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的红月依旧是那轮红月，但和昨晚相比少了点渗人的血气。
叶清栩和陆烬十指相扣，漫步在空无一人的林间小道，没有一点暧昧浪漫的氛围。
树影婆娑，没有美感，像鬼怪群魔乱舞。
地面被红月染红，像是步入地狱的捷径。
暗中还有无数虎视眈眈的诡异，它们被叶清栩的血肉吸引，又忌惮于陆烬。
叶清栩和陆烬两人也在暗中较劲，一个想抽回自己的手，一个死死不放开，手心都冒汗了。
叶清栩手都被握麻了，幽幽地斜睨陆烬：“松开，我手要被你捏废了。”
“对不起。”陆烬迅速认错，但没改，仍旧抓着叶清栩，只不过和刚才相比少了十分之一的力。
叶清栩继续盯着陆烬：“你是小孩子吗，走路还得牵着人。”
陆烬缓缓收回手，微垂下眉眼：“对不起，我没被人，牵过手，你的手，很温暖，舍，不得放开，让你困扰，对不起。”
叶清栩：……
叶清栩仿佛看到长着他模样的小天使在头顶盘旋，怪他既小气又无情，连个手都不让牵，对他表示强烈的谴责。
他无奈地吐了口气，朝陆烬伸出手：“牵吧，只限今天一晚。”
陆烬像对待珍宝般握住叶清栩的手，内敛又羞涩地说了声：“谢谢。”
声音钻进叶清栩的耳朵里，过了遍脑，又钻进心室狠狠地撞了两下，叶清栩一阵耳热，收紧被陆烬握住的手。
在他看不到的角度，陆烬露出一丝得逞的窃笑。
在城堡主楼可以俯瞰苏伊城堡全貌，刚陆烬给叶清栩指过植物园的位置，就在主楼西南面大概两百米的样子，往西面的大道走，再弯进南面小道，用不着几分钟。
陆烬却领着叶清栩直接钻进林间小道。
一开始叶清栩以为陆烬是在带他抄近道，走了一段路后发现并非如此，小道蜿蜒曲折，绕了远路。
“为什么不走大路？”叶清栩不懂就问。
“这条路，更近。”陆烬轻飘飘地说，含糊的声音融进风里，拂过地面石板缝隙中的紫花地丁。
叶清栩定定地看着陆烬，眸中笑意散漫，却有种无形的压迫感：“再给你一次回答的机会。”
空气瞬间凝固了，连远处藏在阴影里的诡异都适时地收敛了动静。
陆烬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老实回答：“那边，有人堵，这边没人。”
叶清栩眼中笑意散去，声音冷了许多：“有人欺负你？”
“没有，不生气，”陆烬见叶清栩情绪不好，连忙安抚：“他们，不是故意，因为我，怪物，把人，变怪物，他们害怕，想办法，保护自己，没事，你看，没受伤。”
为让叶清栩相信他真的没事，陆烬撸起袖子，解开衣领两颗扣子让叶清栩看他真的没事。
然而这并没有让叶清栩消气，火气反倒蹭蹭往上冒。
陆烬说的话像是一把钥匙，解开了叶清栩脑海深处的一个记忆匣子，记忆匣子里是很多段试验视频以及一些他亲身经历的零碎画面。
视频中很多人用各种各样的武器对陆烬发起攻击，发现强攻对陆烬无用后，又在陆烬出行的路上布置致命道具。
这样依旧无用，他们仗着陆烬善良，无数次围堵陆烬，在陆烬身上做实验，意图研究出杀害陆烬的方法。
叶清栩眼睛都红了，他舍不得说句重话的人竟然被这样欺负。
叶清栩猛地拽住陆烬的手腕，霸气道：“跟我走！”
陆烬被拽得一踉跄，虽然不知道要去哪，还是听话地卸力任由叶清栩拉拽，结结巴巴地问：“去，去哪？”
叶清栩：“给你报仇！”
陆烬止住脚步。
叶清栩手里的人好像突然变成了一座大山，叶清栩再也拽不动一丝一毫。
他以为陆烬胆儿小，不敢去，扭头宽慰：“别怕，我身手很好，不管那有多少人我都打得过，他们那么欺负你，我要让他们十倍百倍奉还。”
他虽然失忆了，但对自己的身手迷之自信，他相信直觉。
“不，不要。”陆烬却拒绝，“我没事，不怪他们，我的错。”
叶清栩不可置信，拔高了声：“他们那么欺负你，你还把错往自己身上揽？你是傻子吗？”
刚才在楼里也是，分明是他见色起意把人欺负了，陆烬却跪在床边把错归自己身上。
他是喜欢陆烬傻白甜好欺负，但实施欺负行为的对象只能是他，旁人欺负，陆烬应该狠狠报复回去，而不是像个圣父选择宽容，更甚是把错揽自己身上。
陆烬反手握住叶清栩的手，灰蓝色的眸子里浮现痛苦之色：“清栩，八百多年前，他们祖先，因为我，变成怪物，他们复仇，靠近我，又很多人，变成怪物，我，欠他们。不要去，求你。”
“八百多年前？”叶清栩震惊地盯着陆烬，看上去刚成年，竟然是老古董了？
他细看回忆画面，发现那些视频的拍摄时间跨度确实有八百年之多。
“冒昧地问一下，你现在几岁。”
“九百，三十三。”
