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衡感觉自己好像看到了什么恐怖故事。
我把你当宠物，你却想【哔——】我？？？
「你拒绝了【塔伊】的【繁育】申请。」
师衡用尽全部的肢体语言展示自己的拒绝，他用手死死撑住塔伊的腹部。塔伊委委屈屈地贴近他，试图用口器轻触他的脸颊。
它知道师衡不喜欢虫类的涎液，口器干干净净，甚至有股不知从何而来的清香，塔伊表情破裂，呆呆看着塔伊的求偶举动，后知后觉那只作为礼物的老鼠意味着什么。
不管怎么说，人外也太超前了！
他没有这种兴趣爱好，他很正常！
「【塔伊】再次向你提出【繁育】申请，是否同意？」
「你再次坚决地拒绝了【塔伊】的【繁育】申请。」
【塔伊没有做任何事。】
【你知道的，塔伊很乖，它不想让你伤心。】
巨大的阴影从身上移开，师衡迅速坐起来，警戒地将被子扯到胸口。
塔伊用漆黑的眼瞳注视着师衡许久。
虫类的瞳孔中，倒影着那道不再亲近的身影，原本快活震动的鞘翅彻底安静下来，透翅垂头丧气地缩回外壳。
塔伊低下头颅，静悄悄地离开了小屋。
尽快外面有游荡地赏金猎人正在狩猎虫群，但师衡并没有阻止它离开，默默地目送塔伊的身影远去。
半晌，屋内传来一声长长地叹气声。
师衡望着屋外群星的亮光，再也睡不着了。
【塔伊离开了你的小屋。】
【之后很长时间，你都没能再见到它。】
【你甚至以为它已经死去，毕竟塔伊是一只可爱乖巧鞘翅目，它的同类、旷野游荡的军团和赏金猎人都能够伤害它，并轻易取走它的性命。】
【军团和赏金猎人的狩猎越来越疯狂，彩色的血液已经覆盖整片大地，哪怕你的手干净如初，却必须踏过腐朽的尸体，只为从疯癫的世界中拯救那些还可能被拯救的人。】
【枪声，炮火，虫群的尖锐嘶鸣，人类的凄厉惨叫。】
【你开始每天从这些声音中睡去，再从这些声音中醒来，几乎不太能分辨这究竟是现实，还仅仅是脑海中的幻觉。】
【硝烟掩盖大地，你没日没夜奔波在战场间，幸运的时候，能救下一些受幻觉不深的人。但更多时间，你珊珊来迟，只能看到死于屠刀下的尸体。】
【救人，奔跑，疗伤，安抚成为你每时每刻的日常，有时你失神地看着失去呼吸的躯体，总会想到那只再也没回过家的小虫子。】
【它还会有回家的机会吗？】
【你不知道。】
【某天替伤患疗伤，你差点被虫类镰刀状的前足砍掉脑袋。】
【你拾起身旁的枪支反击，却被身旁的士兵牢牢握住手臂，眼看着那只伪装成人类的虫子逃之夭夭。】
【你很愤怒。】
“你在干什么？”师衡冷冰冰地问至今没有放开他手臂的士兵，一股难言的戾气油然而生，他甚至有用枪对准眼前士兵的冲动。
“别告诉我，跟着军团屠尽那么多虫群后，你现在开始对它们产生怜悯了？”
头上缠满绷带的士兵悲哀地注视着师衡：“他是人，不是虫子。他只是产生了幻觉，以为你是虫群。”
“医生，你也出现幻觉了。”
七彩的光晕如阳光下的泡沫，眼前的人脸在不断扭曲、变幻。士兵长出口器与恐怖的鞘翅，它的虫肢正牢牢卡住你的手腕，原本温暖的触感正在逐渐变得冰凉坚硬。
师衡恍惚中想起，自己好像很久没有闻到药囊的香味了。
【你仓皇逃离了治疗伤患的棚子。】
眼前已经变成一座怪异林立的诡谲世界，虫类正在身后尖啸着追逐者，橡皮泥质感的彩色黏液在地面蠕动，紧随脚步流淌而来。
空气中散发着甜腻的热带水果味，师衡头晕目眩，只觉得有点想吐。
师衡拼命呼唤着模拟器，蓝色光屏出现，却像遭遇过孩童的随手涂鸦，五颜六色，看不到一星半点的文字旁白。
一切都在扭曲，旋转。
师衡不敢停下脚步，反复告诉自己：
不要相信眼前看到的。
不要相信耳朵听到的。
不要相信触觉感知的。
……
直到跑到世界尽头。看到一轮月亮从地平线升起，驱散白日的黑暗，照亮大地时，他终于停下脚步。
微风吹拂银灰色的发丝，师衡听到波涛拍打岸边的声音。
他记得，在自己和塔伊居住的小屋旁，有一条长长的河流。它不像眼前的海洋那么宽阔，但有同样清澈美丽的碧波。
突然间，师衡感觉有些困倦了。
他看到不远处有个洞穴，位置很隐秘，很适合休息。
疲倦的他向洞穴走去。
随着步伐迈动，他的视线越来越矮，直到匍伏在地。
师衡迷惑地抬起手，看见一根紫黑色的虫肢。
原来我不是人，而是一只虫吗？
师衡迷迷糊糊地歪头想着。
这么复杂的问题不是一只小虫子可以想明白的，师衡继续跌跌撞撞地向前走。
来到洞穴口，师衡闻到一股好闻的橙子味儿，但这同时也证明，这个地方已经有主人了。
【你虽然觉得很可惜，但还是决定放弃这个一见钟情的位置。】
【你是一只非常善解人意的小虫子。】
