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医院单人病房中。
小女孩钻到病床床底,掏出来一张面具。
她将面具戴在脸上,跑到一旁正在低头看手机的女人面前:“妈妈,你看我——”
“怎么了?”女人抬头,猛然间对上一张图案夸张还带着一点恐怖的面具,吓得将手机甩出去,发出一声短而高的尖叫:“啊!”
“大晚上你不睡觉想干什么?”
女人从恐惧中缓过来,带着气把小女孩脸上的面具没收:“你从哪里弄来的这些东西?”
被母亲凶了,小女孩眼眶泛红,委屈巴巴捏着自己身上的裙子:“是在外婆床底下找到的……”
说着,她用手指了指床底。
“谁把这些东西拿来的?”女人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捡起手机打开手电筒,弯腰往床底下打光。
床底下陈列着一排面具,个个造型夸张骇人。
站在她身后的小女孩看到外婆眼皮子动了动,伸手去拉女人:“妈妈……外婆的眼睛好像动了……”
女人闻言,直起上半身,将手机光散射在病床昏迷的老人身上。
看到老人确实有醒来的迹象,她站起来,丢掉手上的面具:“你在这里陪着外婆别乱跑,我去叫医生。”
女人小跑着离开,小女孩捡起她丢下的面具来到床边,放到老人脸上:“外婆,你的面具。”
床上的老人已经醒来,听到她的话,缓慢抬着僵硬的手臂去摸脸上的面具。
在摸到那熟悉的面具造型后,眼角滑落一行泪,打湿枕头:“囡囡啊,和你妈说,外婆要出院。”
三天后。
老人顺利出院,坐着轮椅在小区楼底下看着别的中老年人唱戏跳舞。
她的女儿将装满温水的保温杯放到她腿间:“妈,我去上班了,太阳大了你就回家去啊,要是身体不舒服,你就用手表给我打电话。”
“你去吧,我身体硬朗着呢,不用担心我。”
“你才刚出院,赵姨要是拉你去跳舞,你可千万别去。”
“知道了知道了,你快上班去吧。”
“那我走了。”看着时间快晚了,女人也不再啰嗦,和旁边的人打了声招呼就离开。
清晨是微凉的,太阳的热度还没有把空气中的露寒晒干,老人裹紧身上的衣服,长长叹了一口气。
身子骨真的是一日不如一日了啊。
她望着那些拿着秧歌扇围在一起跳舞的人,心中不由得升起羡慕之情。
如果她还能再跳一段就好了……
“玉秋姐,你出院了,恭喜啊,来吃个橘子。”领头那个跳舞的人在休息期间发现了坐在轮椅上的老人,拿着橘子过来。
老人掰着手里的橘子,不紧不慢道:“是啊,正好能赶上你们的公益演出了。”
“别提了。”领舞长叹了一口气,“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呢,我们的演出估计要往后推迟或者取消了。”
“为什么?”
“我们原先不是定在那个废弃剧院嘛,主办方请人收拾场地的时候发现里面闹鬼,找了好几个道士也没给请走,听说这次又从魔都请来一个大师,要是还请不走的话,演出就只能取消或者再找新的场地了。”
“闹鬼啊……”老人掰下一瓣橘子送入口中,慢慢用牙齿磨着,橘子的清香顿时填满了整个口腔。
“我去接着跳舞了,等你身体好了我们再一起跳。”
“去吧。”老人点了点头,望着那群跳舞的人,心思随着风吹起的树叶一起远去。
傍晚,夕阳下山。
孩子们一窝蜂挣脱学校的束缚冲出来。
女人来得晚了一些,学生们已经出来好一会儿了,她站在门口,左等右等许久,学生都快走光了,还没看到自己女儿的身影。
她找到班主任的聊天框和她私聊:【老师,今天陈复是留校了吗,我怎么没在学校门口看见她?】
班主任:【没有啊,今天放学的时候好像是陈复爸爸来接的,我跟陈复确认过是她爸爸,我才让她跟着走的,他接孩子的时候没和你说吗?】
女人颤抖着手打出一行字:【陈复爸爸早就死了。】
发完这条消息,她挂断班主任打来的电话,报了警。
校方配合警察调了监控,发现那个带走陈复的人最后进了一个废弃的剧院,就再也没有出来过。
警察当即出动了一队人对剧院进行封锁探查,拿着手电筒里里外外翻了个遍,都没有找到陈复的身影。
女人等在剧院外,看到警察拿着东西朝她过来,忙迎上去:“找到我女儿了吗?”
“这些是你女儿的东西吗?”
警察从剧院搜出的东西是她女儿的书包,和一张风格熟悉的面具。
女人从书包翻出课本,封面上赫然写着女儿陈复的名字。
她的双腿突然发软,有些站不稳身子:“这个剧院闹鬼,我女儿一定是被鬼抓走了,我要去救她……”
她不顾一切,往剧院里面冲,警察抱住她的腰,将她控制住,拔高声音唤醒她:“里面的灯是坏的,如果那个人藏在里面,你进去后他对你下手怎么办?你想让你的女儿失去妈妈吗?”
