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分钟！两百万票！连续四届冠军的崽崽，这一次，还能拿下吗？”沙哑的男声嘶吼着，随着澎湃的音乐响起，直播间公屏的应援口号海啸般袭来。
大屏幕上猩红的倒计时映入视网膜，吴倾许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两百万票，是二十万人民币！这次公会赛，崽崽粉丝团已经刷出了一千三百万票的惊人战绩，掏空了家底。
“魏总，崽崽那群穷酸粉丝，都抵不上折画一个大哥！您放一百二十个心，这次，肯定拿下！”斜对角的控制台旁，夏财正对着手机唾沫横飞。他和吴倾许都是女团直播运营，折画是他手下的主播，正在和崽崽争夺第一。
感受到吴倾许不满的视线，夏财非但不收敛，反而得意洋洋地踱步过来，故意拔高了音量，“哎哟，这不是吴总监嘛！说起来，得亏你把021做的这么火，引来这么大的流量，才让大家有机会认识到我家折画的‘优秀’和‘潜力’！”说罢，目光飘向大屏幕上显示的线上观看人数——15万＋，面上尽是嘲笑。
021是崽崽所在的直播间账号G-girl021的简称。吴倾许只觉得讽刺，那个踩着线擦边、夹着嗓子发嗲的折画，靠着爱情大哥，将踩着她们用汗水和舞台魅力铸就的王座登顶，太荒谬了！
台上，是崽崽努力挤出笑脸，用尽全力地拉票。
公屏，是弹幕汹涌的应援口号，和寥寥无几的不足十元的小礼物。
面前，是夏财阴阳怪气的奚落。
她闭上了眼睛。这一刻，她觉得直播间的灯光好刺眼。好累，好无力，好憋屈... ...不堪的回忆涌入她的脑中。
“你真以为她们是内娱爱豆？做主播是为了什么？圈钱啊！蠢货！”空降的魏总，那个脑满肥肠、眼神浑浊的男人，将她通宵达旦写出的、旨在提升舞台品质和粉丝粘性的企划书，狠狠砸在她的脸上，“不要以为你做出一个021有多了不起，还不是靠公司？别把平台当成你自己的能力！流量风口就这两年，不开新团、不靠擦边赚钱，公司怎么发展？就靠你天真的梦想？情怀吗？”
“魏总，您太有先见之明了，不愧是大领导。您看，我手下的这十几个擦边团，在您的带领下，月流水总和马上就要超越021了！”夏财令人作呕的谄媚声，让她的手停在半空，没有敲办公室门。
“这次公会赛，你手下主播拿下第一，运营总监的位置就是你的！以后你就叫她小吴，给我‘好好’教教她，让她乖乖量产快餐团，我看好你！”魏总得意的笑声穿透门板。她的手指无力垂下。她进去争辩，也毫无意义。
G传媒在挖她过来之前，女团直播没有赚到一分钱。办公地点是破旧的商住两用小区，直播场地是杂物间改造。
是她，吴倾许，一手挖掘、打造、训练出了G-girl021这七个平均年龄不到20岁的女孩！
是她，带着她们，从直播间个位数的观众，靠着扎实的舞蹈功底、精心设计的互动环节、真诚的交流，一步步跳到十几万人同时在线！
是她，用实实在在的流水，让公司从破落户，搬进了城市最繁华CBD的顶级写字楼！
凭什么？凭什么她呕心沥血的成果，要被不懂业务，只懂得用女性情s/e价值圈快钱的空降领导全盘否定？！
可是，老板就是信魏总那一套，他就能拥有绝对的话语权。
她知道，只有粉丝的票数，才能保崽崽拿下冠军，才能让她能在大老板面前获得一丝喘息和谈判的空间！
可崽崽已经是021七人组里综合实力最强、粉丝粘性最好的一个了！面对折画背后那个一掷千金的“爱情大哥”傲总，她们拼尽全力凑出的票数，依然如同螳臂当车。
一股深沉的无力感攫住了她，冰冷刺骨。辞职的念头，第一次如此清晰。走吧，离开这个乌烟瘴气的地方……
“我一定会让你们摆脱女主播刻板印象，靠着舞台魅力，吸引粉丝，获得打赏，堂堂正正地站到聚光灯下，直到和爱豆一样登上大舞台！”她对她们的承诺再一次浮现在脑海里。
不！她不可以放弃！她可以辞职，但她带不走她们！她不能让这么热爱舞台的她们，因为天价违约金，彻底沦为夏财手下的擦边团。
吴倾许睁开眼睛，眼神坚定，想拿第一？做梦！
她会告诉这两个自大且没用的男人，女团直播市场究竟是什么！
