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阴雨，气温骤降，路上的行人皆已换上温暖的冬装，路面的积水让申雅不得不转向另一侧，但道路狭窄，迎面而来的人步履匆匆，她还未来级的避让，在伞与伞的碰撞间，黑色伞面的雨珠滚落，将身旁的积水溅起，本还干净的黑色皮鞋，便在这不经意间多了些污渍。
申雅稳住手中黑色的伞，万幸躲避及时才不至于让水珠将衣服打湿，今日的她依然一袭黑衣，连手中的包都是不起眼的款式，若这天再昏暗些，她只怕是要与这天地融为一体。
她来到一间餐厅的门前，将伞合上后递给了站在一旁的服务员，对方接过雨伞为她寄存，又礼貌询问：“您好，请问有预约吗？”
“有。”
服务员继续微笑问道：“那请您说一下预约时留的电话和姓名或是包厢的名字，我为您查询。”
“寒露。”她的声音清冽，如身后呼啸的北风，让人感到薄凉。
服务员指尖点击屏幕，从包厢名字查询到预约人后，她又一次与申雅做最后的确认。
核对完毕，服务员按住夹在衣领上的对讲机与里头接应的同事交谈，片刻后，另一名穿着统一制服的女人从店里走出来将申雅迎进餐厅内。
这是一间隐蔽又小众的私房餐厅，餐厅风格类似江南庭院，有亭台，有假山花草，布局精巧，一间间包厢落于山水之中，行过长廊，还有清淡典雅的熏香环绕身旁。
虽是周末，但糟糕的天气让今日店中的客人并不多，餐厅里很安静，连服务员都有一种松弛感。
在长廊的尽头，申雅与服务员站在了一间半掩着门的包厢前，服务员抬手敲了敲门，又等待几秒才将门推开请申雅进入，申雅礼貌性点点头，在进入前还是先理了理自己的衣服，才抬起腿踏入门内。
进了包厢后她便立时将门合上，刚要弯腰将包放在一旁，便听里边传来一道温柔的女声：“直接过来吧。”
申雅面色未变，她直起身握紧包，又暗暗深吸一口气才往里头走，她的背脊永远直挺，像是立在雪山中风雪吹不断的石板。
十人位的圆桌只坐着一个女人，女人乌黑的长发自然垂落在身前，她唇角带着浅浅的笑容，温柔内敛又带着些许亲和力，女人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坐。”
申雅扫了一圈座位，她没有离对方太近，也没有离对方太远，而是选择隔开一个位置坐下，她将包放在另一边的凳子上，身旁的女人也在这时候递来了菜单对她说：“我点了一些特色菜，你看看还想要吃什么？”
申雅没有触碰菜单，她只是垂着眼眸正襟危坐：“不用了。”
女人笑着收回菜单又合上推到远处：“今天约你来自然是有正事要说，不用那么紧张，我们不在游戏里的时候，也算半个朋友，不是吗？”
从她知道今天见面的地点定在这里后，申雅便知道姜云溪或许要对她说一些不太好的消息，她与姜云溪应该连半个朋友都算不上，她与对方的关系是隐秘的，是见不得光的，是无法对外人倾述的。
如今天这样以平等又温和像是老友见面一般的方式交流还是头一次，因此她内心惶恐，惴惴不安。
每次与姜云溪见面，她们都是各取所需，申雅也很少在姜云溪面前多说半个闲字，她们本就不是能随心所欲畅谈的朋友。
申雅在耐心等待姜云溪之后的话语，可对方说完这句话便没有再开口，与姜云溪长期相处的习惯让她不得不开始思考姜云溪的本意，是要她主动开口询问，还是现在并非是谈正事的时机？
包厢内陷入了安静，姜云溪拿着手机不知在和谁闲聊，申雅只敢让目光短暂的停留在对方身上。
当包厢的门再次被推开，餐车轮子发出的滚动声打破了空气中的沉闷，服务员将菜一道道摆上餐桌，又简短地介绍每一道菜品，可申雅却半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直到车轮声消失在，包厢的大门重新合上，这一次，空气中不再冰冷，而是多了一丝饭菜的温度与香气。
姜云溪放下手机拿起筷子，并温声说：“先吃饭吧，吃完我们再聊。”
申雅依旧安静地坐在凳子上，姜云溪越是这样钓着她，她便越是没有心情吃饭，今后该如何不妨给她一句痛快话，又何必这样慢慢磨着她，让她煎熬。
一旁的姜云溪咽下口中的食物后便将筷子放回原位，她抽出纸巾轻轻擦拭嘴角，又道出一句意味不明的话：“看来你并不想跟我好好谈。”
