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了吴非人的精神世界。
每个人的精神世界样貌完全不一样,这里除了泡着的池子,便是贫瘠的红土地,红土地上又是数不清的池子,天空也是暗红色的,没有云,没有风,只听到轻轻荡漾的水声。
很广阔很压抑的世界,要找到吴非人可得费些功夫。
对了,那难搞的男主呢?他落到哪里去了?
所以说啊,跟着她到底干嘛啊。
真是莫名其妙。
想到最后莫名其妙的拥抱,觉得这个人是更莫名其妙了。
她正想四处寻一下少年的下落,这一回头,就发现少年就坐在背后,抱着腿,下巴抵在交叠臂弯处。
他也是从池子中出来,湿漉漉的,但似乎没半分打理的模样,头发一缕缕地贴在脸颊,水滴沿着脸颊落下,明明是一副狼狈的模样,笑得倒是阳光灿烂。
少年友好地打招呼,“师姐你醒了?”
甜栀吓了一跳,“你在这干嘛?不出声的。”
“那你不是没醒么?”
“我睡了多久?”
“两个时辰吧。”
“两个时辰你就在这坐着?”
“嗯。”少年答得理所应当,“又没有别的事情要做,索性就在这看着了。”
“你真是……”
瞥见甜栀沉了脸爬出池子,少年假情假意道,“哎呀,师姐莫非在怪罪我没有趁着这时间去寻找……”
小巧的手掌忽然落到他的脑袋上,像是停滞了他的发条。
“清洁咒。”
一阵光芒落下,黏着肌肤的湿冷感消失。
少年眨了眨眼睛。
甜栀无语:“说什么有的没的,这两个时辰你也不会清理一下自己吗?”
少年似乎还没反应过来,略显呆萌,“唔……啊……是的。”
甜栀又给自己施了清洁术,“我算是拿准你性格了。”
“嗯?什么?”少年研究着自己平整的衣服,用手抚了抚。
“难伺候的逆反小屁孩一个!”
甜栀也懒得和他藏着掖着了,她这脾气也掖不了!
“不让人跟的时候,偏要寸步不离的跟着,需要一起同行的时候,又疑心可重。”
少年歪了歪头,像是在思考这段话的含义,过了会,蓦然笑了,“师姐好精辟。”
“……”厚脸皮也是特点之一。
少年甚至笑着补充,“因为我就是不信任师姐,我只相信自己的判断。难道师姐不会以为通过这几日的相处,我就会毫无负担的信任师姐了吧?”
甜栀走到面前,冷笑一声,“那倒不会……但是果然……”
“嗯?……唔!”
见少年被猝不及防地掐得皮肤微红,甜栀这才松开了手,“好了爽了,我们去找吴非人吧。”
少年后知后觉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她的手劲不大,但生平第一次如此对待,一种由脸散出的酥麻感逐渐传到大脑。
他也没太在意,更提不上生气,施施然跟上了甜栀。
他们越过了无数的池子,不知走了多久,他们发现远处的景色变了副模样,广阔的红土地上,立着许许多多巨大 的书籍。
书籍巨大,一本书大概有五人之高,每本书摊开树立着,一本一本的书籍左右连接起来,远远看去竟是迷宫。
甜栀推断,“吴非人爱看书,书籍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这里,穿过这迷宫,在终点就能找到他了。”
少年:“听师姐的。”
两人闯进了书的迷宫中,两旁的书内容各式各样,天文地理,
甜栀说道,“不过,这条路我们是不是走过?这本书……嗯……山川志怪,似乎是看过。”
比起路痴甜栀的崩溃,少年倒是意趣盎然,“走了第三次了。”
“啊?”
甜栀说,“那你怎么没提醒?”
“这本书甚是有趣,都没来得及看完。”
少年理直气壮地站在本名为《无性树木的养殖与培育》的书前,“只能趁师姐匆匆走过时浅读一下。”
“……”
甜栀看向了他。
少年反而有些兴奋,细细观察着她的表情。
“你喜欢这本?”甜栀问。
这种题材?
“是哦。”
“真的?”
“真的,超想看完的。”
少年拉长了音,笑眯眯道,“师姐是不是在生气?”
“没有生气。”
甜栀靠墙坐了下来,“那你看吧。”
少年狐疑,“嗯?找吴非人不是重中之重吗?”