叶清栩：哇哦，那还真是……宝枪未老。
叶清栩不太在意陆烬的年龄，只要脸在、身材在、活儿好，年龄不是问题。
他就是突然听到陆烬至少活了八百年有点小小的震惊。
要说年龄，他隐隐感觉自个儿活得年岁比陆烬长。
眼下这些不是重点，从他恢复的小部分记忆推断，那些人攻击以及研究陆烬的目的根本就不是陆烬所说的复仇。
他们跟那些因陆烬变成怪物的不是先祖和后辈的关系，他们来自同一个组织，好像在找什么东西，而且已经找了八百多年。
眼前的世界处处透着蹊跷。
叶清栩沉思着，拼凑脑子里的记忆碎片，试图理出真相。
陆烬对叶清栩突如其来的沉默有全然不同的解读。
——清清嫌我老，不理我了。
陆烬的天塌了。
他尽力又笨拙地挽回在叶清栩心中的形象：“我20岁，被丧尸咬，活下来后，不会老，身体好。”
他说完紧张地观察叶清栩的反应。
叶清栩沉浸在思绪中，陆烬是被丧尸咬后才获得不老的能力，而记忆里的人类有一部分也活了上百年，尤其是有个躺棺材里的，好像活了八百多年。
他们的容貌虽然说不是一成不变，但衰老的速度明显慢于正常人。
记忆中其中一段夹杂着两个人的对话——
“老大，这Boss根本杀不死，我们会不会死这儿。”
“怂货，既然决定进来，就做好死的准备，会长会照顾好我们一家老小。”
“我就是想活着，从任务开始到现在，外面世界都有10年了，我们连个影儿都没见到，那件东西真的存在吗？”
“主脑说有，那一定有。”
“可主脑都背叛人类了，我们被困在这儿就是因为主脑。”
“除了相信，我们别无选择。”
……
“主脑”、“外面的世界”、“会长”……
叶清栩琢磨这些词，感觉头顶之上天空之下，有一片无形的穹顶笼罩着这方世界，穹顶里浓雾弥漫。
他尝试播散云雾，看清世界的真相，但仅凭几个记忆碎片，他始终想不到关键。
手上逐渐收紧的力量拉回了叶清栩的思绪。
叶清栩不明所以地侧目，见陆烬一言不发地、可怜兮兮地看着他，两只手都裹着他的一只手，一副将被负心汉抛弃地模样。
“怎么了？”叶清栩细想刚才和陆烬对话，他应该没像之前那样说了啥扎陆烬心的话。
“你，是不是觉得，我，年纪大，不喜欢我了。”陆烬问。
叶清栩眨眨眼，没想到陆烬还有年龄焦虑。
他仰头在陆烬嘴角吧唧一下，笑意温柔：“喜欢的。我看上的是你的脸、你的身材、你的……咳，总之我不在乎你的年龄。”
陆烬在叶清栩开口的第一秒开心得人都要飘起来，然后越听越不对劲。
明明那么温柔地对他说辛苦了，还说会一直陪着他，到头来还只是馋他的身体。
以后要是遇到个比他帅，比他身材好的，叶清栩会不会就不要他了。
不可以。
清清说过会一直陪着我，那就必须实现诺言，我要趁情敌出现之前让清清爱上我。
短短30秒，陆烬已经有假想情敌了。
“植物园，很快，到了，有很多，好吃的。清栩，我们，走这条路，好不好？”
陆烬想要把所有好东西都捧到叶清栩面前，讨叶清栩欢心，植物园是他被丧尸咬之前的心血，里面都是优化过的瓜果蔬菜，不仅产量高，还都比末日之前的好吃，他想叶清栩会喜欢。
与此同时，他又有点担心叶清栩不愿继续走这条路，会回去找那□□帮他出气。
陆烬不希望那样。
叶清栩的确没放弃给陆烬报仇，但不仅如此。
陆烬受那伙人欺负八百多年，如今敏感自卑的性子都拜他们所赐，还认为自己伤害了无辜之人，活在内疚中。
叶清栩想要找出真相，解开陆烬的心结。
这件事不宜从陆烬入手，容易勾起陆烬的伤心往事，让陆烬不开心，他问话还得小心翼翼。
他想背着陆烬直接去找欺负陆烬的人，绑架七八九个，大刑伺候，一鞭子一问题，敢不回答他问题就抽他个几十下，再不回答就撬指甲盖，继续不闷声就炮烙，他脑子里蹦出的刑讯人的手段一个接着一个，总有一个能问出问题。
至于现在，就好好去找吃的。
叶清栩：“好，走吧。”
陆烬松了口气，磕磕绊绊地跟叶清栩介绍植物园里有的可食用植物，以及在他的改进下，这些植物具备了哪些优点。
陆烬在自己擅长的领域口吃都好了很多，人也自信阳光许多，他自己没察觉，叶清栩却都看在眼里。
叶清栩对植物没有研究，但听陆烬侃侃而谈，他总会问上两句、答上两句，引导陆烬说更多。
起初他只是想锻炼陆烬说话，慢慢得他就被陆烬的才华吸引，被陆烬口中千奇百怪的植物吸引，到最后他甚至开始觉得那些枯燥乏味的分子式都很有意思。
陆烬在叶清栩眼中除了那张脸在闪闪发光，浑身都开始散发智慧的光芒，叶清栩看着更喜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