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阴气重,师父想让我们多晒晒太阳,消除阴气。”

    “原来是这样。”

    夕阳西下,陈雪扶着自己酸痛的腰背,在水井边接了一碗水就往下灌。她累到说不出话,只能发出微弱的气音,“什么时候吃饭?”

    富有少年气的脸在阳光下愈发像白瓷,张白清挽着裤脚,纤细的脚腕在宽大的衣袍下若隐若现。

    他不忘打趣她,“你怎么和饿死鬼托身一样?”

    强者从不抱怨环境,但我是弱者,我不仅抱怨环境,我还抱怨强者。

    “下次我奶秋收不用借牛了,找你就行。”

    “可以啊。”张白清傻乎乎地露出大白牙,“师妹的事就是我的事。”

    这人好赖话听不明白?

    如此大的太阳没有将他晒成黑炭,全是托了奴鬼阴气的福。而自己没有饿死街头,全是因为一双看得见鬼的眼睛。

    世界当真荒谬如斯。

    他语重心长地对陈雪叮嘱:“你一定要谨记人与鬼的区别,千万别被他们蒙蔽,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事情来找我。”

    少女笑了下,露出两个不明显的梨涡,语气轻松,“谢谢师兄啦。我暂时还对付得来他。”

    “那就好。”

    张白清也被她的轻松感染,侧过脸,嘴角挂了点笑,“别忘了给自己取个名号用来领取任务,这是道上的规矩,越狠越好。”

    “孩子们,过来吃饭。”

    向相招呼着二人进屋,粗糙的国字脸在陈雪眼里比任何帅哥都令人心动。

    好温暖,这就是人过的日子吗?断头饭那也是饭啊。

    陈雪吃着热菜有些想哭,胃里像太奶蒸完馒头后找到假牙一样安心又有饱腹感。

    她刚洗完澡身上还带着湿润的热气,摸了摸耳朵,把林听骨放了出来。

    “其他人、气味。”

    黑暗中里那道视线阴冷沉重,高大挺拔的男人没有预兆地逼近,皮肤上的血字如同蛇般游走。

    身为最顶级的厉鬼,他需要花极大的力气才能压下心中狰狞的毁灭欲。

    “你要跟着我可以,得遵守我的规矩。”

    与他恐怖气质截然相反的是他对陈雪的依赖,毛茸茸的头往她胸前蹭,他不悦地点了点头。

    陈雪一边用指缝给他顺毛,一边说:“第一,永远优先保护我的安全。”

    “第二,在没有我的命令前保持冷静,不许呲牙。”

    “第三,有什么异常与我说,不要忍着。”

    如果死过一次的活人指的是穿越者,那么自己的这份工作肯定能帮她找到室友,可是如何验证真伪呢?

    手心柔软的触感让她多了几分安全感,但面具掉落的声响将她唤回现实。

    陈雪心血来潮地想再看看他的鲨鱼牙,毕竟这样的病例少之又少。

    林听骨深邃的眉眼下鼻梁高挺,又身高腿长,放在现代肯定是个英俊帅哥。

    她钳住男人的下巴,搅动着他冰凉湿滑的舌头仔细观察里面的智齿,指腹依次按上了虎牙和一排罕见的倒三角尖齿。

    “嘶,还挺锋利。”

    身下之人被压住只能唔唔的喘个不停。

    漆黑眼瞳里流出泪水,柔软的舌尖卷起她的血,他惨白的脸颊染上一片绯红。

    “契约好了,来先前的屋子。”

    张白清敲了敲门,见屋里没有回应,语气带上了些许焦急,“师妹,你在吗?”

    她将湿漉漉的口水悉数擦在林听骨身上,又放在鼻尖嗅了嗅,没什么怪味。

    “来了。”

    亮光照到漆黑的走廊上,屋内屋外好像是两个不同的世界。

    昏暗的房间里只点了几根蜡烛,墙壁上巨大的暗影在舞动,像一张血盆大口吞噬所有光明。

    “师父,我到了。”

    陈雪按照向相的要求,在阵眼处用朱砂写上自己的名字,可法阵毫无反应。

    向相眉头紧锁,坚毅的脸上凝着沉重,“你把他放出来。”

    法阵另一端站着个黑色衣袍的男子,他五官狰狞变形,嘴里发出低沉的嘶吼。

    “小嘴巴,闭起来。”

    陈雪剐了他一眼后,原本龇牙咧嘴的男人安静下来。

    向相重新启动了法阵,眼前的阵眼冒出血光,映得屋子通红。

    短短半天这个姑娘就震惊了他们两次。

    第一次是她唤出顶级的阴冥,第二次就是现在,她竟与那厉鬼签了血契。

    向相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与张白清对视了一眼,终于下定了主意:“奴鬼契约签订好了,就是有点小问题。”

    “您直说吧,师父。”

    “你与那厉鬼签了血契,好消息是他的实力会大大增强,但坏消息是他的胃口很大。”

    谁知她毫不在意地说:“没事,狗子胃口大点就大点,多喂就行。”

    “这是你第一次任务,难度不大,你且当练练手。”

    陈雪与庄宅牙人约定亥时在此处见面。

    如今还离约定的时间还差一刻,她冷静地逡巡了一圈。

    这栋房子以前是客栈,一共上下两层粗算有十间客房。因为闹鬼生意不景气,只好低价出租。

    四方的院墙里点了几盏灯,茂盛槐树投下的阴影几乎覆盖了大半。人生活其中写作“囚”字,确实在风水上就易产生脏东西。

    她正要敲门就听见身后面传来了谈话声。

    “娘,今天我在学堂可认真了,先生们都夸我背得快。”

    “是吗?饿了吧,娘给你做了你爱吃的菜团。”

    一对母子走入了她的视线,女人一看见陈雪,一脸警惕地将孩子护在身前。

    陈雪尽量让自己和蔼可亲,笑起来露出梨涡:“我今天来这里看房,说不定我们还能成为邻居呢。

    女人脸色变得更难看了,她牵紧了小男孩的手对他说:“进门之后别忘记重重跺两脚,脏东西就不会找上你。”

    “我背了一天书累死了,先生都说了这是怪力乱神,你们还相信。”

    男孩很不耐烦,玩弄编成小辫的发尾,气鼓鼓地将书包往地下一摔,“这都是假的!”

