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卿玄脑海一片空白，四肢如木头般僵硬，机械地跟着拂华的动作挥舞手中剑。
那白玉似的耳垂不知被谁用胭脂抹开艳色，好在有鬓边发丝遮挡，看不出端倪。
宽厚的胸膛隔着一层薄薄的单衣贴着司卿玄后背，传来的温度叫他无法忽视。
司卿玄从未想到有天练剑会如此煎熬，一边局促的想找借口逃离，一边隐隐生出点难以言说的滋味。
拂华从未对他如此耐心过，纵然眼下被悉心教导的人也是他，他心里有块地仍是被堵住了一般，郁结难舒。
司卿玄闭了闭眼，将诸般思绪清出脑海，全身心投入剑法中，练剑时辰一到，便马不停蹄的找了个借口开溜。
接下来的几日，他没再故意出错，老老实实的练剑，练完就回房打坐修行，和拂华的交流能少则少，拂华几次欲言又止，最终摆摆手让他回去了。
学堂那边，司卿玄喜欢在南宫越授课后晚走的习惯渐渐传的人尽皆知，几次邀请同行被拒后，常念也跟着一块留下，一副对炼丹爱得深沉的模样，使得南宫越对他俩印象愈发不错。
二人的“勤奋刻苦”甚至传到了余鹤耳里，余鹤上驯兽课的时候提起这事，啧啧称奇:“从南宫嘴里听到好话可是极其稀有，你俩本事挺大。”
余鹤摇着折扇凑近司卿玄，戏谑道：“要知道南宫平日听到岁寒山三个字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呢，师侄可是几百年来头一位让南宫另眼相待的人。师侄大选当日其实是想说拜入南宫门下吧，真是缘分天定啊。”
司卿玄听得嘴角止不住抽搐，他这二师叔哪都好，就是时不时爱抛下一句挑火的话，然后美滋滋在一边看戏。这些话要传到拂华耳里……虽然拂华也不会在意就是了，总归不太好。
司卿玄连忙端水：“师叔您可别打趣我了，大长老和青溟君都是我等仰望之人，能拜得其二人之一为师，已是弟子莫大的荣幸。”
余鹤拍了拍司卿玄的肩，道：“好啦，不逗你了，南宫于炼丹一事上颇有造诣，若你能得他指点，前途不可限量。”
司卿玄方才松口气，手肘又被人戳了戳，常念挨过来，低声问：“你觉得青溟君和南宫越哪个更好？”
司卿玄一阵头疼，他刚不是在端水了嘛？但瞥见常念认真的模样，他还是用气声道：“自然是青溟君。”
常念嗯了一声，坐直身子继续听课了。
司卿玄感慨，拂华的小迷弟真是到哪都有。
功夫不负有心人，等了快三个月，终于让司卿玄等到与南宫越进一步接触的机会。
南宫越的炼丹房一向禁止闲杂人等靠近，房门前宽阔的百草园都是由他一人搭理，随着灵草越种越多，难免力不从心。
他不放心给旁人照料，于是一直拖到现在，近日学堂的炼丹课大致上完，他打算炼制新研究的丹药，此丹药炼制需要的火候容不得出一点差错，他思来想去，课后把司卿玄常念叫至跟前说了这事，让其每逢前来休沐日打理百草园。
南宫越抠是抠了点，在丹药上却很舍得，出手就是数枚中品丹药，外加允许他们在自己炼丹完成后去百草园任选一株灵草。
司卿玄自然应下，告知拂华时信誓旦旦保证自己不会怠于练剑，拂华由他去了，只是次日悄摸摸放了个戒子在司卿玄枕边。
南宫越若见到里头堆成小山的罕见灵草，怕是要在背后阴阳拂华八百个来回不带拐弯的。
––
休沐日。
百草园这三百年来扩宽不少，新增许多娇贵难养的灵草，也是南宫越安排二人照料的对象。
南宫越给了他们一张有司卿玄人高的纸后，闭门专心炼丹去了。
司卿玄扫了眼纸上密密麻麻的注意事项，哪朵花只喝第一批晨露，哪株草喜静，被吓到会哭着拿叶子甩人……
活脱脱一群大爷。
他和常念一进去就受到了花花草草的注目礼，这里头发被碰碰，那里衣角被扯扯。
它们兴奋的叫：“是人！是人！”
常念格外招灵草们喜爱，他腰上卷了两圈灯笼草的叶子，脸颊边贴着几片花瓣。
一株小小的米白色花朵探到司卿玄肩上，细声细气的问：“南宫不来嘛？”
司卿玄解释：“大长老近日要炼制新丹药，这些日子由我们来照料前辈。”
这些花草动辄成百上千年，称一句前辈不为过。
“这样啊，南宫现在都不陪我们玩了。”白花低落一瞬，随即眼含期待：“那你们可以陪我玩吗？”
司卿玄道：“大长老居然还会陪你们玩吗？他平日在我们面前都不苟言笑的。”
白花道：“会呀！他以前经常待在这的呢，现在当上大长老事变多了，每次来一下就走。”
