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如浓稠的墨汁,暴雨却仍旧在下。
楚堰时踢开沙发上腐烂发霉的抱枕,扬起的棉絮在昏暗的光线下飘散,如同细小的幽灵。他蹲下身子,随便一扯,便将沙发塌陷的弹簧骨架拽出,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查宫倚在由货架改造而成的简易床铺上。他腕间的藤蔓如同有生命般灵活摆动,有条不紊地将两张单薄的床垫缝合成一个整体。墨绿色的植物触须穿透布料,在接缝处编织出复杂而精致的纹路,仿佛在创作一件艺术品。
"承重结构早被酸雨腐蚀透了。"他一本正经胡说八道。说罢,他随手扯断最后一根藤蔓纤维,动作干脆利落。"你想半夜被坍塌的钢架刺穿,还是过来?"
"少拿这种鬼话骗我。"他的话音未落,数十条藤蔓突然如离弦之箭暴起,最前端的藤蔓如同灵巧的蛇信,精准缠住他的手腕,表面的绒毛擦过皮肤,带来一阵细微的麻痒。
灼热的火焰瞬间窜起,将藤蔓末端烧得焦黑,可断裂处立刻涌出新鲜的汁液,新的藤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生长,如跗骨之疽般死死咬住他的手腕。
藤蔓攻势愈发猛烈,几条粗壮的主藤缠住他的脚踝,猛地一拽。楚堰时踉跄着向后倾倒,后腰却被柔韧的藤蔓及时托住。更多藤蔓顺着他的小腿向上攀爬,如同贪婪的触手,在裤子表面勒出深深的痕迹。
他带着火焰奋力撕开眼前的藤蔓屏障,飞溅的绿色汁液溅在脸上,带着植物特有的腥甜气息。
两人激烈的缠斗撞翻了一旁的工具箱,金属工具散落一地,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惊飞了梁上栖息的鼠鼠。
火焰利爪不断划开逼近的藤蔓,可新的藤蔓又迅速生长出来。在这狭小的空间里,火焰与藤蔓交织成一片。
查宫不知何时欺身而上,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他耳畔。楚堰时能感觉到对方的藤蔓已经缠上自己的腰腹。
潮湿的衬衫紧贴着两人的脊背,查宫的藤蔓如同有生命般收紧,每一次收缩都在宣示着某种主权。
当最后一缕挣扎的火苗被按灭在被褥里,楚堰时的四肢已经被藤蔓层层包裹。这些植物像是精心设计的绳索,既限制了他的行动,又避免伤到他分毫。
他被迫蜷缩在床边,咬着牙怒视查宫,而对方的藤蔓却像温热的锁链,悄然缠住他的全身,在潮湿的空气里织就牢笼。
脖颈处的青筋随着剧烈喘息突突跳动:"查宫!你给我松开!"火焰在隐隐滚动,却被缠绕在胸口的藤蔓精准压制,泛着水光的睫毛下,怒意几乎凝成实质。
查宫垂眸注视着他发红的腕间——那里因藤蔓收紧泛起淡粉勒痕,指尖无意识摩挲过床单上被烧出的焦痕:"再挣扎,这些藤蔓就会钻进你的裤子。"话音未落,两条藤蔓突然顺着裤管探入,在他脚踝处亲昵地打了个结。
"你!"楚堰时猛地弓起脊背,前腹却被柔韧的植物触须抵住,被迫重新贴回床垫。他恶狠狠地咬住逼近唇边的藤蔓,腥甜的汁液在口腔炸开,换来查宫一声轻笑。
"咬坏了,谁给你暖/.床?"查宫的藤蔓卷着他汗湿的发梢,将人往内侧拽了半米。
查宫的鼻尖几乎擦过他发烫的脸颊。缠绕在腰腹的藤蔓骤然收紧,将两人的距离压到呼吸可闻,“我有点冷。”
楚堰时想开口说点什么,却在发现藤蔓悄悄解开查宫衬衫最上方纽扣时,再次炸毛:"你他妈又想干什么?!"
