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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字之差与巧化危局

    清晨的阳光带着初生的锐气,却驱不散林家客厅里山雨欲来的低气压。

    林建国习惯性地早起,准备去上工前,鬼使神差地打开了衣柜深处那个旧饼干盒——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被耗子惦记了米缸似的不安感攫住了他。

    手指探进去一摸,厚度不对!他心里咯噔一下,粗暴地拨开上面几张零钱,那张最醒目的百元大钞,不见了!连带着几张十块五块的零钞也消失了!

    “李梅!!” 一声暴怒的咆哮几乎掀翻了屋顶,惊得厨房里忙碌的李梅差点摔了碗。

    林建国脸色铁青,额角青筋暴跳如虬龙,他像一头被激怒的公牛,攥着明显薄了不少的钱冲到客厅,把铁皮盒子“哐当”一声砸在餐桌上:“钱!钱少了!谁动了老子的钱?!”

    李梅吓得一哆嗦,围裙都忘了摘:“什…什么钱少了?不能吧?是不是你记错了?”

    “放屁!” 林建国眼珠子瞪得血红,指着盒子,“那张一百的!还有几张十块五块的!没了!家里进贼了?!” 他凶狠的目光瞬间扫向林晚星紧闭的房门,昨晚女儿那异常冰冷的眼神和反常的举动闪电般划过脑海。“林晚星!给老子滚出来!”

    房门“吱呀”一声开了。林晚星穿着校服,背着书包,脸色依旧苍白,眼神却像淬了寒冰的深潭,平静得诡异。她甚至没看暴怒的父亲,径直走向门口:“我去上学了。”

    “站住!” 林建国一个箭步冲过去,巨大的手掌像铁钳般抓住她的胳膊,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说!是不是你偷的?!啊?!昨晚你就鬼鬼祟祟!钱呢?你拿钱干什么去了?!”

    林晚星被他扯得一个趔趄,胳膊剧痛,但她只是微微蹙了下眉,抬眼直视父亲那双喷火的眼睛,声音不高,却像冰锥一样刺骨:“爸,你说什么钱?我没拿。”

    谎言,从她口中吐出,带着一种冰冷的坦然。前世几十年的隐忍压抑,似乎在这一刻转化成了坚不可摧的心理壁垒。

    “你没拿?家里就三个人!不是你还能是谁?!” 林建国气得浑身发抖,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她脸上,“好啊!翅膀硬了!不仅藏通知书,还敢偷家里的钱!说!是不是又想去弄你那破画?!”

    “老林!有话好好说!别动手!” 李梅吓得赶紧上来拉架,声音带着哭腔,她看看丈夫,又看看女儿,眼神里充满了惊恐和难以置信——女儿偷钱?这比撕通知书更让她觉得天塌地陷。“星星!你真拿了?快拿出来!给你爸认个错!这钱是留着给你交学费的啊!”

    “学费?” 林晚星嘴角扯出一个极淡、极冷的弧度,目光扫过那被撕碎的梦想纸屑还残留在地板角落,“留着给我学会计、师范的学费?” 她的反问带着浓烈的讽刺。

    “你!” 林建国被她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彻底激怒,扬手就要打!

    林晚星猛地一挣,竟挣脱了他的钳制,后退一步,脊背挺得笔直,眼神锐利如刀锋:“爸,钱我没拿。也许是家里最近买菜日用花超了,你记错了?或者……放错地方了?”

    她精准地利用了父亲对家庭琐事一贯的漠视和母亲的糊涂。说完,不再理会身后父亲的怒吼和母亲的哭叫,拉开门,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家庭风暴,暂时以她冰冷的否认和父亲的暴怒无果告一段落。但更大的雷,在等着她。

    她没有去学校,而是直奔镇上唯一一家小诊所。用身上仅剩的几毛钱,挂了个号,对那个睡眼惺忪的老医生虚弱地说:“医生,我…我昨晚可能着凉了,头晕,恶心,能给我开点药吗?最好……能开张病假条。”

    老医生看了看她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恹恹的精神状态,也没多问,随手开了点最便宜的感冒药,又在一张简陋的便签纸上写了“感冒发烧,建议休息一天”,盖了个模糊不清的红章。

    武器——病假条,到手!

    揣着这张简陋的“护身符”,林晚星深吸一口气,走向学校。她知道,教导处那个以严厉刻薄著称的王主任,每天早自习都会雷打不动地巡查各班考勤。

    果然,刚踏进校门,就被教导处干事拦住了:“林晚星?你怎么才来?早自习都过半了!王主任正查人呢!”

    林晚星适时地咳嗽了两声,拿出那张皱巴巴的“病假条”,声音虚弱:“对不起老师,我早上起来突然发烧,去诊所了,刚打完针……” 她微微低着头,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阴影,看起来确实病弱不堪。

    干事瞥了一眼那简陋的假条,皱了皱眉,但看她脸色实在难看,也没多刁难:“行了,赶紧回教室吧!下次记得让家长提前请假!王主任那儿我去说一声。”

    旷课危机,用“病弱”姿态和一张假条,险险滑过。

    然而,真正的惊雷,在她下午放学回家前,已经炸响在了林家。

    怒气未消的林建国,在厂里越想越不对劲。他提前请了假,直接杀到了林晚星的高中。他没找老师,而是堵在了学校门口必经的小路上。

    林晚星刚走出校门,就被一脸阴沉的林建国拦住了去路。

    “林晚星!你还敢撒谎!” 林建国压低声音,怒火在胸腔里翻滚,“老子去问过你们班主任了!你今天早上根本就没去早自习!什么发烧打针?你放屁!说!你早上到底去哪了?!钱是不是你偷的?你拿钱干什么去了?!” 他像一头压抑着咆哮的困兽,周围放学的学生都好奇地看过来。

    林晚星的心猛地一沉,但脸上依旧维持着那副冰冷的平静。她看着父亲,忽然觉得无比荒谬和悲凉。重生一世,她以为能改变,却似乎更快地滑向了更深的冲突漩涡。

    “我去邮局了。” 她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林建国耳中。

    林建国一愣:“邮局?你去邮局干什么?”

