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呼!这个女孩的名字叫做莉莉,多么可爱啊!和我一样大也是十九岁!”凯瑟琳兴高采烈地询问老板,“她现在在哪?如果我代替了她的身份对她来说是不是一件麻烦事?”
“我想不会,她现在不在这儿,也用不到这些证件。”老板温和回答,人走到柜台后面翻找着什么东西。肖安无可奈何,因为他知道这个名为“莉莉”的女孩现在多半已经死了,但凯瑟琳不需要知道这些,如果她打定主意要去“流浪”,今后只会面对更加残酷的生离死别。
“我经常把它放在这儿,起码,我到哪儿都得带着它,”老板像是与两人熟络了一般,自说自话搬出一个分量不小的铁盒,铁盒的边缘生锈很严重但盒盖与盒身几乎一尘不染。在一阵刺耳的铁制品摩擦声过后,老板打开了它。
里面盛有书或是手写笔记什么的,这个兴奋到胡子都在颤抖着的大叔从层叠着的最低端抽出一本被油纸包裹得严实的笔记,即使笔记封面是足足有半厘米厚的皮质材料。他将笔记递给肖安,“小伙子,看看。”
肖安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将笔记打开的那一刻他几乎僵住了,血液停止流淌全身上下如同电流窜过。“什么啊?”凯瑟琳凑到跟前,伸着脖子看了几眼,“可能是某种密码符文,或是古老诅咒?”她摩挲着下巴分析不出一个所以然。然而肖安自看到内容物的第一眼就把笔记本死死地捏住,生怕它会生出翅膀飞走,光是笔记的第一页他就来回看了两三遍。一旁的老板也不催促,只是将呼吸声放轻生怕打搅到他。
许久。
“等等,老板,你知道这两个字符的意思吗?”他终于指着第一张张笔记的最前端发出询问。
老板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失落,叹息,“他告诉我,这个短语是‘冰原’的意思。”
“我预估不出它的价值,我猜这是您那位友人留下的东西,如果您不愿意卖给我,我在想也许我可以誊抄下来,您可以随便开价。”肖安的眼中满是真挚,几乎如同看到了生的希望,因为这本笔记是用中文写成的!从头到尾的每一个字他都看得生动真切,这就是希望。
“抱歉,如果你可以看懂的话,我想我可以直接送给你,可惜不能。”老板一脸惋惜,摊手。
“好,那我给您翻译第一页,以此作为证明。”
听到这句话的那一刻,老板几乎要热泪盈眶,正襟危坐示意肖安开始。凯瑟琳只是惊叹,她向来知道自己这位朋友是如何的聪明,会一门外语或是巫术都不足为奇,很乐意洗耳恭听。
“一座座踟蹰不前立于冰原之上的怪兽似的高楼大厦,没有任何人为的灯光照射,应该是被人类遗忘许久了。
漆黑的夜空是未知高维生物的瞳孔,死死地盯住整个冰原,穷尽眼力要捕捉到一丝生机。令其失望的是——人们不能再隔着地表上厚厚的烟尘与其交流了……”肖安平和地翻译着,他不敢想象如果笔记的主人就在这儿那他们可以用家乡话如何亲切地交谈。看后面几页的格式像是一本日记,但他却莫名认为这是一本科幻小说。
诵读的过程中,肖安故意将其中的几个重要词语进行了替换,然而老板并没有觉察出来,看来老板并未学习过这门语言,甚至也可能不懂几句。完毕,这位沧桑的中年人差不多想要给他一个拥抱,但是克制住了,神情激动,“这就是他的文风,过去我总说他的文字冷冰冰的,看来就算写得花枝乱颤也依旧没什么长进。”
肖安也几欲落泪,他想这本笔记的作者是个很可爱的人。
告别书店后,两人一同去往凯瑟琳定下的旅馆,像这里管辖宽松地带有一个好处是不言而喻的——给钱能使鬼推磨,人们不会对你打破砂锅问到底。对于成年男女的相处肖安还是有一定分寸的,即使凯瑟琳是相当于自己亲妹妹的存在,两个人住一间房也未免有些不合适。
夜晚比自己预想得要寂静不少,远离喧嚣,哥哥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起码没有到处搜罗他俩的警察。肖安忍俊不禁,他想哥哥发现自己把芯片毁掉了一定气得要死。
少女魔幻地向他讲述了自己旅行的大致构思,显然整个旅途是把肖安包括在内的,但后者其实并不想流窜于各个帐域之间,他要到“帐”之外去。
好吧,肖安撑着腮端详着少女,他从心底里否定她的旅行计划,但他就不说,而是思索着如何将这个小女孩哄骗回象牙塔里去。这个想法有些自私决绝,但是如此不太平的时代他怎么放心让凯瑟琳到处流浪呢?