    女人音量一下子拔高,特别生气地吼了一声:“跺完脚再进来,不然就把菜团吃完不给你留。”

    男孩没法只能按照她的要求跺了跺脚才进屋。

    她打开门,瞥了一眼陈雪,嘴里还不断念叨着:“小孩不懂事,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姑娘久等了,你是来看房的吧?”说话的是一个长相斯文的男人,眼眶下凹,一脸憔悴。

    他表现的十分热情:“我叫李贵。这里距离闹市有些距离,胜在清净、价钱公道。以前可是个很红火的客栈,因为一些变故所以现在低价出租。您有什么需求可以直接与我说。”

    “我最近手头拮据,要最便宜的一间。”她强装镇定地清了清嗓子,问道:“你们这都住满了吗?”

    “现在只有三间房空着,分别是一楼的雅兰阁、落梅轩,二楼的茗茶阁。”

    “一楼门口来往的人多,姑娘要是喜欢清净还是选择二楼比较好,再加上二楼比一楼便宜不少。”

    “好,你带我上楼转转。”

    李贵带着她上楼,仔细介绍每间房的利弊,看起来对这栋建筑非常熟悉。在陈雪眼里是个非常靠谱的房屋牙人。

    漆黑的走廊十分幽静,一股怪味飘散出来,好像有什么东西发霉了。一道黑影消失在走廊最里面那间的门前,那就是她要找的地方。

    其他屋子原本点着灯,很显然是有人住,但一听见走廊里的脚步声都将灯熄灭了,像躲避什么怪物一般很是默契。

    “这间就是我推荐给你的茗茶阁。里面有一扇大窗,能看见我们这最大的酒楼——溶月楼。”他打开门锁,手里握着一串钥匙,指了指里面的窗。

    茗茶阁就位于现在行走的楼梯右侧,是狭长通道的第一间。

    窗户没有关紧,夜风吹入屋内,好像一双无形的手拂过陈雪的脸庞,让她心里止不住发毛。

    “最里面的屋子是不是经常传来怪声?带我去看看那间屋子。”

    李贵的钥匙差点没拿稳,指尖因为害怕而猛地颤抖起来,“不是我不愿意带你去,而是那屋子闹鬼。”

    “没事,你前面说的价钱有些高,我身上没带那么多钱。既然闹鬼价格肯定低,我就要那间。”

    那个男人也没料到陈雪不按套路出牌,常人听见凶宅避之不及,但今天遇到的租客却反其道而行之,偏偏想要进入凶宅当中。

    他还想再劝劝,“我看你不像是个缺钱的人。”

    “我是个村里的穷大夫来城里找活计。一个星期了都没一个医馆收我。”

    “这、这样啊,那屋子是真闹鬼,死过三个租客。”李贵说得煞有其事,神色慌张。

    “你能给我讲讲他们是怎么死的吗?”

    “第一任租客是个老人,他来城里看孙子谁承想洗完澡脚滑摔死在房里。第二任是个进京赶考的秀才,原本只短租三天,谁能想到最后一天吊死在房梁上。”

    “最后是个杀猪的,他也跟你一样贪图便宜,说什么自己煞气重,住那一间凶宅没事。被发现的时候被自己的杀猪刀抹了脖子。”

    陈雪眯起眼睛,一个文秀才和上了年纪的老人不足为惧,就是那个杀猪的胖子看起来难对付。林听骨连人面蛾都能撕开,还怕几道残念化成的虚影?

    “我就要里面那间,你把钥匙给我吧。”

    李贵见她主意已定,指了指远处拐角的楼梯,“看见了吗?过了那个楼梯一直往前走,最里面那间就是。”说着从一串钥匙中取出双鲤阁的递给她。

    陈雪付了银两就往里面走,不知道是否是心理作用,越往里走走越觉得凉飕飕的,觉得自己像是恐怖片不听人劝的头铁炮灰。

    黑暗中的走廊幽长深邃,像是凶兽张开的嘴巴,一旦进入就会被咬的粉碎。

    她鼓起勇气打开房门,里面打扫的很干净,并没有想象中的恐怖片画面,比如突然蹦出的吊死鬼、恐怖血腥屠夫与深山老尸之类的。

    一张木床、桌子以及最基本的洗漱用具都很齐全,像是有人定期打扫。

    陈雪谨慎地摸了摸耳朵,“有吃的吗?”

    林听骨四处转了转,摇了摇头。

    凶宅没有鬼?难道是向叔的情报有误?

    陈雪不动声色地出了门,注意到门上的木质牌匾好像被人移动过。

    周围都是一层薄灰,只有二者的连接处留下清晰的擦痕。

    她又将二楼几间屋子检查了个遍,发现只有茗茶阁与双鲤阁的木牌有移动过的痕迹。

    木牌被调换了位置!

    陈雪冷汗直冒,原来李贵之前竭力向她推荐的才是闹鬼的屋子,他一开始就想让她住真正的凶宅!

    那道鬼影也是用来吓唬她的,为的就是让她心生恐惧,谁能料想租客是个捉鬼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