一旁的绛珠草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道：“大长老？严殊来了吗？”
白花没好气道：“你一睡就是几百年，严殊现在是掌门，南宫除魔有功晋升大长老啦！”
绛珠草道：“除什么魔？”
“司卿玄呀！就是那个……拂晓晓！”
司卿玄逗弄花草的手慢慢停了下来。
绛珠草费劲从记忆里扒拉出这个名字，恍然大悟道：“那不是拂华的小徒弟嘛，以前还不到我腰哩！居然当上大魔头了。”
白花被它一副认识的小孩长大了的语气无语到了：“你知不知道魔头是啥？很恐怖的!青溟君都被弄瞎了一双眼好久才治回来，你遇上了一准被他团巴团巴吃到肚子里去。”
司卿玄忽然觉着空气变得稀薄：“前辈，青溟君眼睛……是怎么回事？”
白花道：“他从魔域回来时眼睛就看不见了，是南宫研制了数年丹药治好的呢，诶，你怎么啦，不舒服吗？”
“没事，昨晚睡得晚。”司卿玄勉强扯开嘴角，帮绛珠草细细理开缠绕成一团的叶片。
绛珠草舒服的任他动作，嘴里问：“那拂晓晓还回来吗？”
“魂都没了。”
“哦。”绛珠草怀念道：“以前我住在岁寒山时他也会这样给我梳理叶片的。”
它翻了个身，问司卿玄：“你手法真不错，是谁家弟子？”
“弟子齐恒，师承青溟君。”
一旁的花花草草震惊，纷纷凑上来：“拂华收新弟子了！”
“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刚才的白花重新将人从头到尾打量了一番，做出肯定：“拂华这回眼光倒还可以！比之前那个好。”
司卿玄：“……”
谢谢，两个都是他。
司卿玄有点招架不住花草的热情，直往常念身后躲去，道：“常兄救我！”
白花这才注意到常念眼睛上的白布，道：“咦，你眼睛也看不见么？”
常念拨开腰上灵草的动作蓦地停住。
他道：“历练中受的伤，能视物，只是见不得强光。”
白花慷慨的从身上摘下几朵花苞，递给常念：“喏，拿回去泡水喝，青溟君当年都是吃了我花瓣制成的丹药好的，你既然伤不重，喝段时间兴许就好了。”
常念道：“谢过前辈。”
二人在百草园待了大半天才离去，灵草们依依不舍的叮嘱他们下次还来。
待司卿玄回到岁寒山，月色已悄然攀上枝头，他的影子倒映在青石板上，混入枝叶投落的碎影中。
司卿玄朝主殿遥遥望去，殿内灯火将歇未歇，丝丝缕缕的摇曳在窗纱上，看不太真切。
他驻足半晌，转身回了自己殿里。
就这样过了些时日，司卿玄与百草园的灵草们已经混熟，借着与之闲聊的机会套到了一些他想听的内容。
灵草说南宫越这些年一直在研究一种丹药，具体是什么不清楚，只知道他每次尝试炼制都会数日闭门不出，久的时候一年半载都见不到人影，百草园全靠同住天衍山的严殊顺路帮忙照料。
讲经堂少了南宫越时不时冒出的身影，一片其乐融融，加上正值余鹤的驯兽为主课，对他们课上的小动作睁只眼闭只眼，主打一个融入其中，弟子们倍觉亲切。
课后，弟子们三三两两的围在余鹤身边，问他：“二长老，过几日的历练难度大吗？”
余鹤一眼看破他的小心思：“不大，但别想着浑水摸鱼，你们大长老也去。”
弟子们顿时被抽干了精神气，有人不死心：“带队的不是您嘛，大长老怎地也一块去啊？”
余鹤道：“他最近炼制丹药好像缺了材料，我们届时会经过一个拍卖会，他一并过去碰碰运气。”
余鹤爱莫能助的一摊手：“都收敛着点，到时捅了娄子我也说不了情。”
三日后，南宫越果然准时出现在大部队前边，腰间系着放置丹炉的匣子。除了司卿玄常念站在他身旁，其余人都一窝蜂挤在后面，好在南宫越在询问司卿玄百草园的情况，抽不出空来搭理他们。
余鹤站在灵舟前分发玉牌：“别盯啦，看这边，我说一下这次历练的任务，首先感谢我们亲爱的青溟君提供的小秘境，人说了，秘境中得到的东西可以自己留着，不用上交宗门。另外，发下去的玉牌保管好了，遇到应对不了的危险就掐碎它，苟着等我和南宫来找你。”
说着，余鹤严肃几分：“你们现在身为天衍山的弟子，一言一行都代表了我天衍山的脸面，出行在外，哪些该做哪些不该做应不需我提醒，若是让我发现谁惹事，直接遣送回天衍山处置。”
“现在，上船吧各位，大好机遇就在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