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休结束的铃声响起，四周动静大了起来，顾青蔓听见声音迷糊醒来，还没彻底睁开眼睛，身体就被人摇晃了两下，是邻床的雨姐，她喊完了青蔓，又伸手摇晃上铺的许丹，“起来，快起来，到上班时间了。”
顾青蔓坐起来，看着新宿舍里的人，先醒来的人都在喊没睡醒的人起床，大家笑呵呵的，气氛跟之前的新人宿舍全然不同。
“快起喽，再不起扣工资了！”
换上工装，绑好头发，又整理了床铺，没睡醒的还去水房里洗了一把脸，随后大家一齐下宿舍楼，往上班的车间走去。
这次顾青蔓不止跟许丹一块，还有郑雨姐和其他几位大姐姐，说说笑笑往里走，一起分着一把滨城的夏季水果桂味荔枝。
“这个荔枝甜，肉多核小，到哪里去买的？”
“不是买的，是我男朋友自家种的。”
“哦哟，你这男朋友可以啊，这么贴心。”
其余人也拥上来，七嘴八舌地打趣说：“什么时候让你那位本地男朋友出来见见，请姐妹们吃顿饭啊？”
“你们交往也有那么久了，准备什么时候结婚呐？”
被打趣的阿晴羞红了脸，“快了，快了……”
顾青蔓也分到了两颗荔枝，剥开来吃，果肉清甜，好吃极了。
从前荔枝她只从书本和电视上了解过，到滨城来才吃到这种水果，只一口就爱上了。
等到了她发工资的时候，这个荔枝还没有下市的话，也许她也能买一些来尝尝。
对于工作，顾青蔓不敢怠慢，全神贯注地学习，车一遍针法不行，就再来一第二遍、第三遍。
桌面上堆了小山一样高的碎布，全是她练习的成果。
“扑哧……”有人路过她身后，没忍住笑出了声，“真是笨哦！学了一天了，才弄成这个鬼样子，也不知道是怎么被招进来的。”
顾青蔓抬头看去，只见是一个长脸的女生，她认得，是之前在肠粉店碰见的三个女生之一。
女生嘲笑了一句，转身回到了她自己的位置。
顾青蔓不把她的话往心里去，继续埋头钻研缝纫机。
“别理她，”雨姐拖了一橡胶框裁制好的鞋面过来，抱了一大把放到许丹身边的橡胶框里，说：“这个陈丽啊，就是这样，说话刻薄，不理她就是了。”
“嗯，”顾青蔓点头应着。
许丹从缝纫机前抬头起来，看到堆了满框的鞋面，眼前忍不住一阵发黑，“又给我这么多？我怎么车的完？”
雨姐笑道：“那没办法，谁让你赶上了旺季，这段时间会很忙呢，晚上还要加班，不过你是新人，头几天不加班也行。”
许丹：“我肯定不加的，我今天得去我爸妈那里一趟，拿一些衣服过来。”
她扭头问顾青蔓，“小蔓，你要不要跟我一块去我家？我妈妈做的红烧猪蹄可好吃啦！”
顾青蔓摇头：“晚上我想到车间来练习。”
雨姐笑说：“别那么着急，你来也没有加班费来，不如明天再练习。”
顾青蔓想尽快学好，“雨姐，等晚上还麻烦你到时候指点我。”
“好啊，也不难，就是看上手程度，踩得多了，也就会了。”雨姐爽快地答应。
傍晚六点，下班的铃声响起，厂房的人都往食堂走。
许丹急急忙忙下班，“青蔓，我回家去了，就不陪你一起吃食堂了，等我回来，给你带一些我妈做的红烧猪蹄。”
顾青蔓落了单，幸好有雨姐她们一起结伴去食堂吃饭。
吃晚饭，时间还早，要七点半才正式上晚班，很多人吃完饭就去厂里员工休闲区溜达消食，打打篮球，乒乓球什么的，或者到宿舍去歇息一会。
顾青蔓惦记着学缝纫机，吃过晚饭，就直接回到了针车八组，路过其他区域倒看到有工人已经进来准备加班，但针车组暂时没人。
顾青蔓将练手的碎布用剪刀拆回原样，然后坐在缝纫机前，又开始重复练习，拿过许丹车好的鞋面，学着她的车法，一点点地模仿着。
她练得太认真，以至于身边有人站了很久，她也没有发现，直到那人说话，“你还不熟练，用手指按着车，你得用多长时间才能车出整齐的锁边？”
顾青蔓吓了一大跳，终于看到站在身边的人，“杨组长？”
“等着，”杨泽城去他的工位上打了一圈，再回来时，手里多了一块长方形的硬纸壳。
他弯腰下来，将纸壳压在顾青蔓缝纫机针头下的碎布上，黑色的眼珠往上看，长睫微微翘起，“踩吧，慢点踩。”
“嗯，”顾青蔓点头，掌控着力度，往下轻轻一踩，缝纫机的轮子转动，带着线顺着大头针哒哒地往下车，而杨泽城扶着纸壳往侧边走，一条整齐地锁边线出现在了碎布之上。
“好厉害，”顾青蔓忍不住夸赞道。
