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赐予的烈焰与勇气啊

    给迷途的绵羊寻一条正路

    指引我们面对世间的荒诞与不公

    在末日来临之时

    我们的灵魂会于水晶躯壳中脱离

    升至高天

    升至自由”

    肖安不自觉地吞咽口水,他错愕地站在硕大的木质办公桌前,不明白哥哥为什么要给他看这样一首诗,他们又都不信奉神明。而且在他原来的世界,他可是个根正苗红、热爱学习的优秀青年。

    “你看看你做得什么荒诞事!”阿兰在尽量压制自己的怒火,那双剔透的眼睛充满了疲惫,“对不起,肖安,但是禁足是有必要的。”整张桌子上的其他物件都摆放的一丝不苟,除了一沓质地奇特的“宣传单”——与肖安手中拿着的一样,这些纸张或被揉搓过,折叠过,甚至烧焦、浸水过,像是从各种地方费劲功夫搜集而来的。

    “不,”肖安摇头,“我不明白,我做什么了?”

    “你被洗脑加入了邪教,是不是?”阿兰掐着额头,“最近南方的几个帐域不是很太平,不知道从哪发展出一个自称为大天使教的邪教组织,于各个帐域之间游走,宣传他们的教义,还……”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怂恿信徒自杀,自杀!”

    “哦!”肖安眨眼,“我没有!”心里却埋怨准是哪个长舌鬼不请自到。

    “我原先以为你喜欢看人造星星才会总是往大厦跑,但据今天我得到的消息——你昨天居然要跳楼!我天!”阿兰怒不可遏,他几近崩溃,极具压迫感地步步逼近肖安。肖安听见他粗重的呼吸声更加不敢辩驳表态了,缄默地低着脑袋,手指不停颤抖。

    阿兰拽起肖安的手腕,将其摔到一旁沙发上,俯身压上身去,用阴沉的眼神看了他许久只是扔下一句,“你啊你,真是欠揍啊!”起身焦躁地来回踱步,“解释吧。”

    换到平时,自己指不定会遭受些什么,不过今日简直出乎意料。“放心,无论如何这种事情我是不会做的,”肖安安慰哥哥,至于是妄图跳楼这件事还是加入邪教这件事他想模棱两可蒙混过关,他就势躺在柔软的沙发之中,手中还攥着那张泛黄的写着小诗的纸张,来回扫了几眼,“‘我们的灵魂会于水晶躯壳中脱离’——自杀……看来他们的主张……”与我的猜想类似啊,接着道:

    “这些邪教徒散播帐域监狱论,认为在活着的时候无法逃脱“监狱”,死去之后灵魂就能突破“帐”?”

    “还要将自己的身体献祭给他们信奉的大天使,其魂灵才能够真正超脱。”哥哥补充。

    “献祭?”

    “比如,烈焰焚身。”

    肖安浑身的血液几乎凝固住了,规矩地坐起身来,“哥哥,你怀疑我……加入邪教,就说明——这个所谓的大天使教已经渗透到零区来了,而且,就自焚这件事情来说大多数人是畏惧的,那么他们已经传播了更加多样化的‘献祭’方式,跳楼、溺水或是……什么……”

    “你很聪明,知道吗,你思考得越全面我越是惧怕,因为你在站在对方角度考虑问题这件事情上做得很好,思想跳脱,很容易转变。”阿兰一只手按住他的肩膀,另一只手的之间轻抚肖安的发丝,“你知道吗,知道自己愚笨的善良的人会墨守成规,因为他们不想事情因自己的鲁莽而出现错漏,但你一点也不一样,肖安。”

    嗯……肖安心虚,这个邪教述说的信仰正是自己昨天晚上所参透出来的——认为只有死亡才能脱离“帐”,可是他依旧不明白,身为一个穿越者,自己会有想要脱离这里的愿望,但从出生就在“帐”中的人为何会有这样的信念呢?不想被屏障所桎梏的普通人,没法通过高深的科技手段来逃离或是得到安慰,所以只能去信仰鬼神——

    他知道自己的思想产生了偏离,这条道路是他从来没有想象过的,他得原谅自己偶尔犯错,身边的人也得原谅。

    对了,他想起自己在电梯中听到的话语,如果是“帐”出了问题,资源供给不足的话,“哦,我的天啊,此人可真是‘大义’啊……”在此之前他并非没有设想过,他喜欢看新闻,这些自己早该知道的。

    “什么?”

    “我们的生活区域就这么小一个,又逢多事之秋,借机发扬这个教会的可能是个大人物,”肖安倒吸一口凉气,舔了舔嘴唇,“三十个人分五个苹果,哪有一人一个苹果来得舒适,如果苹果不能增加,那么就只能……”

    “有才啊!我们正从这方面突破呢,不过,知道你是安全理智的就好……”阿兰伸出双臂抱住了他,“会调查出来的,你要做得只是一直安然无恙地待在我身边。”

    “……”肖安无奈地看了看手腕上的芯片,“嗯。”矢口,闭眼回以拥抱。

    “对了,他们信仰的大天使是?”