“倾姐，崽崽粉丝真的凑不出钱了。”助理小唐捧着手机，一脸慌张。
吴倾许并不意外。她瞥向倒计时，1分32秒，她还有时间。“小唐，安排水军刷屏恭喜折画新皇登基。”
小唐瞪大了眼睛，一脸为难，“倾姐，这... ...”目光看向舞台上要碎了的崽崽，“太残忍了吧？”
“不残忍，怎么能激发粉丝奋力一搏？别废话！”说话也不耽误吴倾许的十指，在手机屏幕上翻飞。她打开021工作群，“所有人注意！在我刷完华子后，你们六个主播，每人立刻刷一个火箭！主持最后刷！”跟随着信息发出的，还有七千元红包，正好是七个火箭的价格。
“什么？！”舞台上强撑笑容的崽崽，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谢谢我运营倾姐送来的10个华子！”
价值三千元的华子拥有炫酷的特效，覆盖了大半个屏幕，如同黑夜中骤然升起的信号弹！
六根火箭，紧随着由021其他六名主播送出。
“崽崽！这个班！我自费上了！给老子朝着冠军冲！！！”控场主持极具穿透力的嗓音，夹杂着怒音，配着激昂的音乐,随着火箭特效的炸开，犹如一针强心剂，直扎021的粉丝心脏。
原本低迷、甚至带着悲愤情绪的粉丝，彻底被点燃、引爆！多巴胺与肾上腺素在粉丝、观众体内协同爆炸。
公屏上应援词压过了水军的恭贺，价值几十上百人民币的“热气球”“跑车”特效层出不穷。
这已经压榨崽崽粉丝钱包到极限了，可距离两百万票，还是远远不够。
“谢谢沐沐家的青禾姐姐送来的华子！还有？！谢谢VIVI家的旺总送来的华子！谢谢各位大家长！”崽崽眼含泪花，一只手惊讶地捂住了嘴巴，“G-girl021永不放弃！大家一起抡上！”
沐沐和VIVI都是021的成员。021直播间的粉丝，每一个人都会有自己的爱播，对其他成员不说爱屋及乌，至少也认可她是021不可或缺的一员。一直观看的小女孩站在台上，没有礼物票，只有满公屏的唏嘘。这时，她的队友义无反顾站出来力挺，像是兴奋剂，让人热血沸腾。
谁不爱看女孩子互助的友谊呢？群像往往是最令人上头的，只要有一个人为此买单，这种情绪马上会蔓延，其他的大粉也会上票，甚至，会燃起崽崽夺冠就是021夺冠的荣誉感。
吴倾许的策略，再次证明了，她对市场的判断力和主导力。
票数已经追平了，还剩15秒，就是折画登场拉票。吴倾许的神情更紧绷了，那个傲总已经刷了一百多万元了，沉没成本只会让他继续加注，那么，崽崽将彻底无缘冠军！
果然，夏财按着语音键，对着手机，语气尽是谄媚，盯着她的眼神却是阴狠，“傲总！您放心！对面主播粉丝早被榨干了！那些个华子、火箭，都是她们团其他主播的粉丝刷的。您再刷二十万块，七十个华子，直接送你的宝贝坐上冠军宝座！”
发完语音，趾高气扬地走到吴倾许面前，嘚瑟道，“吴总监，谢谢你咯～要不是你又激票挺过这关，折画也不能创下一千七百万票夺冠的新纪录！你人真好～又送流量，又送钱的。啧！太无私了～我都感动了！”
小唐气的浑身发抖，撞了下吴倾许的肩膀，压低声音，“倾姐，我听说，夏财那个混蛋，私下和傲总说，只要折画拿下冠军，就... ...就陪他去马尔代夫‘深入交流’七天七夜！输给这种人渣，真恶心！”
“小唐是吧？”夏财耳朵尖的很，他手里的香烟狠狠扔到地上，目光像毒蛇一样盯着她，“明天你就滚去扫厕所！瞧不上吃爱情票，那就去吃屎！沙币！”他啐了一口，目光转向吴倾许，“假清高的人，厕所臭味和你们最配！”
小唐吓得往后缩了缩。一直低头摆弄手机的吴倾许，终于抬起头，挡在小唐身前，嘴角甚至还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她直接将手机屏幕，怼在夏财脸上因张狂而扭曲的脸上。
“夏财，你弄错了。”她声音不大，却穿透了背景音乐，掷地有声，“创下新的记录一千五百万票夺冠的，是崽崽。该说谢谢的，是我。”
“切！”嘲讽的话还没说出口，夏财看清了屏幕里的内容，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你... ...这.. ...不可能... ...”