“共享体温的正确方式。"查宫的握着楚堰时的手按在自己心口。
掌心传来的凉意像浸泡在冰水的金属般森冷。楚堰时触电般要抽回,却被对方覆着薄茧的手掌死死按住,"还是说...你想冻死我,好独自离开?"
虽然查宫确实感到寒意入骨,雨夜的潮湿阴冷正缓慢侵蚀着他的体温,可远未到失控的地步。
楚堰时心脏漏跳一拍,自己想逃跑被他发现了来试探还是巧合?慌乱间全然忽略了漏洞。
他盯着查宫苍白的唇色,还有皮肤上若隐若现的青紫色血管。
窗外炸雷响起的瞬间,楚堰时感受到腰间藤蔓传来的战栗。他耳尖发烫,别过头闷声骂道:"松开点,勒得喘不过气了。"
查宫唇角勾起得逞的弧度,藤蔓应声松了半寸,手却如恋人般缠绕住他,指缝间传递的温度渐渐回暖。
楚堰时分不清那些轻微的战栗,究竟是寒意作祟,还是刻意为之的圈套。
豆大的雨点砸在屋顶上混着远处变异生物的嘶吼,更添几分阴森与恐怖。而楚堰时只能盯着头顶斑驳的天花板,听着查宫绵长而均匀的呼吸,在这体温交缠的困局中辗转难眠。
*
*
舱库的寒潮警报即使在梦境中也永远刺耳。尖锐的蜂鸣刺破寂静,查宫看着自己的藤蔓在低温中不受控地疯狂生长。金属墙壁在藤蔓的绞杀下发出哀鸣,培育舱的钢化玻璃被挤压出蛛网状裂痕。
他想控制,却发现意识正在被寒意蚕食。年幼的自己蜷缩在能量茧残骸中,藤蔓徒劳地缠绕在他身上,试图输送热量,却只换来更剧烈的失控。
剩余的培育舱里,那些未成型的基因胚胎在扭曲挣扎,而他的藤蔓却像饥饿的野兽,将一切能触及的物体绞成碎片。
查宫在混乱中踉跄前行,脚底是冻结的营养液与破碎的金属残片。他看见远处飞行器的全息投影,那是他"父母"离开时的画面。引擎的轰鸣声与寒潮的呼啸交织。
当最后一个培育舱被碾碎,查宫跪倒在地。他的藤蔓开始反噬自身,冰冷的触须缠绕上脖颈。意识模糊前,他仿佛听见飞行器的引擎声由远及近。
可当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头,看到的只有空荡荡的基因库穹顶,以及永远不会归来的寂静。
查宫猛地从噩梦中惊醒,指节因攥紧床单泛出青白。窗外暴雨仍在肆虐,铁皮屋顶的震颤声里,他恍惚又听见基因库警报的尖啸。深呼吸平复紊乱的心跳。
不过他意外的睡得很好呢?他看向楚堰时。
男人被藤蔓缚在身侧,即便陷入沉睡,眉毛仍拧成倔强的弧度,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
指尖不受控地滑过那片令他贪恋的温热皮肤,从泛红的脸颊蜿蜒至线条优美的脖颈,最终停在微微起伏的锁骨处。
藤蔓仿佛感知到主人的情绪,悄然松开束缚,化作温柔的触须缠绕在楚堰时腕间。查宫俯身时,发梢扫过对方滚烫的耳垂。
他鬼使神差地用藤蔓卷起一缕楚堰时的碎发,放在鼻尖轻嗅,唇角不自觉扬起连自己都未察觉的弧度。
这几乎要灼伤他冰冷的皮肤。
这种异样的悸动他再熟悉不过。每当寒潮来临,他总会本能地靠近能量熔炉,此刻掌心的灼烫,不过是高级丧尸对热源的原始渴求。
查宫忽然想起执笔撰写故事时的场景。鬼使神差地一早就将主角设定为火系异能者,原来那时基因里对热源的渴望就已悄然作祟。
就像植物需要阳光,他太久没接触如此炽热的温度了。
冻得发僵的手背贴上那具温热的躯体,他感受着透过布料传来的震颤。
他一直所贪恋的,不过是这具火系异能者身体能给予的温度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