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经走出来了那片靠近山脉的树林。
因为身上有伤没有全部好,加上要时刻警惕地图上所标志的怪物信息,一路上走得并不快。
她不是没想过驾驶那俩货车,但是她根本无法解释那车上的尸体,太像灰色产业了。
途中她也见过不少血迹和尸骨,在石头上和泥土里,或新鲜或陈旧,有人类的也有其他动物的。
在一些地方也发现了车轮印,鞋印等不少人类的痕迹。
短时间见过了太多变异的,而又与她脑海中完全不同的生命个体,再看见所谓的“同类”存在的痕迹,让她又安心了不少。
如今再看向系统给出的地图,补给站距离她不到半公里。
她远远望去补给站的方向,似乎已经能看见向上尖尖的,隐隐的轮廓。
那是一个近似正三棱锥的建筑,建筑整体成土黄色,最顶上有一颗灯,每隔几秒闪烁一下绿色的灯。
这在之前看过的地图上已经看见说明了,这种情况便是正常安全的补给站。
如果是不闪烁灯或者是白色的状态,便是此座补给站已经作废,或是处于危险状态,需要尽早远离。
比起潮湿的树林带来的更多不确定性,余塔更喜欢旷野,不仅能感受到久违的风,而且能用眼睛观察到安全地带,危险稍微降低很多。
时刻紧绷的精神也能放松一些,不用担心在某个灌木丛,或者大树后突然蹦出来难以应对的怪物。
直到不久后,站在补给站旁的余塔,才看清整个建筑。
这是一个普通的房子,唯一不普通的是,她一开始看到的那个闪烁着绿色的灯,是一只被拴住的活水母!
“活的?水母?”
余塔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声音。
透明的触手全被禁锢在尖顶上,用来连接着有外壳保护起来的电线。
水母脑袋每一次闪烁的灯光,都是由向上浮游的运动而产生的,不断挣扎逃命的行为,却被人类用来当作判断安全正常的信号。
在余塔看到这只水母的那一刹那,她脑子里只响起嗡的一声。
彷佛看到了这颗“灯”数十年来,日复一日的闪烁。
从最开始有规律的浮游,到后面随着时间的变化,渐渐扭曲,缭乱,缓慢,一动不动,溃散,直至最后的死亡。
接着她看见,安全区基地的监管人发现了此站的水母死亡。
于是他发出了更换新指示灯的指令。
她看见了工作人员推开门,看见了整片整片的绿色,巨大的玻璃罐内被圈养着无数的水母,不论大小。
经人类研究观察,这种水母在经过异变后,从海洋里上浮,转移到了大海的空中。
它们没有对食物的正常需求,没有营养,没有攻击性,没有防御力,小刀轻轻一划外表鼓膜破裂,就会失去生命。
在海边也随处可见,一般也没有东西会注意到它们,不存在任何威胁。
变异过后唯一保存的特性就是对危险的感知。
平常状态下游动是发着绿色的光的,只有感应到附近有危险靠近时,才会变成白色透明的状态。
它没有天敌,没有生物以它为食,本能无忧无虑的游玩这一生......
