扣扣——

    “进。”宴亦明忙得飞起,头都没抬继续在电脑上敲敲敲。他忙着调整下个季度的广告预算,顾沉给的钱只能暂时缓解,他必须想办法开源节流。

    苏宇霖端了杯咖啡递给宴亦明,关切问道:“亦明啊,忙着呢吗?”

    “怎么了?舅舅。”宴亦明接过拿铁,喝了起来。

    苏宇霖凑上来,“吴阳离职也好几天了,咱们这个市场总监还招人吗,我看市场部这几天没人管一个个都散漫得不得了,到点就走,不像样子。”

    宴亦明眼神一顿,放下咖啡淡淡道:“暂时不招了,现在资金太紧张能省就省点吧,我看市场部那个小俞挺不错的,可以试着提拔一下。”

    市场部老大离职以后,宴亦明看过市场部所有人近三年的年终述职报告和季度考核表,俞向前表现很不错,综合素质很高,不该只是现在这个位子。

    公司里倚老卖老的家伙太多了,没背景的年轻人受到太多掣肘,很难出头。

    苏宇霖想为自己争取一下,这么些年他一直跟着姐夫干,没功劳也有苦劳。到现在也只是个部门副总,说出去别人怎么看他。

    他装模作样的思索了一下,“小俞跟在我手底下两年了,工作上是很认真没出过什么错,但是太年轻了没什么经验啊,还是得有人带啊。”

    宴亦明知道苏宇霖心里在想什么,宴氏集团就是多了这些没能力瞎指挥的领导,才逐渐走了下坡路。

    他和颜悦色道:“年轻才有无限可能嘛,肯学肯干就行。经验丰富履历漂亮的精英是好,但是咱们现在请不起啊,舅舅。”

    “呵呵,是该给年轻人一些机会,那我多带带他?”苏宇霖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宴亦明微微一笑,“那麻烦舅舅了。”

    苏宇霖失望地离开了总裁办公室。本以为吴阳离职以后,他能顶上呢。宴亦明始终不表态,他这才按耐不住前来打探。市场部二把手的位置坐的太久了,他资质平平但是经验丰富啊。

    宴亦明这个小狐狸,真是跟他爹一模一样,防他防的跟什么似的。

    苏宇霖走后,宴亦明站起身舒展了下筋骨,忙了一上午坐得他腰酸背痛。

    手机在桌上嘀嘀响了起来,他拿起一看,是顾沉发来的消息。

    顾沉:晚上有安排吗?

    宴亦明:今天可能要加班。

    顾沉:别加了,跟我去一个饭局。

    宴亦明:这几天忙着年终总结呢,忙疯啦我。

    顾沉:几天没见面了,你的自觉性呢?

    宴亦明脸色一红,心虚不已。自己不能光拿钱不干活吧,人家也不是在做慈善。

    犹豫片刻,敲字回道:几点,在哪?

    顾沉:我来接你。

    ?难道他嫌自己的小破车丢人?

    宴亦明为了筹钱救公司,房产全抵押了,以前为了装逼买的豪车也都含泪卖了,只剩辆低调的代步小破车陪着他。

    宴亦明内心蛐蛐半天,面上泰若自然地回:好滴,辛苦您啦!

    还没到下班的点,顾沉那辆拉风的黑色迈巴赫稳稳停在公司楼下,引起周围往来人员无数注目礼。

    刚过6点,宴亦明手机上就弹出一条消息。

    顾沉:到点了,出来。

    宴亦明放下手中的季度预算表,捏捏紧绷的眉心。节衣缩食的日子过久了,顾沉的那笔钱也不敢大手花了,抠抠搜搜地算来算去。而且,集团的问题也不光是钱的事。

    宴亦明刚走到楼下,就看见顾沉抱着双臂挺拔昂扬地站在车边,大冬天的也不怕冻着。宴亦明裹紧自己的羽绒服,赶紧加快脚步走了过去。

    走到跟前,对着财神爷谄媚地笑着说道:“等很久了吗,不好意思刚开会开久了。”

    “没有,刚到。”顾沉说完就冷漠地转身上车。

    宴亦明赶紧走到另一边,上了副驾驶。

    迈巴赫吭哧吭哧地行驶在J市晚高峰的车流中。车外汽笛声呜呜呜,车内气氛安静诡异。

    “咳咳……”宴亦明觉得还是得自己主动,“今晚,和谁去吃饭啊?”提前打探打探也好更加自如的应对,谁知是不是鸿门宴呢。

    对于顾沉,现在他还搞不明白这人在想什么。

    “几个投资人,陆总也在。”顾沉顿了顿,“他们想投辰越,我是想稳扎稳打,暂时不想扩张,所以一直在拒绝。”

    宴亦明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你不需要,你不需要我需要!!!

    “辰越和宴氏合作的消息已经散了出去,或许他们也会重新对宴氏感兴趣吧,你应该知道怎么做对公司更好。”

    这是,顾沉特意为自己安排的吗?

    自己又小心眼儿了吗?

