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长信揉捏洛时及手指,转移话题道:“现在运河结冰,去汴梁得辛苦你坐马车。”
“去年汴梁下雪了吗?”洛时及的思绪果然被带偏。
“有的,我们尽快起程,怕路上遇到风雪。”
“嗯,没法回来过年了,那……提亲的事要提上日程吗?”
“此次仓促……”
“上个月我去找了小姑,关于婚事的流程小姑事无具细都与我说了,还写信给汴梁的大姑,让大姑帮我准备好。长信的家族很大,父亲又是尚书,所以提亲还得你来比较妥当。”
“时郞。”
“长信不用觉得我受委曲,我很乐意的,背后有你,有你的家族,我高兴还来不及了,真的。”
平长信把洛时及揽入怀中,下巴抵着他的头,垂眼仔细看能瞧见被头发遮挡住的疤痕。
“我等下传信给家里,让母亲先与大姑商量亲事。”
“唉,我现在到有些紧张了,那时带你去见小姑,也没瞧见你有紧张啊。”
“十岁后我与母亲分别两地,母亲一直对我存有愧疚之心,对我的事格外上心,又事事依我。”
洛时及抬起头:“但是你心存感恩,并没有因此怀有不满,能够理解父母当时的决定。”
“嗯,所以母亲不会为难你,父亲也很满意你。”
“哦?怎么说?”
“还记得你提出的重大病症治疗前,让亲眷签《治病同意书》吗,这条律令是父亲代你上表提议,明年应该能通过。还有自行车的事,你的种种事迹,父亲也都知道,他虽然一开始为我们的事生气,却是认可你的。”
洛时及有些难为情:“这些……这些事没有什么吧,就没什么了不起啊。”
“时郞觉得小事一桩,但官家的赏赐说明了时郞才思敏捷,卓尔不群,英姿勃发,才高八斗……。”
洛时及捂住平长信的嘴:“又学我上次夸你,没想到你还小心眼了。”
平长信眼里含笑:“你不要有心里负担,不想做的就不要做。”
“好。”
腊月初四,平家三兄弟和洛时及出发前往汴梁。洛时及这次带上了莹月和香芸,让她俩长长见识。
官道车辆极少,一天下来遇不见其它行人,越往北走,路就上了冻,车轱辘上了铁链,行驶缓慢,白日前行,夜宿驿站。平长信保暖的物资准备充足,一路上洛时及被俩兄弟追着讲修仙记后面的故事,吵吵闹闹,欢声笑语,让洛时及想到上大学放寒假后坐着绿皮火车回家过年的感觉。
腊月十七到达汴梁,从南熏门进入汴梁城,再从朱雀门进入内城,马车在州桥分成两队,一个沿着汴河西街驶入浚仪桥街的尚书平府,一个沿着汴河东街驶入第二甜水巷。
李威驾驶马车停下,洛时及下车就见一口田字方井,井上飘着白气,有三人正在取水。一人左手提绳,右手拿着吊桶扣入井中;一人双手正用力拉绳提起井中满水的吊桶,还有一人刚来卸了扁担上的两个空水桶,准备绑掉绳。
方井边有一颗大柳树,树上挂着两个扁担,挨着柳树摆着一个大的吃食摊,有六七个买客围着摊子。
放眼望去,街上商人、旅人、僧人、市民,有骑马的,挑担的,有赶着马车和牛车的,人头攒动,行人如织,比临安城的南瓦子人还要多。
“卖——烧饼咯——”一中年男子脆亮的叫卖声能穿过几条街,洛时及从未听过这么亮堂的嗓子。
“跟《清明上河图》中一样耶!”洛时及小声嘀咕道。
“嗯?”平长信凑近。
“汴梁可真热闹,比临安繁华太多了,这样一比临安像个小村庄了。”
“后面带你好好逛逛。”
洛时及点头,收回视线,方井旁边有两户人家,一户深宅大院,门前有上马石,有一男子背着大包袱向守门的人问路。
洛时及走向另一户小门小院,轻扣门扉。
“汪!汪!汪……”
“阿白,别叫!”门内传来男孩的声音。
平长信连忙把洛时及护身后,门扉开启,约十岁左右梳着总角头的男孩探出头来,“哇,好漂亮的大叔叔!小姑姑,有漂亮大叔叔找啊!”
洛时及笑出声,从平长信背后探出脑袋。
“哇,又一个漂亮大哥哥!”男孩转身又大叫着,“小姑姑,来了两个漂亮的郎君,你快出来!”
“汪!汪!”
洛时及道:“你可是言廷一,我是洛时及,你祖母是我大姑。”
“啊!表叔!是是是,我是言廷一。”男孩重重点头,把门大开让他们进来,“小姑姑,漂亮表叔来了!”