就在这时，刺耳尖锐的铃声响起，夏财握着响个不停的手机，鼓起勇气才按下接听键。
“夏财，你这个孙子！敢他妈的骗老子？！折画那个贝戋人不仅有男朋友，还他妈的骂老子是沙币凯子？把老子当冤种提款机是吧你？再刷二十万？我刷你妈！等着处理未成年退款吧你！”傲总暴怒的声音，连嘈杂的直播间背景音乐都压不住。
是她给傲总发了视频。
发现折画有男朋友完全是巧合。她在喂流浪猫，给小猫拍了个视频，折画和男朋友恰好路过，两人不仅接吻拥抱，还一起骂傲总人傻钱多。
她无意做道德审判。傲总这种有家室还在外面给女主播狂刷千万的“大哥”，动机本就不纯。折画不是他第一个刷礼物的女主播，也不会是最后一个。渣男配捞女，某种意义上也算“报应”。她本不想插手，各凭本事吃饭。但这次不同！夏财和魏总要的不仅是冠军，是要用折画的“成功模式”，彻底碾碎021的梦想，将她和她的女孩们拖入深渊！她绝不允许！
所以，在确认崽崽追平票数、下一轮折画即将上场拉票、傲总会再次出手的临界点，她通过一个无法追踪的匿名账号，将那段清晰无比的证据，精准地发送给了傲总。
吴倾许眼底闪过一丝冰冷的了然。她杀死了比赛。
“不... ...傲总！您听我解释... ...”夏财惊慌失措地对着电话嘶喊。
电话被狠狠挂断了。
夏财握着手机，呆立当场，脸上的表情从惊恐转为极致的怨毒和愤怒。他猛地抬头，血红的眼睛死死盯住吴倾许，那眼神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
“吴倾许！我c\ao你妈！！！”
一声野兽般的咆哮响起，夏财像疯了一样，完全丧失了理智，猛地朝吴倾许冲了过来！被傲总退款的惊慌、被魏总追责的恐惧、在所有人面前被彻底打脸的羞愤，瞬间吞噬了他！他根本不顾这是众目睽睽的直播后台，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推向吴倾许的肩膀！
吴倾许压根没想到夏财会如此输不起，竟然在这么多人面前直接动手，完全没有防备。
他力量大得惊人，她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踉跄飞退，高跟鞋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音。
“砰！”一声闷响！她的后背，狠狠撞在了支撑直播间巨大环形补光灯的金属支架上。
“倾姐！！！”小唐撕心裂肺的尖叫响起。
“小心！！！”周围的工作人员也惊恐地大喊。
然而，一切都太迟了！
支架顶部，四五个每个都重达数十公斤、散发着灼人高温的巨型LED补光灯，在剧烈的冲击下，带着毁灭性的势能，朝着正下方根本无法躲避的吴倾许，当头砸下！
死亡的阴影，带着刺眼的光芒和灼热的气浪，瞬间笼罩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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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生未冷，此脉未绝！”
好痛... ...剧痛从全身各处传来，尤其是头部和胸口，仿佛要碎裂开。刺眼的白光，惊恐到变形的呼喊，还有金属砸落地面、玻璃碎裂的刺耳噪音……伴随着腔调古怪的吟唱，在吴倾许脑海里不断闪回。
“莫恋黄泉虚影，当归俗世凡尘！”
世界在旋转，在褪色，在远去。崽崽惊恐的脸、夏财狰狞扭曲的面孔、魏总冷酷的眼神、021女孩们训练时挥洒的汗水和对舞台渴望的目光…越来越远，越来越小... ...
“三魂七魄，各安其窍！”
松脂的焦苦混合草木的清冽，加上中药熬制的苦涩，撕开了嗅觉。随即而来，是一丝血腥锈蚀味。好熟悉又好奇怪的味道... ...这是在哪？吴倾许眼皮仿佛有千斤重，手脚也如同灌了铅，动弹不得。
“听命！魂兮归来！”
“叮！”刺耳鸣响的铜铃声，强行撕开了包裹着她的厚重黑暗，一股巨大的力量将她从混沌中拉出来。吴倾许猛地倒抽一口冷气，四肢百骸突然有了力量，睁开了沉重的眼皮。
模糊的视线渐渐聚焦。映入眼帘的，是以银线绣着诗词素色帐幔顶，不是医院惨白的天花板，也不是直播间冰冷的金属吊顶。
一双带着微微颤抖的手，带着劫后余生的狂喜，用力攀住了她瘦削的肩膀。陌生的少女声音带着哭腔在她耳边响起，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激动。
“苍天有眼！姑娘！你可算醒了！若今日你还不见醒，东宫玉册上要刻别家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