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未林不禁隐隐有些期待,阿申会问她什么呢?
相较于易脸红易被调戏的阿申,陆未林坚信以自己的脸皮厚度压根不会回答不上来,除非她被夺舍了。
谁会是赢家,显而易见。
阿申故作神秘地眯起了眼睛,朝陆未林又靠近了几分,才道:“听好了哦,我的问题是——”
“刚刚我师傅走进屋子时先迈的是哪只脚?”
“哈?”陆未林满脸问号,却又不好发问,那可是一百块钱的事。
而阿申则满脸都洋溢着灿烂的笑容,还装模作样地嘟囔:“你不会连这个都答不上来吧?”
邹老反应过来也忍不住笑了。
陆未林急得站了起来,据理力争:“答上来才见鬼了,你这问题的答案你自己都不知道吧。”
“知道啊。”
“那你说。”
“右脚。”
“你自己瞎说的吧。”
“骗你是小狗行不行?”
“当然不行。”陆未林想了想还是觉得自己这样也太亏了,到底谁才是幼稚鬼啊。
邹老也看不下去了,忙站出来主持公道:“阿申,你这次确实有点欺负人了。”
阿申扁了扁嘴,不置可否。
陆未林却突然想到一个好点子,嘴角也不禁微微上扬:“这样吧,我们各退一步,我学狗叫,你呢……就学猫叫吧。”
反唇相讥是一部分,满足私欲又是另外一部分。陆未林已经足足半月没有见到自家猫猫了,毕竟柴柴的粗毛哪里能和城里猫的柔软毛发相提并论,就是不知道焦彦玟那家伙有没有虐猫倾向……总之,如果能听到阿申学猫叫的话,应该也不赖。
此话一出,不知道阿申联想到了什么,慢慢低下头,脸颊立刻以极高的速度开始变红,红得活像煮熟的虾仁。
这种害羞没能停留太久,阿申眼里闪过一缕哀伤,嘴张开又闭上,似乎正在努力给自己做心理准备,欲言又止。
最终还是发出了一个极小的声音。
“喵。”
因为埋着头的缘故,没人注意到阿申此刻不同寻常的神情。
陆未林不要脸地点评了一下:“太小声了,不过还是挺可爱的。”
邹老笑得不亦乐乎:“另外一只小狗呢?”
“汪汪汪。”陆未林倒是很爽快地叫了几声。
阿申也破了功,趴在桌上笑了起来。
下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晚饭由身怀绝技的邹老掌厨,那叫一个色香味俱全。
晚饭后阿申依旧勤快地收拾起来,陆未林便给邹老讲了讲自己的写作经历,意外发现邹老竟然看过她办的出版社——江林出版社出的书。
只不过,这本书不是别的,偏偏是江粤写的《与候鸟》。
“小陆,那你认识作家江上園吧?帮我要个签名啥的行不行啊?”邹老一脸期待。
陆未林听到这个名字只觉如鲠在喉,却又不得不强颜欢笑道:“亲笔签名可能没了,我回S市再给您邮几本精装版。”
“得嘞,有机会的话,我也到你们那儿去看看,话说江上園下一本书有计划了吗?”
陆未林沉默了,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要给江粤续笔的作品不能只署江上園的名,因为去世的人是不能写东西的,即使是最后一本。
要把名字署在一起么?
名字可以轻易连在一起,心却不能。
陆未林只得解释道:“江上園,她走了,但她还有最后一本书没来得及写完。”
邹老惋惜地叹了口气:“唉,她才几岁?”
“25。”
后来阿申自然也没有留客的打算,只是在陆未林准备离开时问她:“今天没有第三个问题了?”
“嗯。”
“路上小心。”
阿申自顾自走回了里屋,给陆未林留下一个看不透的冰凉的背影,就好像她从来都只是一个人活着而已。
但人人皆是孤寂者。
陆未林和邹老恰巧同路返家,不同的是,这次阿申不在旁边,邹老头子语气也变正经了不少。
他先沉重地开了口:“小陆啊,其实我当年救下阿申这孩子时就觉得她很难交到朋友,能陪我这老头子到终年就不错了,我没指望她能交到朋友。”
陆未林竟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所以呀,小陆你是个好孩子,跟邹老说句实话,你是不是在帮她?”
竟然这么明显么?看来老头子是个明眼人,陆未林点了点头。
“阿申这孩子啊,就是刀子嘴豆腐心,看上去什么都不在乎,其实心比谁的都软。又是个知恩图报的,谁对她好,她就十倍百倍地对谁好,当年我家老婆子的天葬就是她忙前忙后办好的。唉,可这么些年过去了,从来没人能真正走到她心里边去。”
邹老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说道:“所以我呢,想请你答应我一个请求,好好珍惜和阿申的缘分,认真和她交朋友。事实上,比起物质上的需要,她更需要体验一回幸福的温度,你就当……帮人帮到底,好吗?”
人人都有体验幸福的权利,阿申也不例外。
“我答应您。”陆未林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就答应了下来:“不过,我有一个问题今天就一直想问您。”
“你说。”
“阿申脸上的疤,具体是发生过什么造成的?”陆未林今天虽在阿申本人那儿讨过一遍答案,但阿申显然不愿意过多提及于此,只得潦草作罢。
邹老只是放空了几秒便叹气道:“要怪就要怪她娘胎里带出来的皮囊太漂亮,造孽啊,五年前因为漂亮被迫强行嫁给扎西,五年后又因为漂亮差点……丢了性命。”
“去年夏天,她被罗布下药意图猥亵,差点被那变态活生生勒死。”邹老回忆着当时的情形:“后来她一醒来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怎么说也要把脸给毁了,后面又怕太吓人不能当老师,就剪了现在的刘海挡疤,别人看了还要以为她是被别人割伤了脸。”
“其实哪里有什么别人,就是她自己用卓玛刀,一刀一划,清醒地割出来的。”
陆未林觉得这句话的每个字都在自己心口上插刀,以至于她咬破了下唇,血腥味瞬间充满了整个口腔。
她突然想到了阿申的全名,申晋美,陆未林终于想起来了。
晋美,在藏语里的寓意是无畏。
陆未林没有继续往白玛家的方向走,而是和邹老潦草告别后就掉头返回阿申家。
阿申被柴柴的叫声吵得有些不耐烦,只得随手抓起自己最惯用的一把刀就走到门口开了门。
门口不是别人,是在冷风中瑟瑟发抖的陆未林,还只穿着白天那件薄衫。
“干嘛不敲门?迷路了?”阿申赶忙把陆未林拉进屋,还没来得及数落一顿就瞟见了陆未林有些湿红的眼睛。
“你怎么了?”
陆未林还是没有说话。
“不说就算了,进来喝点热……”
阿申还没来得及说完“多喝热水”就被陆未林打断。
“今天的第三个问题。”
第三个问题只有两个字。
“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