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装自己是天使需要几步?
嗯,对于夏章雾来说,第一步肯定是使劲地往自己那对翅膀上增加一点白色成分。
毕竟他完全不指望那群教会人员会和那些眼睛疑似有问题的人群一样,会以为一个有着黑白相间翅膀的玩意是天使:作为天使,翅膀怎么样也得是纯白色吧!
这个时代的白色染料并不多。其中还有不少都有着相当浓烈的气味,于是夏章雾本人采取了最简单的方法。
他直接拔了狮鹫的毛。
和翅膀颜色泛点棕褐色的独角兽不同,金光灿灿的大狮鹫有着一对相当漂亮的纯白色羽翼,在阳光下能折射出非常好看的光。它也经常会展开自己的翅膀晒太阳,得意洋洋地炫耀着自己美丽的皮毛。
不过它的好日子已经彻底到头了。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孩子们目瞪口呆地发现了房屋前蹲着的大狮鹫身上的羽毛已经少了整整一圈,有点像是个倒霉的秃毛鸡。
它蔫头搭脑地趴在地上,使劲地捂着自己可怜的翅膀,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样,再也神气不起来了。不过这倒是引来了很多孩子的慰问。
他们嘘寒问暖地凑在狮鹫的旁边,用了不到五分钟就编出了一个有关于“羽毛大盗”的故事,并且把它讲得头头是道。只有D在旁边默默地听着,一句话都没有说。
他只是仔细地打量了一遍狮鹫身上缺少的那部分羽毛的大小,最后终于确定了罪魁祸首。
——嗯,错不了。
绝对就是勒托先生干的。
而此时,夏章雾已经用胶把这些羽毛全部都有模有样地黏在了自己的翅膀上。
他转了好几圈,终于确定至少在静止时看不出来这对翅膀上还有黑色的羽毛了。为了以防万一,他又在天空中试飞了几圈。
很好,虽然灵敏程度没有以前那么高,但至少飞起来的时候也没有露馅。旁边的斯库德也给出了相当肯定的评价。
“看上去完全没有问题!”
他拿着一本崭新的《圣经》,信誓旦旦地如是保证道:“您现在的样子真的非常像天使!”
“是吗?我还以为需要在头顶上再套一个看上去蠢透了的金灿灿光环。”
重新落下来的夏章雾看了看背后的翅膀,不太适应地抖了抖羽毛尖:“不过你确定教会的人会相信这种说法?他们应该不会跑过来拔毛来验证真假吧?”
翅膀上面沾羽毛的感觉就像是穿了一身并不合适的衣服,或者皮肤上被黏了胶水,让他真的很想把这些东西全部都洗掉。但目前只能忍着。
“肯定不会。”
比人类学教授更加了解中世纪风土人情的女巫小姐回答的语气十分坚定:“他们不会对天使做出这么无礼的举动。这样的形象就足够了,如果您愿意在人们面前展现一些奇迹,他们至少明面上不会有任何反对的声音。”
奇迹?
夏章雾嘴角扯了扯,感觉自己唯一能表演的奇迹就是一个火烧不尽、水泡不皱、人撕不烂的笔记本,还有一个流不完的泪瓶。
这个时候他就格外羡慕自己朋友的异能了,尤其是道格拉斯能够变出一大堆东西的能力。要是他也能这么变,怎么也得给中世纪人表演一个五饼二鱼开开眼。
但很可惜,他虽然也有异能,但完全没有那么酷炫。
夏章雾抓抓头发,深吸一口气。
“所以有什么建议吗?”
他不得不向身边正常的中世纪人寻求提议:“我真的想不出来能展现什么奇迹。”
被他询问的斯库德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他努力地回忆着自己读过的所有史诗里面的内容,又转头看了看拉普兰女人,似乎是在指望自己的外置大脑能够提出什么靠谱的建议。
但很显然没有。因为那位女士也在满脸严肃地思考着这个方面的问题。
“要不您就做出一个预言?”
再次努力地思考了片刻,吟游诗人试探性地说道:“之前拉普兰女士不是说过吗,预言的能力很少见。如果能做出成功的预言,那么他们应该也不会质疑您吧?”
夏章雾的目光稍微偏移了一下。
预言?
这个他倒是真的会。但真要说的话,他对中世纪最深刻的印象就是发生在未来不久的欧洲□□,然后就是发生在欧洲□□后不久的黑死病大流行,以及中间混杂的各种战争。
嗯,可能还有作为收尾的宗教改革。
他有些尴尬地摸了摸下巴。
“其实我对未来的印象最深的基本上就是瘟疫、战争、饥荒、教会分裂之类的。这种玩意一般也不太容易被信吧——等等,你们也别用这种眼神看我!”
他突然反应了过来,黑着脸对那两个表情震惊的家伙喊道:“我的职责是过来把冰雪女王杀死的,又不是负责吹号角的那个!现在离启示录中的时间还远着呢!”