“找到之后我们就要离开精神世界,你或许再也看不到这本书了。”
甜栀倒是坦然,笑了笑,“能耽误多少时间,你先把书看了吧。”
少年一时语塞,竟少了平日伶牙俐齿的反骨气势,还真细细把书往下看。
本也就是借口,但此书看着看着,毫无缘由的看出几分趣味。
忽然,身后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回过头,甜栀抱着腿睡得正香,进入试炼以来,她都没休息过,想来也是疲惫了。
“果然,是困了罢了。”
少年笑了笑,再回去看这本书时,又觉得无聊透顶,一句话也看不下,目光时不时飘到甜栀身上。
这般心猿意马,让他把理由归结到书无聊上面,心中十分焦躁。
“师姐,师姐,师姐。”少年终于忍不住,出声叫醒她。
“嗯……”甜栀揉了揉眼睛,“我怎么睡……如何,看完了么?”
“嗯,托福。”
少年耸肩,“真是本无聊的书。”
“是嘛。”
甜栀明显没睡醒,迷迷糊糊接话,“那我们启程吧。”
这次防止再走回头路,甜栀刻意在经过的书上都留了名,没过一会就碰上熟悉的岔路,在甜栀下意识往右道走时,少年出了声。
“师姐,需往左道走。”
“好。”
没一会又到一个岔路,少年再次指了路,“师姐,往左。”
接连经过几个路口,甜栀反应过来,“怎么一直都往左……等等,你没有在诓我吧?”
见到甜栀终于发出质疑,少年眨了眨眼,开心地笑了。
“笑什么?”见到少年不怀好意地笑,甜栀睁大眼睛,“你不会真是诓我吧?!”
少年凑近身,黑亮的眸子看着她,故意将话说得缓慢,在提起甜栀百分一百精神时,轻飘飘地说,“……你猜。”
“轰”地一声,甜栀真是要爆炸,迷糊的大脑瞬间清醒了。
少年满意地看着她欲怒的表情,“哈、哈哈哈……真像小兔子啊!哈哈哈!”
“啊?你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甜栀真不知道这种男主有什么帮助的!又臭屁又难搞!!他可以把所有反派都气死把!!
“我曾经养过一只小兔子。”少年丝毫不惧甜栀的熊熊怒火,双手交叠背在身后,“每当它想吃肉而不给的时候,它便露出这样愤怒却不敢咬我的表情。”
“你说谁敢怒不敢言……!”
“不过呢,他们都很反对我饲养它,在某一天便把它杀了。”
少年挂着笑容,脸上竟流露出淡淡的怀念,声调也变低,“从那以后,好像我的世界就变得无聊了,直到碰上师姐。”
甜栀看到少年的表情,心中也流露出一些感伤,“你……”
“骗你的。”少年又笑了。“真好骗呀。”
“啊!??”
甜栀怒发冲冠地抡起了袖子!
“但是上一件事没有骗你哦。”
少年指了指远方,“我没有故意指错的方向,只不过是按照直觉指了喜欢的路,你看。”
在少年指着的远方,竟还真是迷宫的出口。
甜栀虽气大,但这时也只能忍着。
越招惹他他越兴奋……
好好好,一切都是身外之物!
甜栀迅速平息好心情,“行,那快走吧。”
两人走到迷宫的出口,而面前的景色更是令人震惊。
迷宫的出口,是四周都被高墙围起来的区域,高墙上刻着密密麻麻的红色字体,而对比起巨大的高墙,人显得无比渺小。
仔细看去,才能发现东边高墙下,隐隐约约有一个人影。
“有人!是吴非人!”
甜栀喜出望外,连忙跑了过去。
等越来越接近吴非人时,甜栀才知道自己看到的是怎样的可怖景色。
吴非人衣缕阑珊,背部竟不知何时被打入几颗铁钉,连接着一颗巨大的石球。而石球上也写满了字。
也就是说,他每走一步,就要忍受着背部的剧烈疼痛。
吴非人拖着石球,走上几步,就在高墙上刻字。
“哦呀。”少年挑了挑眉,没有任何的惧意,“真是折磨自己的新潮方法啊。”
“你还笑得出来。”
“他是自愿这般活着,师姐难道看不出来么?”
少年悠扬道,“有些人只有折磨自己时,才能获得存在的价值,才能获得欢愉。痛感,又何尝不是一种精神抚慰?”
