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都不是拖泥带水的性格,既然决定了要利用金印,立刻就开始商量起来。
方姨问:“咱们要用这个换什么?直接让他拿下纪大人,换岳女医清白吗?”
纪融景和方越都摇头,不赞同她的提议:“他好歹是朝廷命官,如果没有证据,他抵死不认……我们有什么办法?”
他们是民,诬告官员是要先打一顿板子的。
纪融景虽嫁了人,但崔润身无官职,只是名头上好听,自然,自己也没有什么诰命。
“况且……难道他会听我们的一面之词?”
纪融景拨弄着金印,有些心灰意懒地开口。
他阿娘心肠柔软,就算在乡间也没有放弃行医,十里八乡都知道她的秉性。先前在燕京生活过,治疗过的那些人难道不了解她?但在纪夫人放出流言后,却没有人提出异议……?
当年默认了这回事,如今多年过去,纪夫人掌管内宅,早就扫干净首尾……难道他们能找出什么证据?
越想越觉得前路漫漫。
纪融景深吸一口气,紧紧捏拳,金印在手心留下鲜红的棱印,坚定道:“咱们要钱。”
方姨有些不甘心:“钱都是能赚来的,白白浪费这次机会……”
“不是直接问他要金银财宝,而是让那人提供一个让我们卖岳家药的途径。”纪融景慢慢地说出自己的想法,他长于乡下,见识不够,心中纵然有想法,但也不知道合不合理,“方姨应该知道,岳家药极为有名吧?”
这是他的揣测,母亲在乡下时只是看诊,并没有买药。岳家药一词,还是崔家的崔和跟他说的。
一味多年前的回命丸都能拉回一个濒死之人,更何况真正的岳家药?
纪融景手中捏着宝玉,心有揣测,或许那药丸从生长到制作,都混入了灵液,还是分量不少的灵液。他目前手中只有一二滴,做回命丸或许不够,但弄别的药绰绰有余。
“岳家药……”方姨已经许久没听到这个词了,如今纪融景提起,稍稍思索后才回神,紧接着表情激动,语调高昂地重复了一遍,“岳家药!”
他们的铺子不就是为了售卖岳家药开的?刚开时门庭若市,家中稍有余钱都想买一二药丸回去备着,防止遇到什么不测……当年她年岁不大,但见到药铺如此,也是心潮澎湃。
多年过去,守着一个门庭冷落的铺子,她怎么忘了当年的盛况呢?!
“茸茸,这么说,岳女医将制药方法传给你了?”方姨迫不及待地问。
纪融景点头:“正是。”
“那你需要什么药材,方姨给你送来。”方姨立刻道。
等岳家药真正面世,他们大可以利用这药攀上更为牢靠的关系……或者说,那金印主人见了有如此药物,主动庇护他们也说不定。
本朝户籍制度之严厉前所未有,可谓是祖宗干什么,自己就要干什么,医户更是一度落入匠籍,为人不齿……但百多年下来,医户的地位稍有回转,毕竟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时候?一味可靠的药丸或者医者,岂不是重中之重么!
纪融景略略想了想,决定还是不在普通药材上浪费时间了,直接使用成药,于是报了一个名字:“给我紫雪丹吧。”
紫雪丹可用于小儿高热惊厥,如今小儿高热便是一道关卡,若是加上惊厥,几乎与等死无异,若是家中备了紫雪丹还可缓和一二,说不定就能救回孩儿。
有些大人不一定愿意为了自己买药,但一定会为了孩子买药,所以是不愁销路的。
方姨没有多问,她家世代是岳家的家仆,两个孩子还在纪融景身边,就算直接要成药有些奇怪……但那又如何?
“好,茸茸再等两天,方姨给你找来。”
纪融景点头,随后想了想,取来包袱,从里面拿出一叠银票,数也不数,一股脑塞给方姨:“别拒绝,我如今在山上,吃喝都有定数,用不到钱。”
紫雪丹丹方复杂,其中颇有一些珍贵材料,价格并不便宜。
方姨还想推辞一二,一旁沉默的方越直接收起了银票,对纪融景点了点头,黑亮的眸子中透着一股坚定。
他比划着:“我一定给你取来。”
纪融景和方越自小一同长大,了解他的性格,他承诺的事情就没有做不到的,点了点头,总算放心。
眼见天色愈晚,几人又商议了一些细节,匆匆分开,各去做自己的事。
纪融景离开禅房,慢吞吞地去膳堂吃晚膳,早膳吐了,午膳错过了,饿了一天,近乎前胸贴后背。自学医以来,他还从未如此“伤身”过。
但他没什么心思吃东西,金印还留在荷包内,细细地想自己的想法到底有没有问题——不知不觉间,他成了领头人,一家老小的安危,全系在自己一人身上。
他孤注一掷地要为阿娘讨个清白,若是成功了好说;若是没成功……
他死掉倒是不要紧,但方姨他们要怎么办呢?