看女人听进去话不再挣扎,警察语气放柔:“我们派了警犬过来,一定会把你女儿找到的,陈女士,请你冷静下来相信我们好吗?”
女人冷静下来,蹲在路边,两只手一先一后快速抹掉脸上的眼泪,将脸埋在膝盖与臂弯之间,独自消化焦急担忧的情绪。
挂在腰间的包包传出专属于母亲的特别铃声,女人抹掉眼泪,翻开包接听:“喂,妈,怎么了?”
她掩饰的很好,老人并没听出她哭过:“都快九点了,你和囡囡什么时候回来呀。”
“忘和你说了,我领着囡囡和我朋友在外面玩呢,囡囡非说要住我朋友家,我等下把她们送回去就回家。”
“这样啊,晚上天黑,你们在路上千万注意安全。”
“知道了,妈,你先吃饭吧,别等我。”挂了电话,女人来到警察面前,拜托她:“我妈还在家里等我回去照顾,如果有我女儿的消息,就打电话给我,拜托了。”
“去吧,有消息我会告诉你的。”
“谢谢。”
纵然心中放不下女儿,女人还是开车回了家中。
她把脸上的焦急遮盖住,装出一副轻松的模样,去浴室放热水。
她把手伸进去试水温:“妈,我把水放好了,你过来洗澡吧。”
见母亲迟迟没有过来,女人扯过一旁的毛巾擦干手上的水渍,出来找她,正好撞见母亲望着架子上摆放的面具出神。
老人听到她出来,偏头看她一眼,问:“你说,我要是教囡囡跳舞,她会不会答应?”
“跳什么?跳大神吗?”
看到那张面具,女人想起女儿的失踪,藏在身体里的情绪又一次涌上头。
她将面具叩在桌子上,将自己对面具的恐惧和厌恶在脸上展现的淋漓尽致:“妈,你能不能别往家里弄这些吓人的东西了,这里是大城市,和你在乡下的时候不一样,这里没人信这些!”
老人挣扎道:“万一囡囡喜欢呢?”
“她喜欢我也不会让她学的!这就是封建迷信,明天我就让人过来把这些面具全都清理掉!”
女人很强势的拒绝老人的提议,将老人推入浴室清洗。
老人低头看着自己已经衰老的身躯,心中一阵胀满。
她果真是老了,不仅身体和思想跟不上现在的社会,就连她学了一辈子的东西也成了人们口中说的封建迷信和跳大神。
她忽然有些想哭,眼睛却干巴巴的,流不出一丝湿润,大抵是因为她白日里已经为此流过泪了。
洗完澡擦干头发后,女人搀扶老人回屋,一直等老人睡熟了,才离开家再次来到剧院。
不知道为什么,原本围在剧院外的警戒线和警察全都消失了。
剧院的入口敞开着,站在入口往里面看去,还能看到里面的光亮。
“不是说灯都是坏的吗?”
女人站在入口不敢进去,掏出手机想联系警察,却发现手机没有一点信号。
“怎么没有信号了?”刚刚不是还有信号的吗?
“妈妈,马上就要开场了,你怎么还站在外面不进来啊?”
晃眼间,入口处冒出女儿的身影,女人吓了一跳,一双眼瞪到最大死死盯着眼前的小孩子。
这是她的女儿还是鬼?
“小复……”
“妈妈你快点呀。”陈复拉住她的手往里面拽,力气特别大,她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拉入了剧院之中。
等她反应过来时,她已经坐在观众席上最好的位置了。
横侧幕缓缓拉开,灯光打亮舞台,一个脸戴恐怖面具,身穿色彩鲜艳类似马褂一样衣服的人出现在舞台中央,摆着奇怪的姿势。
伴随着音乐声,舞台中央的人动了,时而抖动手臂,时而抬高双腿,跳着诡异的舞蹈,颇有一股民俗恐怖电影中跳大神的既视感。
女人已经吓得不敢说话,脊背僵直,寒毛像是过电一般颤栗,嗓子又干又紧,头上冒出阵阵虚汗。
一舞结束,音乐舒缓下来,灯光偏移,打在舞台中央另一个人身上,那个人个子很矮,看身量像是个小孩子。
小孩子笨拙的重复着刚才那人的动作,途中出现好几次失误,不过每次都快速调整过来,将舞蹈完整跳完。
在她跳完后,大人牵着她的手来到舞台中间,向坐在观众席上的女人深深鞠了一躬。
谢幕完毕,小孩子摘掉脸上的面具,对着女人俏皮一笑:“妈妈,我跳的怎么样?”
女人看着她脸上的妆容,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许久之后,女人睁开眼,发现自己平躺在地上,身旁坐着两人一猫。
她飞快坐起来,警惕远离面前的两人:“你们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