甜栀没有回答。
是的,少年没有说错。
人的精神世界是人想法的具体呈现。他这样生活着,必然证明他十分痛苦。
听到动静,吴非人依旧在刻字,视线牢牢盯着刻字的石墙,面无表情问道,“你们是谁。”
比起雕刻人吴非人,他形容枯槁,面黄肌瘦,嗓音嘶哑,仿若重病的老者。
甜栀言简意赅,“是外边的吴非人让我们来找你的,我们想要毁掉神树。”
吴非人的笔顿住了,他转过脸来,毫无生气的脸露出了几分讶意,“你们要毁掉神树?”
甜栀慢慢走近了一步,“……是。”
“太好了……太好了。”
他呢喃道,鬓边的白发十分明显,很快,他的眼角就噙满了泪水,“我就等人来解救我们……我就等你们了……”
“快来,方法我一直刻在石碑上,我害怕我会忘掉,你们快过来看……”
甜栀走到他的身边,赫然发现他刻在石墙上,密密麻麻反反复复地就一句话。
——“十四正午,天燥,东南西北起起火,初无风,火盛则风大,一时辰,神树可尽毁。”
“神树的根系连接着所有的雕刻人,只要神树一倒,所有的混乱会归于正常,所有的生命也会消逝。”
吴非人笑中带泪,庆幸道,“总算要结束了,我这苟延残喘的生命,我这拖累别人的一生,终于可以要结束了。谢谢你们了。”
少年听完方法后,转身就想走,却见甜栀站在原地不动。
甜栀想了想,出声问,“吴非人,听说……你是自尽,是什么原因?”
吴非人一愣,露出几分惨淡的笑容,“真没想到在死后,还有机会说出原因,不过也好,也好。”
“故事很简单。我从小和母亲相依为命,我腿脚不便很少出门,只能和院中的树说说话,而我遇上了一位女子,那位女子对我一见钟情,但母亲不愿我离开村子,说她来路不明会对我不好,我们被迫分离……”
吴非人说道,“这十几年来!我的生命、我的爱情,我的一切都被她禁锢!真还不如死了呢!没想到她竟用了神树复活这种方子,我能在这里醒来,定是我母亲选择了这可恶的方法……不过现在,我的人生,总算是能结束了。”
“……你还真的是个废物。”
甜栀淡淡说道。
“什么?”
“我说你真的是个废物。”
甜栀说,“懦弱,不尊重自己的生命,自杀是想做什么?赌气么?惩罚、报复你母亲么?为什么你还像个小孩子一样?”
“你……!”
甜栀问:“你知道你母亲为了复活你付了什么代价吗?为什么复活后不愿意出现?”
“我根本不想见她!鬼知道她用了什么方法!关我什么事!还不是她强行把我唤醒!”
吴非人崩溃,“她为什么还要把我叫回来!!我已经死了,我的命早还给她了!!”
“啪——”
甜栀的巴掌响亮地响起。
吴非人瞪大了眼睛,少年目中同时露出惊愕。
“不想面对母亲,讨厌神树复活这种事,却带着毁灭神树的方法躲在精神世界里,你从一开始就这样,不愿意自己解决问题,等有人进到精神世界,再一副救世主期盼着事件结束的模样。”
甜栀手指了指旁边,“外面那棵树,他都比你会做人。”
少年眉毛一挑,“嗯?”
“谢谢你告诉我们毁掉神树的方法,我们会如约毁掉神树。”
甜栀一把拉过少年的手,“走。”
少年看出此刻的甜栀和之前不一样,不同于平日被自己捉弄的生气,而是一种由内自外的怒意。
他想想,很像是自己杀了一家人却故意留下一个活口,幸存者露出的怒意。
激烈情绪而露出的表情,真是美妙。
他看向身前的甜栀,她由于愤怒肩膀随着气息上下起伏,衣领之上的脖颈沁出淡淡的粉。
“师姐?”
少年唤道。
“什么?”
“你真好看。”
甜栀的脚步一下顿住,回过头惊愕道,“啊?你在干嘛?”
“嗯。”
少年一点都没有难为情,浅浅弯下腰,“再露出那样的表情的话,说不定我会想要喜欢上你哦。”
“……哈!??”甜栀的眉头都蹙成一团了。
少年的笑容突然收起,声音意外地跟着表情也冷了几分,“反正,师姐接近我的目的不就是为了这个么,想让我喜欢你吧。”
黑漆漆的瞳孔看着她,空洞,仿若没有任何情绪。又仿若一汪看不清的漆黑的深渊,令人胆寒。
“你……?”
他露出笑容,“我是在教你啊。”
少年从怀中取出符,将其摊在手掌,符尖开始冒出青烟,从而生出火苗,不一会生出了火,火焰迅速侵蚀符咒。
少年翻手,将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