还是不保险,得多找几条路子。
随后,他联想到目前妙法阁的几个官家子弟中。他们都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前来念经祈福,也算是一个小小的交流场,不那么正式、也没有长辈,能更好地发展友人之间的关系。
其中,卓鸿又和他颇有渊源,等两人关系渐好,让他看顾方姨他们一二,应该不是难事。
纪融景将计划仔仔细细地想了一遍,确保没有问题后,才有心思去吃东西。
走到膳堂门口,却听见里面传来一阵喧闹,卓鸿的声音在其中很明显:“岳女医这样的人……”
后面的话他没听见,等他踏入膳堂后,就见卓流歌着急地去捂卓鸿的嘴,着急忙慌地阻止对方接下来的话:“兄长,你怎么能这么说?岳女医妙手回春,当年还救了你呢!”
卓鸿奇怪地拧眉,不知道卓流歌什么意思,可紧接着,他就和纪融景对上视线。
他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向卓流歌:“你——”
若是不知内情的人听到刚才的对话,八成以为他要说什么难听的话!若是纪融景造成误解,今日刚形成的友谊就要破碎了!
以往卓流歌都不会用如此恶毒的伎俩,所以他没有第一时间发现,等察觉之后,已经覆水难收。
“融景,我……”他没和卓流歌纠缠,而是看向纪融景,想和他解释清楚,焦灼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正要将刚才的经过细细解释一遍,卓流歌却先一步握住纪融景的手,主动道歉:“刚才的话你都听到了吗?真不好意思,没想到我兄长居然是这样的人……”
卓流歌表情愧疚,但仔细看,却能发现隐藏在眼底的恶意。他最擅长用这种方法,一点点瓦解祖母乃至父母对卓鸿的愧疚。
自然,纪融景也逃不过……
“你是故意的吧。”
少年清越的声音响起,随后,他毫不犹豫拍开卓流歌的手。
甚至,他抽出一条手帕,细细擦拭刚才被卓流歌触碰过的地方。纪融景分明和卓流歌差不多高,但语气居高临下,颇为不屑:“故意引诱他说出那番话,故意曲解,故意来安慰我。”
“卓流歌,你什么时候才能发现,别人愿意被你骗是捧着你,而不是你真的聪明呢?”
纪融景很少这么直白地展露自己的攻击性,重重事宜压在心头,本来就很烦恼,他是懒得管别的事的。但卓流歌有一点没预料错,阿娘的确是他的逆鳞,这人又肆无忌惮地将他阿娘当做话题中心。
也别怪他奋起反抗了。
卓流歌的神情逐渐僵硬、然后破碎,最后变得阴沉:“你以为你是什么身份,敢对我说这样的话?”
于他来看,一个小官家的孩子,抬手就可碾死,算计他甚至是一种抬举——要不是为了伤卓鸿的心,他早就将这人赶走了。
还敢在他面前大放厥词?!
没等卓流歌撂下什么狠话,膳堂门口有侍女匆匆赶来,正是白术。
她心思玲珑,见到僵持的氛围就猜出一二,故意走到纪融景身边,行了礼道:“夫人,家中一应事物都送来了,您可要清点?”
今天一大早,国公府的仆役就说送了东西来,她和方奇一同去搬运东西,直到现在才安排好。
她瞥了一眼纪融景,见到对方眼底略略震惊的神情,又看向卓鸿,道:“夫人,这位是您新认识的友人?”
纪融景:“……对。”
“若是二爷知道您这么快有了友人,说不定就放心了。”白术笑了笑,道,“今日还不放心呢,特地叮嘱奴。”
卓流歌看向白术,露出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看不出,你嫁人了?”
真是丢人。
他颇有些快意地想。
居然去当人家的男妻,还被丢在这山上……
“是。”
纪融景清楚利落地开口,要是还看不出白术的暗示,那他就是纯粹的傻子了:“我夫君乃是崔氏崔润,若你看我不惯,大可上门去说。”
燕京里唯有一家崔氏最为出名,即为国公府崔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