而这一特性经过人类实验,可以很好的做到长时间发出危险警告,还能省下更多的资源,在安全区外简单又方便。
如果一生没有遇到人类的战斗现场,不小心被误伤的话,在数十年过后才会慢慢死去。
唯一失去的,只不过是那无害的水母们的自由。
那一刻,属于生机的绿色成为了牢笼,将它们捆绑至此,却在余下的所有时间,为凶手,和凶手的同伴们带去生的希望。
它们都是备用的指示灯,无一例外。
她看不见水母的眼睛,但那一刻她确定面前的那只水母在看她,透过混沌的风和转动的时空,直视着余塔的双目。
她无法形容她看到那一刻的心情。
不只是震撼,还有无以言语的复杂。
余塔微微抬头,同时又透过房顶的水母,看见了那个红色火焰形状的太阳。
经过一天精神的紧绷和长时间不断行走,她面上苍白的肤色显得脆弱,却又带着几分坚定,缓缓闭上眼。
阳光打在了她的身上,裸露在外的部分皮肤,此时却感觉到了微微的暖意。
好像还是和记忆里一样。
衣服内脖颈下,在余塔看不见的地方,血液正加速流淌。
甚至能看到下面爆出细细密密的青紫血管,一些皮肤处布满了黑痕,就像火焰一寸寸焚烧上来,烧尽所有不坚定的念头。
再睁眼,她的眼底逐渐漆黑。
补给站旁边只有很少的尸骨和一些血迹,房子的外表看起来非常坚硬,能抵挡大部分攻击,表面的一些地方,还能看见不同兽类爪印的痕迹。
很多地方已经凹凸不平,这补给站已经建成很久了,用来当遮蔽物,暂时保证她的安全没有问题。
***
从东向西行驶,距离补给站大概一公里的皮卡车上。
身坐副驾驶的女子,关檀突然睁开了眼,双手搭在枪把上,直直地看着前方。
荒凉的旷野前方,除开零星有几棵大树外,基本毫无遮挡,一望无际。
以至于站在这之中,又靠近补给站的一个小黑点,那是一个人类——
余塔,格外显眼。
就在距离补给站不到五十米的余塔,同样也看向了这辆向补给站而来的皮卡车。
余塔早在前不久就看见了这辆不断行驶的车,但她以为这辆车只是路过。
越来越近的时候,她能感受到地面都在微微震动,轮胎碾过地面,发出低沉的嗡鸣。
要么是拖着重物,要么则是上面人很多,而这两种情形都不是她想看到的。
在这个变异处处充满危险的世界,拖着负担大,又不方便的重物,只能说明那东西非常重要才需要不远万里运送。
而第二种情况,介于她来到这世界第一眼就看见“同类”的尸体,又差点死于所谓的“同类”手中......
她叹了一口气。
她还不如面对那些长着奇形怪状的怪物。
或者更倒霉一点,两种情况都有,那更麻烦。
上一秒还在为同类痕迹感到心安,下一秒又觉得不如面对异种。
短暂思考过后,余塔面对朝补给站而来的那俩皮卡车,她脚步不停,慢慢的向补给站移动。
同时右手握住枪稍稍抬起,摆出防备的姿势。
对面有攻击架势的话,她也能第一时间躲避,并作出应对反应。
在远距离情况下,没有什么比枪支更好防身了。
这点在蟾蜍身上已得到验证。
既然暂时解不开这个迷题,那就先将资源握到手里,至少目前别无坏处。
余塔的心脏咚咚狂跳。
她知道对面来人也同样看见了她,那皮卡车渐渐减速,如今她已经站到补给站旁。
这是一场豪赌。
她面向着车辆来使的方向,慢慢移到补给站后,紧握住枪,向来车的驾驶座方向瞄准。
如果不是对面的车越开越慢,有意停下的情况,在没有得知对面最真实的意图之前,她会先瞄准车子的轮胎。
能在野外行驶的车辆至少能抵御大部分攻击,但她还是要坚持伤害最大化。
在所有潜在危险,而又算不出更大的利益选项中,她只会选择自己的生命。
她紧靠着房子,遮住了大部分躯体,只稍稍探出来一点。
同时那俩车也在距离补给站五十米的地方停下,不再前进。
她看见,副驾驶坐着一个短发女子,举着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这边,远远瞄准着她。
其他窗口紧闭着,依稀只能看见驾驶座是一个带眼镜的男人。
皮卡车后方被黑色棚子罩着,看不清里面的情况,余塔推断车上至少有三人。
在对面没有出声前,她没有先开口,她并不清楚还会不会有来向原主寻仇的敌人。
“是人类吗?”车上后座传来一道较厚重的男声。
“我是。”余塔迟疑了一下答道。
“就你一个人?没有同伴吗?”