“有时候要学会借助工具，”杨泽城食指轻轻敲了敲桌面，“来，你试试。”
顾青蔓学着杨组长刚刚的做法，用纸壳压着软布，脚下轻踩，陪着手上的动作，哒哒，先是慢地两下，随后是哒哒哒……一气呵成地车好了一块布，那锁边的线非常工整，跟杨组长刚才帮忙的不差，跟许丹车的鞋面对比起来，似乎更利落一些。
“我可以了，组长，你真厉害。”顾青蔓发自真心地说，明亮的白织光下，她眉眼中透着惊喜，眼波涟涟，难掩天生丽质。
杨泽城看着她，嘴角扬起一抹笑容，“是啊，”他重新拿起一块布条，“我再教你其他的办方法。”
“嗯，”顾青蔓用力点头，犹如好学的稚童，一直要把不懂地问明白了。
“人要学会变通，这种办法不行，我们可以再试试别的办法，学缝纫机虽然难，但只要你掌握了方法，就一定能学得又快又好。”
杨组长突然之间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仿佛之前他的冷漠、不好相处，都是顾青蔓的错觉，现在的杨组长既有耐心，又很温柔。
什么都愿意跟她说，什么也都愿意教她。
他说：“以后有什么不懂的，尽管问我。”
“好，”顾青蔓点头，目光落在杨泽城的身上，才发现杨泽城是个相貌生得不错的帅小伙，浓眉大眼，身高也不低，笑起来的时候还有酒窝。
可在这之前，顾青蔓对他的印象就是脸黑，不好相处，长了一副凶模样，跟帅气是毫不搭边的。
“那你继续练习，我在旁边帮你看着。”
顾青蔓拿起碎布，这次她从容多了，果然掌握了诀窍，干什么都事半功倍，总是拢不好的柔软布料，用纸壳一压，乖乖巧巧从针头下穿过，缝出来的线工整极了。
她一口气将刚刚杨组长教的几种缝纫方式，每一种都练习了十遍以上，孜孜不倦，以求达到熟能生巧。
“你练习得已经可以了，”杨泽城拿了黏在一起的鞋面，递给顾青蔓，“这个只需要简单车两下，你试试这个。”
顾青蔓接过，虽然已经熟悉了缝纫机的操作，但之前毕竟是在碎布上练习，这次换成了鞋面，她心底难以稍微有点紧张，怕车不好，一时之间，动作上也变得小心翼翼。
“没事，车不好的话，可以拆了重新来过。”
杨组长虽然这么说，但顾青蔓也知道如果没有车好，会在鞋面上留下很小的针头空洞，到时候鞋子质检不合格，会挨批的。
她保持谨慎，手指用力压着鞋面，将鞋面压紧实了，随即小心翼翼地慢踩缝纫机，一下，两下，随后哒哒地一下车过去，结束了，缝线非常的工整。
杨泽城拿着小剪刀，利落地剪断线，指导说：“不错，再把另外一面也车一下。”
“嗯，”顾青蔓点头，学着刚才的谨慎态度，将另外一边的鞋面也车缝好。
“成了，”杨组长脸上挂上微笑，“我想你已经够格留在针车组。”
“真的吗？”顾青蔓惊喜万分，漂亮的眼睛闪闪发亮，像夜晚睥睨世间的星辰，让人禁不住抬头仰望。
“是，”杨泽城轻轻点头，眼神不禁意流露出些许笑意，“不过后续还要更精进，车鞋面不止有直的，还得学会弯的，等到了冬季的雪靴，那鞋面更厚实，车的办法也不同——”
“我会好好学的，”顾青蔓双手紧握成拳头，干劲十足，“我一定不给我们这组拖后腿。”
杨泽城嘴唇微微扬起，略带上些许宠溺的语气，“好。”
“今晚也不知道要加班到几点——”陆小蝶她们三人往车间里来，她还在嘀咕今晚不会又要加班到很晚吧？却遭了陈丽一个用力的胳膊肘，示意她看前方。
这一看怎么了得？！
郎情妾意，简直就是活脱脱的一对热恋中的小情侣。
杨组长什么时候对人这么笑过？
还有那个新来的，坐得离杨组长那么近干什么？还冲杨组长笑得那样花枝招展，这不是赤-裸-裸的勾-引吗？
“喂！”陆小蝶头脑一热，直接冲了过去，大喊了一声。
顾青蔓被突然冲出来的陆小蝶吓了一大跳，听见她“喂”了一声，她顺势问：“怎么了？”
“你，你们——”陆小蝶却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
身旁的杨组长面色渐冷，倏然起身，说：“回工位上去做准备工作，马上就到上班时间了。”他说着看了一眼手腕上戴的手表，随即走到墙边上去，按下了灯的开关，方才还昏暗的一整条线瞬间亮如白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