等凯瑟琳回到自己房间后,肖安兴致勃勃地再次翻开笔记,准备细细端详,是的,笔记的主人曾经试图穿越过冰原,而且极有可能也是穿越者。但是很可惜,据书店老板说——他的这位挚友已经去世多年了,这本笔记甚至只是老板在南方旅行时偶然发现的,看到这些文字的第一眼,他就知道出自那个数学家之手。
“橘红色枝杈……”貌美怪物少年的身影浮现在肖安的脑海之中,“果然,他就是破局的关键吗?”可惜这本笔记写得没头没尾的,并没有写明他到底是否成功穿越了冰原。
“可能还有别的……残卷什么的?也许我该找那个怪物问问。”他哼着小曲,用凉水冲了冲脚,“也许跟着凯瑟琳出逃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离经叛道的事情了,不过她可真是行动上的巨人。”
本来今天就有够疲惫的了,可无论如何肖安也无法入睡。一闭上眼睛就是阿兰·查尔斯·金的脸庞,不禁让他深感恼怒,隔壁还有情侣蜜里调油的嬉闹声或是更加过分的声响,这让他有些惧怕——要是凯瑟琳听到了该怎么办,也许是自己多虑了,毕竟她也不是个小姑娘了。
幸好没睡着,一声吼叫划破长空,有人大叫失火了,紧接着是人们局促的脚步声和开门声。肖安掳着半睡半醒的凯瑟琳从旅馆中逃了出来,发现是一旁的破旧居民楼起了火引燃了与其连体的旅馆的一部分。
而且有人报了警,消防车是正该,警车就不太好处理了。
“我们得离开这儿,会有人发现我们的,你知道有个雷厉风行的女警察经常跟我作对,我天生就怵他们。”少女叫嚷着。
你是贵小姐又不是小偷,肖安腹诽,顿时他有了一个绝妙的主意,“听着,凯瑟琳,这不是一起普通的失火案,是有人蓄意纵火。”
“什……什么?”
肖安继续胡编乱造,“在慌乱之中我似乎看到那个纵火犯了,他嘴里念念有词,说是神的旨意……洗涤罪恶什么的。”
“那……我想我们得告诉他们。”凯瑟琳沉默良久。
“对,你去。”肖安点头。“可是!是你看到的啊!”“凯瑟琳你知道,要是哥哥逮到我,我会是什么下场……”他颤抖着声线,几乎是恳求。
“……”少女下定决心,“你不要骗我,从小你就最会骗人了,给!”她把刚办好的□□交到肖安手中,显然是害怕连累到书店大叔,“在这儿等我。就算有人认出我,把我抓回去,我也会逃出来的。”
“不会的,你只是个目击者。”肖安宽慰她,实则在内心盘算:寻找纵火犯固然是一件要事,但如果牵扯到最近兴起的邪教组织——那么她一时半会儿也就脱不了身了,足够埃尔德什找到她。“照我说的讲给他们。”
果不其然,肖安微笑地看着少女被警察带走,临走前少女愤怒地朝他做了个“你等着”的手势,后者一个闪身脱离了人群消失在黑暗之中。
“你……”在黑夜的街道上,灯光窒息般地摇曳着,只能堪堪照亮坐在斑驳木质长椅上的黑发青年,横在椅背上的那只手的手腕处缠绕着绷带。整张脸陷在黑色兜帽的阴影之中,头颅低垂着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他有人的到来,浅色的睡裤裤腿脚若隐若现地遮住锁链,依旧是赤着脚。
“金,你要跟我回去吗?”洛朗在他身旁的长椅上坐下,“你跟这里的人借的电话?还是少跟他们打交道比较好,是遇到什么事了吗?为什么不联系你哥哥,我现在……”
“安静一会儿,谢谢,”肖安抬起头看向他,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很高兴,洛朗警官看来你没有被吃掉。”然后继续低着头,摆弄着端放在腿上的一个黑布包裹,“……不要告诉他,好吗?”声音颤抖着,似乎满是委屈。
“可是,他是你哥哥,他还是区长……”洛朗闭嘴了,他看到孤独青年的眼泪像鱼线崩断的珍珠串一样止不住地往下掉。他心想,此人可能对他用了什么阴谋诡计,反正他现在想说的话只能堵在嗓子眼儿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郁闷到脑袋有些疼痛,他知道尤利尔又要控制身体了,其实也不错,毕竟自己实在不知道怎么与这个神经兮兮的男人沟通。
“能帮我把脚上的锁扣解开吗?”青年啜泣着,“他把我监禁起来,还对我……对我实施性虐待——别让他把我抓回去,你知道的我的精神有些问题其实都是被他逼迫的……我好不容易逃出来……”
“心甘情愿,”金发男人蹲下身,手指化作细丝,霎时间将锁拷扭断,“亲爱的,没想到你还有如此悲惨的遭遇,不要难过了好吗?”男人起身凑近肖安的脸庞,在他的额头轻轻留下一个吻,“永远不要背负不属于你的罪责,迫害你的人终将接受惩罚。”
“尤利尔?”在细小触手碰触到肖安脚踝的那一刻他突然有些害怕了,是那种对未知生物或是意识体的恐惧感,但貌似这个怪物还算温顺。看来这两个灵魂在一具躯壳中达到了平衡,能够共生。
相反,听到肖安叫自己的名字,尤利尔感到异常兴奋,他总是忍不住地想要去拥抱他,他很高兴即使是自己微小的转变眼前这位黑发青年也能够察觉出来,即使占据别人的身体这件事情有些下作。
“你就连在哭泣时都美得不可方物,”尤利尔蹲下身,琉璃似的眼瞳对上肖安黑色的眼睛,“我很高兴能够遇到你,也很高兴你在遇到麻烦事时能够想到我,我希望你与我能产生跟多交集,”他伸出手指指了指肖安和自己,“我想深入了解你,你肯定是一个既聪明又充满想象力的人,从他的记忆中我能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