申雅一听攥紧了手，她眼睑微微掀动便想要站起身，但姜云溪却收起了笑容屈起手指轻敲桌面，话语中也带上了些许严肃：“干什么，坐下。”
熟悉的语气让申雅找回了平时与姜云溪相处时的节奏，刚才的不安消散了许多，她挺直了背脊双手也搭在了大腿上，一副等待姜云溪继续说下去的模样。
瞧着她的神情，姜云溪的语气更是不悦：“连普通的调侃也分不清吗？”
申雅沉默了几秒，才回了句：“抱歉。”
面对申雅没什么太多情绪起伏的样子，姜云溪便有一股火气，申雅往日里太冷漠了，像是没有感情的机器，只有在极特殊的时候才会露出一丝情绪，这样沉闷的人也太过无趣。
姜云溪的语气变得颇为正经，她说：“我们的关系解除，游戏到此为止。”
申雅有短瞬的耳鸣，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她们的感情虽谈不上亲近，但也算融洽合拍，姜云溪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对她提出解除关系？
顿时，她的脑中闪现出许多想法，莫非是她哪里做得不够好，还是姜云溪有别的打算想彻底从这样的游戏中脱身？
她思考了很久都没能得到答案，因此，才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开口询问：“我能知道原因吗？”
姜云溪倒也没打算藏着掖着，这个问题让她的语气再次变得轻快：“我有了喜欢的人，我们已经在一起了，她知道我们曾经发生的一切，今后，我也不会再踏入这样的游戏了。”
当听见姜云溪说她有了喜欢的人时，脑中第一个浮现的身影是只见过几面的秦书瑶，对方是姜云溪的妹妹，一个和她同样的年纪却过得潇洒恣意，宛若白天鹅一般的高傲女人。
可很快她又否定了这个答案，她们可是姐妹，怎么会产生这样的感情，但她的好奇心却没有办法轻易磨灭，她想要知道姜云溪爱上了谁，即便是分开，她也想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但申雅知道，她与姜云溪的关系应该还没有亲近到能打探隐私的程度，尽管她们维持了四年的游戏身份，但从一开始，她们就有约定，不谈感情，不探究各自的私生活，彼此各取所需，当其中一方提出游戏结束，那另一方，也不得阻拦和纠缠。
可她好不甘心呐，明明都四年了，她虽然从不奢求姜云溪能对她生出别样的心思，但也只是想让对方的目光多在自己身上停留一会儿，她明白，是她先破坏了这场游戏的规则，可正因如此，她才会在这一刻有万般的不舍。
“申雅，我们之间的游戏迟早都会结束，这些年我自认做了到了分内的事，如果你对我有任何不满，大可以在今天提出来，又或者你有别的要求，只要我能做到，就一定会满足你的愿望。”
愿望？
这样陌生的词在她这28年的人生里从未出现过，她哪里有过什么愿望，从前她只想有书念又饭吃，后来便想着能赚更多的钱有一份稳定的工作，能不被外界所打扰就好。
她从不敢许下愿望，因为愿望都需要她人帮助实现，而她只有自己，又怎么敢奢求愿望。
申雅清楚这件事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了，或许她可以另辟蹊径，为自己的私心寻找一个替代品，“那么，我有一个请求。”她没敢看姜云溪，怕自己的心思会从眼中露出被对方发现。
“你说。”
申雅面上依然平淡，但放在腿上的手却在轻微地颤抖：“我想...”
“叩叩”敲门声不合时宜的响起，申雅刚才开口的话被打断，包厢门被推开，饭桌上的两人同时抬起头看向大门处。
一个脑袋从门后探出，那双灵动的眸子扫了眼包厢内的情况，而后，身穿淡蓝色外套背着双肩包的女生亲切地叫道：“姜医生！”
姜云溪的惊讶一晃而过，她很快收起惊讶露出温柔的笑：“小汐？你怎么在这，快过来。”
乔汐单手拽住书包的肩带从门后走出来，离近餐桌时，又偏过脑袋对上了申雅淡漠的视线，她们两人，一个身上如春日的骄阳充满着活力，一个如寒冬腊月的冰霜，只剩下令人畏惧的寒冷。
只一眼，申雅就避开了视线，这样温暖的目光令她不适，但女生却仍然追着她的视线，并向她热情地打了声招呼：“申老师，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