“瞎喊什么!一会儿大叔,一会儿大哥,这会儿又是表叔,看你又是皮痒了……”
“时表哥!”一个约十六岁穿着妃色儒裙的小娘子刚还骂骂咧咧,见到洛时及脸上一喜,把言廷一拉到一边自己站在洛时及身边,腼腆道:“时表哥,快到屋里坐。”
“小姑姑,你喉咙卡刺啦,声音怎么……唔……”小娘子一把捂住言廷一的嘴,背着洛时及瞪了他一眼,口型道:“闭嘴!”
“呵呵,时表哥,阿娘和两个嫂子说是去什么平府了,应该快回来了。”小娘子这才注意到站在洛时及身后的平长信,脸一红,“……这位是?”
“是我未婚夫。”
“什么!”
“啊!”
“汪!”
“小姑姑,人都走了,你还看啥?”
小娘子看着敞开的大门,洛时及和平长信已经走了,像焉了的花朵叹气道:“唉!一个画中仙的表哥我没抓住,又多了个云中鹤的表哥,两个表哥都只能看不能摸!唉!唉!”
“啥?”
平府福安园内,上头坐着平老太太,左手边坐着洛大娘子和他的两个儿媳,江氏和周氏坐在右手边。
“我那三妹写信告诉我时,着实让我一惊,我都不知他俩情况就让我来说亲,这可不合礼数,幸得江大娘子亲自上门与我道了个明白。”洛大娘子声音爽朗有力,不似江南女子那般温婉,来到平府也没有低声下气,“谁能想到您家孙子与我侄儿竟然成了一对。”
平老太太笑道:“那时我问阿信他还什么都不说,还说再等等,这才几个月过去,这小子就开始着急,生怕你家好儿郎给跑了。”
洛大娘子闻言正色道:“平老太太,江大娘子,我是个直性子,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您家三郞在京城那是一等一的好,上门想做亲家的只怕把门槛都要踏平的。您家的条件那更是不用说,但我洛家的儿郎,也不是任人挑拣的,男子与男子成婚也不是稀奇事儿,但放您这样的高门中,这事会让人乱嚼舌根,要是让我侄儿来您家里受这气,我当姑母的不会同意这门亲事。”
洛大娘子看上头坐着的平老太太笑脸没变,语气缓和些,道:“咱们做大人的比他们想得多,得好好商量,要是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早说开了好。”
平老太太连忙摆手:“有洛大娘子做姑母,洛时及想必是个顶好的孩子,什么高门不高门,都是爹娘捧手心上的人,哪能让人平白受委屈。”
手指着周氏,又道:“老二孙媳妇清和嫁进平家,大娘子如女儿一般看待,没说过一句重话。我又多了一个孙子,阿信他娘多了个儿子,这可是大好事。阿信这孩子从小自己就会拿主意,虽说婚事听从父母之命,但做父母的也得依着儿子的心意,往后还是他们自己过日子,他们要是能成,也是我们两家的福气。”
一直没开口的江氏也微笑点头:“今日下午阿信他们都会到汴梁,孩子们愿意,咱们就把婚事定下来。”
这时一婆子进来通报:“老太太,临安来的马车已经到了门口,想必是几位郎君到了。”
平老太太面上一喜:“敢情回来得巧,洛大娘子和两位娘子就留下吃午饭,再与他们一起商量这事。”
洛大娘子点头,周氏已起身往前头去。
李威驾着马车往浚仪桥街驶去,洛时及本打算在大姑家投宿一晚然后再寻客栈或者租房,但刚才了解情况才知道,大姑家的院子是租的,一家三代十口人挤在不到八十平的院子。
他大姑父是鸿胪寺左丞,两个表哥也在京当差,看来京城的房价是真贵啊,他本打算看房子的,这下打消了念头。
平长信本就不同意他住外边,所以才跟着一起过来,这下更不会让他住外面了。
“我现在的身份就住你家不好吧?”洛时及道。
“你是去看望祖母,然后祖母留你住下。”
“……好吧。”
平长信道:“李威,在孙羊正店停下,先吃饭再回去。”
“我们这样不好吧?”
“吃饭要紧,孙羊正店是汴梁较好的酒楼,他家的菜品虽没香芸做得丰富,但味道比得上。”
午时已过,孙羊正店内仍是宾客盈门,快要过年了,高大的彩楼欢门上缀满了红灯笼和红色的花枝,门厅装饰华美,十分气派。
拐角处有家卖肉的铺子,围满了顾客。店门前摆满了一排各色小吃摊,尽头还有驴车正在卸货,一抬抬桥子有在店前停下的,有上了桥子离开的。对面也是各色商铺,行人比第二甜水巷还要多,摩肩接踵,人欢马叫。
香芸:“哇!真大啊!”
莹月:“有两个万庆楼大!”
“几位客官里面请!”小二哥迎上来,直接带他们上了二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