【当你准备离开的时候，洞穴内突然伸出一只手拉住了你。】
【拉住你的人类青年有着墨紫色头发和瑰粉的眼瞳，他担忧又关切地注视着你，虽然听不明白他说的话，但你不排斥它的气息。】
【你在他的手上看见绿色的血液……等等，或许是红色？不远处躺着一只螳螂目虫类的尸体，你认出来，那正是刚刚差点杀掉你的那只螳螂目昆虫。】
【人好虫坏。】
【墨发紫瞳的青年将你挪到床上，熟悉的气息让你安心，凝视青年粉红的瞳孔，你企图抓住他乱晃的发丝，却只能感知到坚硬与冰冷。】
【头发是这种触感吗？或许是你的错觉。】
师衡看向蓝色光屏上滚动的旁白，满脸不解地收回目光，安详地将身躯蜷缩在粉瞳青年的怀抱中，陷入沉睡。
屋外，士兵正拿着武器，气喘吁吁地跑来，环顾四周，无差别攻击的疯狂伤患不见踪迹，他大松一口气，将握紧的枪扛在肩上，用力敲响医生家门。
“医生？”士兵大声喊。
见没人回应，士兵直接推门而入。
屋内寂静得让人感到不安。
士兵再次警惕地拿着枪，步步谨慎地挪动，忽然间，他透过门缝，看见医生酣睡的秾丽容颜。
他欣喜地跑过去，却没有发现——
门扉背后的阴影里，有一双泛着无机质光泽的漆黑虫瞳正无声无息地盯着他。
【第二天，你在月光照耀下醒来。】
【洞穴里的虫尸已经消失不见，就是地面多了一处污渍。】
【你觉得自己应该有事要干，但是一时半会儿却想不起来。】
【毕竟虫虫会有什么事情需要干呢？只要好好活着就行，当然，如果有时间的话，可以回家看看那就更好啦。】
【名为塔伊的青年将你养得很好，你不用自己狩猎食物，过上了睡了醒，醒了吃，吃了睡的咸鱼生活。在你昏昏欲睡的时候，青年总喜欢将你抱在怀中，有时候，你感觉自己似乎触碰到了什么硬硬的奇怪东西。】
【但这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师衡打了个哈欠，翻身再次睡去。
模拟器光屏上的消息记录一览无余。
「【塔伊】再次向你提出【繁育】申请，是否同意？」
「【塔伊】再再次向你提出【繁育】申请，是否同意？」
「【塔伊】再……再次向你提出【繁育】申请，是否同意？」
【青年幽怨地看着你，就像在看让妻子独守空门的丈夫。】
【你翘起虫肢，非常惬意地表示你想吃蠹星系特产的水果，青年委屈巴巴地注视你，最终任劳任怨地出门。】
【你望着他的背影，不自觉地流露笑意。】
【你从未告诉他，尽管你是虫他是人类，尽管你讨厌人类——】
【但从初见起，你就觉得他非常、非常地可爱漂亮。】
【今日，晴，是美好的一天。】
【今日，阴，与塔伊享用大餐，亦是美好的一天。】
……
【今日，大雨。】
……
在粉身碎骨的濒死痛苦中，师衡从漫长的梦境中醒来了。
奔涌而来的虫群消散，军团、赏金猎人猎人的脸却依旧模糊不清，那位帝国将军以匪夷所思的目光凝视着他，似笑非笑：“很有意思，哪怕因为虫群鳞粉罹患严重幻觉，你却依然想要保护它？”
看来将军早就知道塔伊的存在。
也不算太意外，毕竟军团人数众多，总会有露出马脚被发现的时候。
塔伊身受数枪的身体牢牢挡住被他塞在柜子内塔伊，塔伊慌张地发出想要出来的声音，却不敢强行打开柜门。
师衡的血液已经快要柜门的缝隙浸透了。
师衡虚弱地说：“你己经杀死它地所有同类了。”
如果塔伊也在今天死亡，蠹星系将不再有任何虫类存在。
“我很早就说过，这正是我想要的。”帝国将军脸上是欢盛奇异到虚无的笑容，“我将完成对虫群的征服，并最终找回失去的自我，没有人可以阻止这一切。”
“将你那只小虫子留到最后，已经是我最大的仁慈，如果你执意挡在它身前——”
【帝国将军用武器对准你的要害。】
【随着枪声响起，你扑倒帝国将军，并即将真正死去。】
【快跑。你对塔伊说。】
【耳边回荡着塔伊绝望至极的哀嚎，尖锐的虫鸣似乎要穿透一切。】
【流淌的鲜血模糊视线，在逐渐混沌的视野里，你朦胧看见一副不可思议的场景——】
那只被他保护的怯弱小虫子紧紧抱住自己，仿佛茫茫燎原的星火般，无数破碎虫壳、黏液、血液簇拥着它，簇拥着自己，不断盘旋、上升，摇摇欲坠，却无比坚定。
师衡感觉有什么涌入自己身体，血液几乎沸腾起来，伤口也在奇迹般的闭合、痊愈。
塔伊的甲壳破开，人类的身躯从其中长出，祂张开双臂紧紧拥抱师衡，用力地近乎要将他揉入血肉，深刻的恐惧令鞘翅飞快扑扇，并死死将师衡笼罩。
师衡茫然地睁开眼，咳出血块，急促喘息着。
在瞳孔的中央，艳粉色的爱心正泛着微光。
那是被星神刻下的印记。
「你已获得成就【繁育令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