“我一个人,其他人不幸遇难了。”
此话一出,现场沉默了良久。
这时一阵微风从背后刮过,吹动余塔耳边的发丝。
余塔看着他们,她自己孤身一人是做不了假的。
她害怕对面有谎言辨别类似的能力,只得说实话。
更何况自己身上的伤还没好,不清楚车上人的数量和实力,她没有把握能在保证自己安全的情况下离开。
她提前观察过这座补给站,看见了类似门的轮廓,但并不清楚应该怎样开门。
在这个世界,见识到了太多危险。
那么人类所建立的,又能屹立长久时间不倒的补给站建筑,这周围一定有诀窍或者机关。
包括水母作灯在内,系统给的地图都没有写。
而她作为一个异世外来者,面对在安全区基地外的地方,连基础的补给站开门都不会,这一定会被怀疑。
更何况她孤身一人,她自己都不相信自己是安全的。
还记得地图上的那句话:“谨慎分辨身边的活物,尽量不要与同伴走散。”
她现在的被信任度着实很低。
那么现在只能祈祷车上的人早点做完他们该做的事,然后快点离开。
如果顺便能让她偷学一下补给站的进去方法,那就更好了。
余塔遥远的记忆里,那种人类善良友好,和互相帮助的特质已经没有了。
在这个世界稍不注意就可能死于非命,如今见到的都不可能是单纯善良的同类。
余塔拇指不断的摩挲手枪,短暂思考了一下自己现在的处境,接着余塔微微提高声音,想先下手为强说:
“你们要用补给站吗?着急的话你们先用,我再用。”
车上的人只回答了前一个问题:“我们是要用补给站。”
说完这话便没有下文了,好像并没有着急用补给站的意思,也没有想让余塔先进去的意思。
现场气氛就这样僵持了一刻。
不久后,副驾驶那女子开口,用只有车上的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有血腥味,她受伤了。但受伤并不严重。”
这时,副驾驶那女子似乎看了主驾驶那边一眼,然后轻摇了摇头,带着眼镜的男人似乎也摇了摇头,接着那女子就收起了枪。
稍稍提高了声音,开口道:“你好,我们只是路过,暂需补给站,你受伤严重的话还是你先用补给站。”
余塔看见对面收起了枪时,长呼了一口气后,也将枪放下。
但是听到接下来的话不由得暗骂一声,面上却没露出什么表情。
在她特地收拾过的情况,对方距离这么远还能看出她受伤了。
而且就这样正大光明地说出来,一是确定在自己受伤的情况下,实力高于自己,二是带着隐隐的威胁,告诉自己不要耍把戏。
余塔在脑子里快速思考,同时将之前那句话再推回去:
“谢谢,不过我一个人的话可能要很久,并不太方便。”
她紧盯着距离不远的车,看着对面接下来的动作。
等待显得尤为漫长,连空气都压得她喘不过气。
她右手紧握着手枪,指腹摸索着手枪一下又一下,里面是早已上膛的子弹。
仿佛这样才能带给她一点安全感,心脏狂跳不止,额头上已经出了细密的汗,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气,又说:
“如果你们不信的话,可以来看看我的伤口,顺便能帮助我一下那就更好了。”
这很像蛊惑的陷阱,余塔的目的并不是让他们真的来看她伤口,那样太危险了。
她只是想让车上的人拒绝她,然后先用补给站,用完早点离开。
毕竟没有人会这样没有防备心。
良久,余塔听到了后座车门打开的声音,接着就在后座那男人正准备开车门下车时,副驾驶那女子开口小声说了句什么,大概是:“我去。”
然后她开门先一步下车。
那女子留着利落短发,头发别在耳后,露出一双黄绿色的眼睛,像一颗美丽的宝石。
鼻梁很高,嘴唇薄,整张脸菱角分明,这是让人看一眼就忘不了的脸。
身高一米七左右,身穿绿棕色外套和战斗背心,灰色裤子下是黑色长军靴,走在地上踢踏作响,手上拿着一杆长枪,年龄大概才二十左右,却给人很强的压迫感。
余塔:“???”
军人,还是警官?
该说不说她这个运气也太不巧了吧。
怕什么来什么。
那女子走到距离余塔不到五米的位置停下,开始从上到下仔细打量着她。
余塔同样也观察着她。
此时又从背后刮来一阵凉风,这时的风让她稍微感到怪异,却又说不上来原因。
这人的目光非常警惕,就像被秃鹰盯上的眼神一样。
将余塔上下打量了一遍后,最后那双黄绿色眼睛停在她手中的手枪上。
余塔在被紧紧注视下没有动作,微微抿了抿嘴唇,沉住气回视对方。
五秒钟后,那女子终于开口:“说说你和你同伴的遭遇。”
“遇到地图上未标注的剧毒变异蟾蜍,其他人死亡,我负伤侥幸逃生来到N0703。”
余塔缓慢答道,同时装作沉重懊悔的心情低头,又立马抬起头看着面前女子的面孔,企图找出一些异样。
这是她之前就想好的说辞,去头掐尾,不带时间线只挑事实说。
三米左右的距离,余塔在心理已经思考第三种安全离开的方法了。
鱼死网破,去劫车。
这是下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