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雁飞擅长把人分类,比如一开始她便把苏临月同身边的好心师姐联系起来,可是苏临月又比师姐有趣。准确的说,这人比她与蜀山上见过的任何人都不一样,那群人自是仙风道骨不同尘俗的,但苏临月身上多了一种江湖气,遗世独立却非不食人间烟火。

    “我朋友的确很多,却并非每一个人都能做我朋友。我看你年纪虽小,修为倒也不差,我闯千机阁结交凡人还在江湖混迹,你既不觉离经叛道也并未过多追问,言语间既不拒人千里之外,又不让人觉得故意亲近,按你的说法,你这样的人也该是朋友遍天下。”苏临月说话时极为真挚,眼中都是赞赏之色,“再说,你我同修一道,岂能放过这种切磋论道的好机会。”

    孤雁飞倒没有想到苏临月会这样说,暗自腹诽,若非从前在书中对话如今定不会如此信你,又听到最后一句话,便好奇问,“你怎么知道我们同修一道?”

    “我方才不小心看见你们打斗,你那武器应该是每日养护,达到了认主的程度吧。我同蜀山修士也有相熟的,对她们的招式也很熟悉,我一看就知道你是主炼器了。”

    纵然是知道她与蜀山修士熟识,孤雁飞也不由得惊讶于她的心思缜密,心里骤然冷了半分。

    苏临月并未发觉,只是说,“不早了,我为了千机阁的事情好久没有睡觉了,既然明日还要带你去我那里,我还是先回去休息为好。”

    孤雁飞心中讶异,却面上不显,只是乖巧道,“好。”

    翌日天已大亮时二人才出发。一开始是骑马的,后面到了半山路上荒草逐渐变多,便开始步行,再到密林深处,已经辨不出路来,一条白蛇从草丛中窜出来,歪着头古怪地看着孤雁飞。

    “这小蛇似乎是开了灵智,想必应该不远了吧。”

    苏临月唤出灵剑,轻巧的跳上道,“还是有些远的,上来,我直接带你去。”

    孤雁飞不常与人共乘一剑,但这次不知怎地,也许是因为苏临月的动作太过自然,她居然神使鬼差地同意了。

    直到站在她身后,孤雁飞心中才涌上一种不安全感,于是手试探性地攀上了对方的腰却完全不用力,虚虚地附着,对方身上好闻的薄荷香落在她鼻尖。

    苏临月感受到身上若有若无的触感,有些惊讶,却没有说什么。

    还好这段路不算很长,直到一处清泉,两人方才停了下来,面前的小径有明显被人打理过的痕迹。

    “跟我来吧。”

    路上还有些开了灵智的精怪都远远地打量着甚至跟着她们,直到走到一处藤曼下,那些精怪便没有继续前进了。

    孤雁飞刚到此处就感到此处灵气比外面要浓郁,见身后的精怪并未跟上,便问,“你在这里设了结界?”

    “是。”

    孤雁飞面上闪过一丝无奈,却被苏临月瞥见了,“怎么?觉得我很霸道?”

    “是有点。这里应该是山中灵气最浓郁之处吧。”

    “不,还有更好的地方,只是此处风景也是最好,背后还有一处山谷,更是动人。”

    孤雁飞哑然失笑。

    见她这般,苏临月摇摇头,尾声上扬,“设了结界又如何?我先发现的,便是我的。“

    “是了,不过是占了个风景好的地方,苏姐姐呢,修为深厚,谁又敢说什么呢?”孤雁飞挤眉弄眼,故意揶揄她道。

    苏临月嗔怪地看了她一眼,叹了一口气,“行了,我都饿了,该吃饭了。”

    两人赶了一上午路,用过午膳只是惬意地躺在山坡上,眼前是深浅不一的翠绿色,只是风中还带着点刺骨的寒意。

    “我在山上时可没有这么悠闲过。”

    “求学时吗?我好像一般都逃学来着。”苏临月笑笑。

    “真是过分啊。”孤雁飞带了点咬牙切齿,心中又想起来师尊那张严厉的脸,以及来自师尊的那道永远都在注视自己的目光。

    她转头看着闭目养神的苏临月,心中不免好奇,像她一般的人曾师从何处,又游历于何方呢?

