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窗帘的遮光层因没有拉紧而没能完全挡住城市苏醒的光线。一道刺眼的光束冲破缝隙,精准地打在谢云舒紧闭的眼睛上。
谢云舒突然猛地惊醒,仿佛梦见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他的心脏在胸腔里豪无规律地狂跳。接着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景象,一盏造型简单的台灯散发着柔和但略显疏离的光。空气里弥漫着酒店特有的、经过调配的香氛气味,又混合着昨晚的浓浓烟味。
谢云舒的目光下意识地扫向自己的手机,并且点开看时间。手机屏幕显示着:06:49。
谢云舒心想如果没记错的话,早读好像是7:30开始,那这里打车回学校大概20分钟。一股冰冷的电流瞬间从脊椎窜上头皮,谢云舒来不及回忆自己的梦,那所有残留的睡意便被惊的消散。
谢云舒急忙冲进明亮宽敞的卫生间,拧开光洁的镀铁水龙头,捧起一手冷水就狠狠泼在自己脸上。冰冷的水珠顺着紧绷的下颌线往下滚落,砸在酒店的大理石台面上,洗簌完就急忙换上昨天从学校拿的校服。
谢云舒在手机上叫好车,等车一到谢云舒一头钻进后座,报出手机尾号。凌乱的黑色短发下,是一张即使被倦意和狼狈笼罩也难掩漂亮的脸。
出租车平稳地停在了梅云一中的大门前。谢云舒推开车门,清晨微凉的空气带着校园特有的草木气息涌了进来。他付完钱,慢吞吞地跨下车门。
他下意识地抬起手机,看了看手机屏幕的时间显示:7:20。
还有整整十分钟。理论上,足够他慢悠悠地踱步到高二教学楼。
阳光透过行道树的枝叶的缝隙,在谢云舒身上落下斑驳的光影。谢云舒微微眯起眼,那双眼尾微微上挑的漂亮桃花眼,此刻像是被蒙上了一层薄雾。浓密而纤长的睫毛低垂着,在苍白的眼下皮肤投下两片疲惫的阴影,但那也遮不住那抹浓重的、熬夜留下的青黑。眼白处布满了细微的红血丝,像蛛网一般蔓延开去,让人一看就知道昨晚做贼去了。
教学走廊还是比较空旷,毕竟高二不像高三那么紧张。而且因为班级原因,暑假加课的也就只有高三和高二一、二班。这时昨天江峰告诉他的。谢云舒扶着光滑冰凉的楼梯扶手,一步一步向上挪。走到高二一班班门口时,预备铃刚好清脆地响起。
他推开门,教室里已经坐了不少同学,空气里弥漫着早餐的味道,也传出晨读前的低声交谈。即使在这样精神萎靡、头发微乱的状态下,谢云舒那张脸依旧有着难以忽视的吸引力。
谢云舒走向自己的座位,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江峰坐在谢云舒前桌,正百无聊赖地转着笔,眼角余光瞥见谢云舒的座位。他下意识地转回头,目光恰好撞上谢云舒低垂的脸。
“啧……” 江峰几不可闻地咂了下嘴,这状态,一看就是没睡醒昨晚熬夜了。
江峰犹豫了一秒,性格里的那份直率和“交际花名”占了上风。于是他稍微侧过了点身体,面朝着谢云舒的方向,声音不高,带着点刚认识不久该有的礼貌距离,但语气很直接坦率,目光落在谢云舒低垂的头上:“嘿,谢云舒?” 他试探性地叫了一声。
谢云舒似乎只是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但没抬头,只是喉咙里发出一声含糊的、代表听见了的鼻音。
江峰看他这反应,更加肯定了自己脑补谢云舒昨晚做贼的判断。他放低了点声音,说道:“我看你这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吧?脸色也白得吓人。” 他用下巴点了点讲台方向,语气带着点“好消息”的意味:“你早上运气不错,连着两节自习。但是到时候正式开学就没那么好了。老师估计一时半会儿不会来查岗。你先睡会,到时老师来了我叫你。”
谢云舒也没和江峰客气,就道:“谢了,兄弟。”就用脑袋压着一只手,另外一只手绕着自己的脖子就开始睡。
第二节课的下课铃声还有几分钟才响,江峰瞥了一眼自己表盘上的时间,他清了清嗓子,身体微微后仰,用中性黑笔的笔帽戳了戳谢云舒搭在桌沿的手臂。
“喂,谢云舒,醒醒。” 江峰的声音不高不低“快下课了,下节是英语,老师要来了。”
手臂上传来的触感让沉睡的人猛地一颤。谢云舒像是从沉睡中被强行醒脑一样,喉咙里发出一声含糊的闷哼声。他极其缓慢地抬起头,动作带着刚睡醒的蒙蒙。他额头上被压出了一片清晰的红印,几缕碎发也因趴着睡觉而凌乱地翘着。那双漂亮的桃花眼艰难地睁开一条缝隙,里面水汽氤氲,眼神茫然迷离,眼尾因为刚睡醒还泛着一点生理性的红晕。
“谢了……” 谢云舒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浓重的睡意,一边打开自己早上买的矿泉水喝了几口醒了醒脑子,一边对着前桌那个热心的新同学江峰含糊地道了声谢。压根没有注意到自己旁边的新同桌已经来学校了。
就在这时,老阮老师踩着高跟鞋的清脆声响由远及近,直接踏入了教室。原本还有些低声交谈的教室瞬间安静下来。
“好了,同学们,把上节课没讲完的试卷拿出来。我们这节课讲评一下语法“痛苦”和阅读“离解”。” 老阮站在讲台上,开着玩笑一般的目光地扫视全班。
谢云舒的手习惯性地在桌肚里摸索了几下,心里咯噔一下,空的!他昨天刚转来,很多东西都没领全。
“谢云舒没有试卷的话,叶松泠”老阮的语气带着点不容置疑,“你和谢云舒共用一下试卷,先听课。”
谢云舒顺着老师的话,下意识地转头看向自己的新同桌。
这一看,他混沌的大脑如同被一道惊雷劈中,大脑瞬间一片空白,残余的睡意被激得灰飞烟灭。
居然是他!