    “那个古老故事中的审判天使——乌列。”

    第一大路,雪花街。

    尤利尔口中哼唱着不成曲调的歌,他猛吸一大口可乐,仰天张口咕噜了好一会儿才咽了下去。“操啊,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恶心,你现在用的是我的面孔,小怪崽子!”脑海中有声音赫然响起。“安静,我赐予你永生,”尤利尔敲了敲自己的脑壳,一脸戏谑,“难道你不认为这样喝可乐的话气泡就没那么多了,而且——而且还更甜哦!”

    “我要崩溃了,你为什么要把我家座机号码写在那面墙上!从我的脑袋中滚出去啊,你这个疯子!”

    “先生,如果您没有疯掉的话,为什么脑袋里会有两个思维呢?所以你——才是疯子。”尤利尔又喝了一口可乐,咽下去后咂咂了嘴巴。

    雪花街不比直通大厦的雪枫街繁华,却是四年一度的庆典之中能够欣赏漫天飞雪的绝佳街道,但除了庆典那天,往日里更多的是冷清。整条街道穿越过一泊湖,风景秀丽,年轻人却通常不往此处游走。

    尤利尔探着脑袋往前方看去,湖边不同往日,人潮窜涌。“什么情况?”他脑袋里的洛朗极力侧耳倾听,“不好!有人落水了!”“啊,我怜悯他,愿神宽恕……”尤利尔念叨了一句,叼起吸管就要转身往回走。

    “小子!站住!你是警察,去救人啊!快去!”洛朗无法控制身体,焦急地在脑海中跃动。尤利尔的一整根神经弦突突刺痛着,“不要,我不是,你才是。”坚定地抬脚迈出步伐。

    “你不是说我是精神分裂吗?那你就是我啊!快去!”

    “拒绝你。”

    “可恶……”此刻洛朗想要把自己的整个大脑挖出来咀嚼掉与这个怪物同归于尽,“没人性的怪物!”

    “……”尤利尔咬了咬牙,愤恨地一把甩掉手中的可乐,饮料挥洒一地,溅起浅浅的就像是绞刑架刀起刀落留下的血迹般的浪花,没好气,“给你,你去!”

    “什……什么?”只是在洛朗迟疑的刹那间,身体的控制权就回来了,思维也很清晰,脑袋里也没有其他奇怪的响声。他结着衣扣,扒开拥挤的人群,“嘿,我是警察!”没有人阻挠他,相应的也没有人去救落水的人,洛朗无暇顾及冷漠的人群。顾不得多思考,他跳进了湖中,摸到落水之人时她已经没有任何挣扎的迹象了,还是个年老的妇人!

    到岸上时,他才看清,是早上与自己有过谈话的老人!她的身上还穿着医院的病号服。洛朗颤抖着极力镇定去对老人进行抢救。

    “是012医院的,应该有人看护她,不是吗?”围观的人群中有人发问,“她太老了,很容易不小心……”

    “她是自杀,我看到了。”一个声音幽幽响起。

    “闭嘴!”洛朗大喊,但他已经意识到了——老妇人在落水之前服用过大量安眠药,安眠药刺激胃部造成了强烈的呕吐反应,就算不是要跳河,她也是真心想要结束自己的生命。可是明明早上她还和他说过想要再看一场雪,如果当时自己答应了的话……该答应的!他就知道,人活着时总要求得什么念想,信仰金钱或是神明,而不是毫无意义的“畏惧死亡”“畏惧疼痛”,因为总有一天人会无所畏惧——这不是什么好现象。

    “救护车!”一个高昂的女声穿透人群,她挤进人群的最前面,惊讶,“洛朗?哦,洛朗,交给医生们吧。”

    跪坐在老妇人身旁不停抢救着的洛朗突然停下了动作,抬起湿漉漉的脑袋挤出一个微笑,声线明显能听出呛过水但依旧明快,“嗨!多萝西!”从脸颊旁滴落的令人分辨不清不知是泪水还是河水。

    “神奇,你从来不这样称呼我。”棕色皮肤的制服女人一脸不可置信。

    在协助医生进入现场并拉起警戒线后。被其称作“多萝西”的约翰逊小姐将洛朗拽到一旁,她不知道她此时面对的是另一个人,“天公不作美,你好不容易得来的一天休假——不过怎么样,你和那孩子的事情解决了吗?”

    “啊,哦,那个美艳的黑头发?我给他留了电话,啊哈哈。”尤利尔用手指攥着湿发,企图将它们拧干。

    “哇哦,”多萝西整张面孔都扭曲了,呲着嘴像是空口嚼了玻璃碴且碎片插进了牙龈里,“你真怪!你用的是什么老掉牙的过时词语,‘美艳’?”

    尤利尔哑然失笑,他的手中紧紧攥着的还有刚刚抢救落水者时从她身上翻找出来的一张小纸,虽然浸过了水而且现在已经被他捏成了棕色小圆球,但上面的字句依旧令他历历在目。

    “掌管地狱之门的至高天使乌列

    给您虔诚的孩子们赐予永生

    求得神的宽恕

    在末日到临之际

    我们将以烈火焚身洗涤魂灵的罪恶

    脱胎换骨

    永受福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