    林晚星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从贴身的衣袋里,缓缓掏出了那张绿色的汇款回执单。她展开,递到林建国眼前,指着上面的收款人:“华国美术学院招生办公室(学费)”,汇款人:“林星”。

    “我把钱,汇给美院了。” 她的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这是我替朋友交报名费。她要考美院。”

    “你!!!” 林建国看着那张单据,眼睛瞬间瞪得几乎要裂开!上面的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神经上!“林星?!你…你连名字都敢改了?!你还敢偷老子的钱去交?!反了!反了天了!” 极致的愤怒让他浑身颤抖,扬手就要抢那张回执单撕碎!

    林晚星却比他更快一步,猛地收回手,将回执单死死攥在手心,眼神像两把寒光闪闪的匕首,直刺父亲:“钱是我拿的。报名费我已经交了。爸……” 她第一次用如此冰冷的语气称呼他,“这钱,就当是我借你的。以后,我十倍还你。”

    “放屁!谁要你还钱!老子现在就打断你的腿!看你怎么去考!” 林建国彻底失去了理智,野兽般扑上来!

    就在这时,一个略带威严的声音响起:“林晚星同学?林建国同志?你们这是干什么?在学校门口拉拉扯扯像什么样子!”

    是王主任!他刚巧下班路过,看到了这剑拔弩张的一幕。

    林建国看到老师,强压怒火,指着林晚星,气得语无伦次:“王主任!你…你来得正好!这个孽障!她偷家里的钱!还伪造病假条逃课!她…她要去考什么美院!简直是无法无天!”

    王主任眉头紧锁,看向林晚星:“林晚星同学,这怎么回事?你父亲说的是真的?” 他对这个平时沉默寡言、成绩中上的女生印象不深,但偷钱、逃课、考美院?这信息量有点大。

    林晚星深吸一口气,面对王主任审视的目光,她没有退缩。她拿出那张简陋的病假条,虽然诊所开的,但此刻成了她“确实看病”的证明,然后,再次缓缓展开了那张汇款回执单。

    “王主任,” 她的声音清晰而冷静,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沉稳,“我今早身体确实不舒服,去了诊所,假条是医生开的。至于汇款……” 她顿了顿,眼神坦然地迎上王主任,“是我拿了家里的钱,替我朋友‘林星’同学,代缴了华国美院的报名费。她是社会考生,不方便来镇上汇款,委托我帮忙。这是汇款凭证和报名费收据。报名已经成功,款项已汇出。”

    她巧妙地利用了“林星”这个假名,将其解释为一个社会考生的朋友!这个借口虽然冒险,但在信息闭塞的年代,并非完全没有操作空间,关键是汇款单上的名字是“林星”,而她是“林晚星”,表面上确实只是“代缴”。

    王主任狐疑地接过回执单仔细看了看,收款方确实是美院招生办,汇款人“林星”,地址是外地一个陌生的街道。他再看看林晚星那张苍白却异常镇定的脸,又看看旁边气得快冒烟的林建国,一时也有些拿不准。

    “代缴?” 林建国根本不信,怒吼道,“放屁!什么林星!她哪来的朋友叫林星!分明就是她自己!她想偷梁换柱!王主任,你别被她骗了!她就是想考美院!这钱就是她偷的报名费!”

    林晚星平静地补充:“爸,朋友是外地的,你不认识很正常。汇款单在这里,收款人是美院,钱已经到账,这是事实。至于钱,我说了,算我借的,我会还。”

    王主任感觉头大。他主要管学生纪律,这种家庭内部的经济纠纷和复杂的升学意愿,他不想深究,也懒得管。他只想平息校门口的骚动。

    “行了行了!” 王主任不耐烦地挥挥手,“林建国同志,家庭矛盾回家解决!这里是学校!林晚星同学,” 他转向林晚星,语气严厉,“代缴汇款可以,但逃课和伪造…呃,请假手续不完善的问题,明天写份检查交到我办公室!另外,高考在即,心思要放在正道上!别整这些有的没的!都散了散了!” 他最后一句意有所指,显然也认为“考美院”是歪门邪道。

    一场校门口的闹剧,在王主任和稀泥式的处理下暂时平息。林建国被王主任半劝半推地弄走了,临走前那怨毒的眼神,几乎要在林晚星身上剜出洞来。

    林晚星站在原地,紧紧攥着那张救了她一命的汇款回执单,后背已被冷汗浸透。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孤单而倔强。

    危机暂时解除,但风暴远未结束。

    林晚星望着父亲消失在街角的背影,眼神没有丝毫动摇,只有一片冰冷的决绝。

    钱,只是第一步。

    谎言,是暂时的盾牌。

    真正的战争,现在才刚刚打响。她需要更缜密的计划,更快的速度,在高考到来前,在身份炸弹引爆前,在家庭暴力升级前,为自己杀出一条血路!

    她摸了摸腰间口袋里剩下的几块钱,还有那张承载着“林星”希望的汇款单,转身,没有回家,而是走向了镇上的图书馆——那里有免费的报纸,或许能查到关于美院招生更详细的信息,或者,找到一丝解决“林星”与“林晚星”身份困境的可能。时间,是她最大的敌人,也是她唯一的盟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