坐在他旁边的男生,正是昨晚在烧烤店那个被他醉酒后糊里糊涂“调戏”过的服务员!谢云舒的记忆碎片瞬间拼凑起来那清冷疏离的气质,那抿紧的薄唇,还有那双此刻正垂着的眼眸,正在专注看着自己摊开在课桌中央的英语试卷的眼睛。
他叫叶松泠。而且,竟然还是他的同桌!
叶松泠听到老师的话,只是微微顿了一下翻试卷的手,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他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向老师,点了点头:“好的,老师。” 声音清冽,听不出任何情绪。
然后,他才仿佛不经意般,将视线转向了旁边这个他们所说新来的、此刻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一丝难以言喻尴尬的同桌——谢云舒。
此刻,因为距离原因,谢云舒能更好的看见叶松泠的形象。叶松泠身形清瘦而又挺拔,肩膀肩线平直又宽大。肤色看起来是偏冷的白皙,可能是光线原因看起来比昨晚多了一份健康,皮肤如同上好的瓷器。黑色的短发被修剪得干净利落,应该是昨晚刚修的。那露出的额头线条清晰而饱满。他的五官极其精致,鼻梁高挺,唇形微薄,唇色是自然的淡粉,此刻正微微抿成一条直线般,嘴巴也透着一股疏离的冷感。他的那双眼睛,眼型是漂亮的凤眼,内眼角微微下勾,眼尾却自然上扬,线条流畅而优美。瞳仁是那极深的墨色,眼神清明,但却覆着一层仿佛终年不化的薄冰,带着一种强烈的疏离和冷感。睫毛长而直,低垂时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
此刻,这双覆着薄冰的凤眼,平静无波地对上了谢云舒那双还残留着震惊、尴尬和宿醉后疲惫的桃花眼。
叶松泠的视线只在谢云舒脸上停留了不到一秒,快得几乎像是错觉。那双墨色的瞳孔深处,似乎有什么极冷、极锐利的东西一闪而过,快得让人抓不住。
随即,叶松泠的目光便毫无波澜地移开了,仿佛眼前只是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他伸出修长、骨节分明的白皙手指,将自己摊开的英语试卷往两人课桌中间的位置,不偏不倚地推了推,动作平静,带着一种疏离感。
“你看吧。” 他开口,声音依旧是那种清冽的调子,让人听不出喜怒。
叶松泠没有再看他一眼,仿佛昨晚在烧烤店里,那个被醉醺醺的谢云舒用轻佻言语“调戏”的人根本不是他。他微微侧过身,专注地看着讲台方向,只留给谢云舒一个线条流畅又冷硬、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侧影。
谢云舒僵硬地低下头,视线落在试卷上密密麻麻的英文字母上,平时看起来简简单单的英文字母,现在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试卷上似乎还残留着叶松泠指尖淡淡的、类似冷泉的气息。昨晚那些无比尴尬的记忆碎片疯狂地涌上来,冲击着他刚刚才清醒的神经。他只觉得脸颊发红,耳根滚烫,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怎么就这么巧?几百年不见一次的耍酒疯就被这个“新同桌”遇到了。还t以第一视角体验了。而此时新同桌散发出的那股无声的、冰冷的气场,更是让他如坐针毡。
讲台上,老师已经开始讲解。教室里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和老师清晰的声音。而在这片看似平静的学习氛围下,谢云舒和他这位“陌生”的新同桌之间,横亘着一道由酒醉、调戏和冰冷怒意构成的、无形的巨大鸿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