被陌生体温和沁凉的水汽淹没,脑中还剩一线理智,觉得自己现在的行为似乎有些失礼。

    于是她抱歉抬起手,沿着来时的路,又一寸一寸折返,回到了胸前。

    高烧似的眩晕中,她听到孟慎廷水波不动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沉沉撞击耳膜。

    “梁小姐,摸够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