    宴亦明偷偷偏过脑袋瞄着认真开车的顾沉,顾沉目视前方,没什么表情地稳稳开车,在昏光暗影中却仿佛自动加上了层滤镜。

    他默默转回脑袋低头抠着大腿,眼睛又悄悄续上潮水,咬紧嘴唇睁大眼睛才没让眼泪掉下来,半天才说了句“谢谢你。”

    自从父亲去世以后,他的身后再无依靠。

    可是父亲他,坚决反对他们俩的感情,去世之前还一直在强调那件事。

    一个月前。J市,某VIP病房。

    “外面……在吵什么……”久病缠身的宴盛航浑身插满了管子,毫无血色的嘴唇不明显地一张一合,声音虚弱又苍老。

    宴亦明暂停打字抬头往门口瞥了一眼,淡淡回道:“季瑶和她儿子来了。”说完继续低头回消息。

    “让他们……回去吧……”宴盛航呼吸急促起来,他不想见这母子俩。当初因为意外才生下了私生子,为此宴亦明的母亲苏知韵生了场大病,没几年就过世了。

    宴盛航一边风流成性沾花惹草,一边对年幼丧母的宴亦明充满了愧疚之情,从小到大都会尽量满足宴亦明的愿望,娇惯着长大。

    只有一件事,是一步也不肯退让。

    “我知道,这些年……你都在恨我……恨我害了你妈,恨我拆散了你和……他……”宴盛航双眼无神,断断续续地自说自话。

    “我对不起你妈,可我没有对不起你咳咳……宴氏集团交给了你,你一定要遵守对我的承诺。”宴盛航清醒时一定会提醒宴亦明,反反复复交待这件事。

    “嗯。”宴亦明抽出了根烟,“我去门外看看。”病房太闷,闷得他喘不上来气,必须要出去透口气。

    门外季瑶带着她儿子固执地站在门口,宴亦明也不赶他们,只不许进去。医生说宴盛航也就这两天了。

    季瑶看宴亦明从病房走出来,就要扑过去,一旁的保镖立马上前拉住她,不让她往前半分。季瑶这几天没休息好,嗓音明显沙哑:“亦明,你让我进去跟你爸说两句话。”

    “说什么?”宴亦明面无表情回道,目光直视季瑶,漆黑的眼珠没有情绪却令人望而生寒。

    季瑶毕竟是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女人,再次开口:“宴承毕竟是宴家的孩子,总归是要来看望一下的。”

    宴亦明眼睛扫向角落那个一言不发的年轻人,嗤笑道:“没记错的话,他姓季。季宴承,是哪门子的宴家人。”

    “那也不能改变他就是宴盛航的亲生儿子这个事实啊,大家都知道的。”季瑶连忙说道。

    宴亦明最近几天都没怎么睡,本来白嫩清透的皮肤此时只剩惨白,他慢慢靠近季瑶,盯着她一字一句问:“什么事实?你有证据吗?”

    高大的身躯加上冷漠逼人的气质,让季瑶心生怯弱,把想去拉他袖子的手缩了回去。深呼吸之后才底气十足道:“我们可以做亲子鉴定。”

    宴亦明捏烂了烟,然后放回了自己裤兜。扭头看向缩在一边的季宴承,这孩子长得白嫩干净,身量纤细看起来弱不禁风,五官隐约跟自己有点像,确实像宴家的孩子。

    但那又怎样,宴家这一代只会有宴亦明这一个名正言顺的孩子。

    季瑶这么闹无非是想分一笔宴盛航的遗产,可惜宴盛航早就立下了遗嘱,宴家的一切都是宴亦明的。

    季宴承被宴亦明盯得发毛,后背紧紧靠着墙,他一向害怕宴家的人,无论是宴盛航或者是宴亦明,他都害怕。此时他赶紧躲到季瑶身后,拽着季瑶的衣角,小声恳求道:“妈,我们走吧。”

    “走?走什么走?凭什么走?你是他宴盛航的儿子!这么多年他管过你吗?”

    季瑶又开始发疯了。

    “他要走了一了百了,我们母子怎么办啊?谁对我们负责任啊?呜呜呜……”

    “别哭了!人还没死呢。”宴亦明烦躁地吼向季瑶。最烦别人哭哭啼啼,更何况,宴盛航还没死呢,哭什么哭。

    那母子俩被震慑住了,宴亦明虽年轻但接手集团也已经四五年了,几经历练,如今隐隐散发出了跟宴盛航一脉相承的气质,让人畏惧。

    病房里仪器突然开始嘀嘀狂叫,医生护士飞奔而来,现场一片慌乱。又是一轮紧急抢救,宴亦明已经麻木了。

    不知过了多久,医生出来宣告了宴盛航的死亡,宴亦明冷静地接受了这个结果。

    “我不相信!让我进去!”季瑶披头散发地哭着喊着要进去,宴亦明指挥保镖按住她,回头对着医生说了几句话,接着吩咐保镖把这母子俩送走。

    “我不走,我不走……” 季瑶哭得撕心裂肺,她这一辈子到底还是被宴盛航给毁了。

    想到此,宴亦明也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宴盛航的理想自己都做不到,凭什么要求自己呢。集团都快没了,还谈哪门子的家业。

    如今,他不必那么听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