    苏临月的碎发在微风中晃了晃,明明拂过的是对方的额头,孤雁飞却觉得自己心中一动。

    其实孤雁飞是喜欢美人的,不仅是美人还有各种美好的物件、画作,只要是美的东西,她都喜欢。但美人也好,书画也好,并无不同。

    她见过许多美人,但像苏临月这样的人,却是少见。纯良者如万舒云,温柔者如林雪,天真却促狭的,像那灵玉,没有任何一个人像苏临月这样。

    看起来是天上月,品起来像一壶烈酒,难以捉摸又引人靠近。

    于是孤雁飞也学着她的样子闭目养神,打算要好好享受一下这难得的悠闲,手腕上的印记又灼烧起来,仿佛在不断催促她。孤雁飞顿时不满,反骨发作,心中啐了一口仍是不为所动。

    直到感受到手腕上一阵刺骨的寒凉——像是整只手壁被冰骤然扎透一样,孤雁飞蹭的一下坐了起来。

    苏临月见状忙问,“怎么了?”

    孤雁飞转头挤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没,没什么。我想起来每当这时我师尊便会在我耳边唠叨,刚刚出现幻觉了。”

    苏临月忍俊不禁,“此处任何地方你都可以用,请自便。”

    孤雁飞逃似地离开了现场,在心里对着印记暗骂,那印记也不甘示弱地沸腾起来,要是东神木现在有实体,两人应该会掐起来。

    苏临月看着她急吼吼远去的身影,笑着摇了摇头。

    接下来三天孤雁飞每日都盘坐在瀑布下的深潭边与那法宝相顾无言,只是无论使用何种方式都无法唤起像那天一般的共鸣。

    直到今日东方既白之时,她忽然见到水镜之中无数光点散逸开来,刹那间一切仿佛都静止了,只觉豁然开朗,识海之中也荡起了涟漪。

    好像——在说什么……

    只是她还未来得及理解,背后就被惊出了一阵冷汗。

    她忙从识海中抽离出来,只觉得周围安静地有些反常,就连鸟叫也没有一声,只余瀑布水流的声音格外刺耳。

    她起身想探探是什么原因,已经有一道剑意来势汹汹,她侧身避开,却仍是在颈侧留下了一道血痕。

    剑意之纯,速度之快让孤雁飞心中暗道不妙,她警惕地往四周看了看,却没能分辨得出这剑意的来处。

    又是一阵风声,那人已然站在她身后。孤雁飞转头,只见对方仅露出半张脸,那双眼似乎带着笑意,还未看真切,一道银光便从对方袖中飞出。

    此时唤出飞刃已然是来不及了,孤雁飞本能地催动着面前的法宝,面前卷起了一道水幕,将面前的银针挡下。

    “你是谁?”话音刚落,那银针便连成一条链子,甚至将面前的水幕一同卷起来,混着寒气朝她袭来。

    飞刃替她挡下了第一次攻击,可是对方的银链混着水流如同毒蛇一般攀上了飞刃——利刃是斩不断水流的。

    那灵活的银链一边缠着飞刃,另一段却朝她袭来,起初孤雁飞还能游刃有余,后面便有些气息紊乱。

    两人相斗,树叶纷飞,鸟兽四散,孤雁飞自觉不可陷入对方的节奏里,突然凝聚力量往对方招式中的破绽处砍去,直逼对方咽喉。

    那人急忙后退几步,也正是这几步,孤雁飞此时突然认出那人是谁。

    “是你?!”尽管是蒙面,却能够辨出那双眼——那双狭长的眼中如同闪着幽蓝的鬼火,像鬼魅一样蛊人心神,还能是谁?

    能到这里来的,除了苏临月还能有谁?

    孤雁飞懊恼道,毕竟相识不过几天,为何自己如此信任她?

    苏临月招数骤变,比刚刚更为凌厉,眼中闪烁着若有若无的杀意,面前银针在空中组成八卦图阵,又心平气和地解释道,“最后这招是蜀山长老开创的阵法。”

    她的声音里没有半点波澜,平静的就好像在说明天要下雨一样。

    此刻孤雁飞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她必须得接下这招,哪怕对方的修为远高于她。

    阵法是有气质的,此阵如同雪山将崩,势不可挡,又如同春雨降至,无孔不入。

    那背后的人面上并无悲悯之色,仍是端着她那副贵不可言的样子,像叹气一样,掐了最后一诀。

    寒气沁人,风声过耳,人在危机关头,生死之间思考速度会变快,孤雁飞突然冷静了下来,她看到苏临月的眼睛里,竟然流露出一种期待。

    孤雁飞想起当年她师尊教过来着——水无定形,蛮力无用,不要对抗,要顺从和引导——更何况水镜是她的法宝。

    银光一闪,转瞬之间面前的银链已然被化解骤然落地,只许下一颗晶莹的水球,定在空中落回水镜,一切再度平静下来,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苏临月身上的杀意也瞬间消失地无影无踪,随即扯下面纱,扬眉道,“原来如此。”

    孤雁飞有些愕然,又在下一刻懂得了对方的用意,她注意到自己手腕上的痕迹亮了亮,然后变浅了些。

    “你……”孤雁飞愣了愣,“原来如此——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