“虽说如此,但总感觉未来突然已经变得黯淡无光了。”拉普兰女士扶着额说道,不过她还是很快就笑了起来。
“不过您既然这么说,那我们也能够为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做更多的准备。”她说,“但我想这种预言应该很难快速地被验证。”
夏章雾本人也是这么想的。
如果在更近一点的时代,他确实能够依靠读者与自己的力量做出更切实际的预言。至于现在么,也不是没有办法。
只是……
“帮我。”
他叹了口气,面无表情地对作者说。
作者之前全程都在哼歌,显现出一副十分快活和胜券在握的样子。在听到这话后,它也不继续哼着那跑调的旋律了,转而表现出了一副相当得意洋洋的趁火打劫的嘴脸。
“亲爱的主角哟,求人就要有求人的态度。”
它慢悠悠地拖长了声音,语气里满是调侃:“比如说呢,求人时最好能够在前面加上‘亲爱的作者小姐’这样的字眼。礼貌,懂吗?”
呵。
夏章雾默默地捏紧了拳头。
“那我不干了。”他果断地说,“反正这件事又和我没有关系。我也不是非要假装自己是什么天使,要跑到那群教会成员面前飞一圈。”
这回轮到作者大惊失色了。
“不不不,你不可以呀!”它喊道,“你不干了那我怎么办?读者想看的乐子怎么办?你必须要去演天使——我全程赞助你所有的预言!这总算行了吧!”
夏章雾眯起眼睛。
“你说的,一言为定。”他说。
作者这才意识到了自己说了什么。
“等等。”它说,“要不我把这段剧情删掉,我们重来一遍这个对话怎么样?我保证下次不会被你威胁了。”
“然而我拒绝。”
夏章雾也毫不客气地说:“你要是不被我威胁,我就真跑路了。反正女巫虽然被教会警惕,但在贵族里面似乎还挺混得开的。我完全可以建议拉普兰女士换个思路。”
这倒也是。
作者发出沮丧的叹气声,最后还是捏着鼻子认了这份“不平等条约”。
在场的另外两个人看到夏章雾在和空气嘀嘀咕咕了一番后,脸上重新浮现出笑容,也不怎么惊讶。
拉普兰女士好奇地眨眨眼睛:“谈拢了?”
他们都知道面前的这位天使或者先知具有能直接和神明沟通的能力。
虽然说勒托看上去和神明的关系似乎并不是很好,也不怎么愿意主动找祂——但总之这些事情也不是那么重要,重要的是神明似乎很喜欢自己的这位天使。
毕竟如果不喜欢的话,完全没有必要天天陪着自己的天使吵架,不是吗?
“算是谈拢了吧。”
夏章雾语气轻松地说。
在有作者保证后,他这次不管怎么样都不会翻车了。于是他干脆把自己的注意力放在了别的上面:“等到这件事结束,我就要告别了。”
“是回天堂吗?”
斯库德有些好奇地问:“天堂是什么样的?”
夏章雾依旧觉得这句话有点诅咒的嫌疑,但又不太好说自己其实比起天堂更想去地狱。否则面前的两个人绝对能恍然大悟地脑补出什么新的了不得玩意。于是他只好咳嗽一声,矫正了对方的用词。
“准确的说,是回我该去的地方。”
他说:“神明会指引我接下来的道路。”
他没说天堂是什么样子的。废话,这种事他自己都不知道,最好还是不要误导别人比较好。
拉普兰女士轻微地愣了一下。
“那D呢?”她问,“留在这里吗?”
夏章雾也愣住了。他一边头脑风暴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才让他们觉得自己会带着D一起走,一边解释道:“当然,我回去的地方不能带他。而且把他交给你们,我也很放心……”
“我不是指的这个。”
拉普兰女士打断了他的话。她那对漂亮的湛蓝色眼睛注视着夏章雾,其中有着非常严肃的神情:“我指的是,那孩子未必会愿意留下来。你没有发现吗?他留在这里完全是因为你。”
这个么。
夏章雾短暂地沉默了片刻。
确实。他知道是D选择了自己,他也知道D跟着走上这段旅途也是因为他选择了自己,他也知道自己其实是D留在这里的全部理由。
他很明白,但他没有办法带走那个孩子。
“我想,如果他知道你会在这件事后离开,他肯定会给你提出一个非常艰难的请求。而你完全没有办法拒绝——因为内疚。”
女巫看着他,那对湛蓝的眸子仿佛能够看穿人心。她说:“如果您真的打算现在走,最好别让那孩子知道。如果您愿意陪那孩子最后一段时光,我希望您也别太纵容他。”
夏章雾沉默了片刻。
“为什么?”他问。
“因为我们都能看得出来,那孩子眼中的东西。”这回是吟游诗人开了口。他叹了口气,这么说,“是野心。”
那是想要抓住某种事物的眼神。
越是难以被捕捉的事物越想要得到,并且永远都不会放手的眼神。
——普通人毕生的野心或许不过是权力,杰出的人们或许有着妄图改变全人类命运的野心。因为他们最多能接触的也不过是这样的东西。
但如果这样的人曾经见过天使呢?
走出房子后,夏章雾看D的眼神都不由自主地微妙了起来。
那诡异的目光让D都忍不住抬头看了过去,看样子很想问问大人的脑子里都在想什么。但最后他只是看到夏章雾摸了摸他的脑袋。
“我在想一件事。”大人说,“目前为止,我还没有想好到底要不要告诉你。”
D有些困惑地看过去。但他还没来得及问什么,就看到对方拿出了怀里的本子,递给他。
“所以我决定让他们来替我做决定。”
他笑着说:“翻到后面的页数,让我看看他们到底都说了些什么吧。”
——不过真要说的话。
夏章雾微笑着想到:读者们会做出的答案,其实他心里早就知道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