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道隐约的话语声,为何像是她自己的声音呢?
玉京眼睫轻颤,默默咬紧牙关,满城纸人今日都要去王府中祭奠“她”,或许,她五岁前不曾记得的事情,都埋藏在这文王府中。
搭下眼帘,玉京面容浮上一层冷肃,将心中阴晦角落里的畏惧压下。
此刻她必须去救卫期,若是还将犹豫退缩盘亘于脑海中,只恐会害了他。
夜幕下的文王府门屋顶铺满琉璃瓦,映着月光闪烁星星点点光芒。
但因荒废许久,屋顶稀稀落落的瓦片上满是灰尘,檐下的屋梁也已生出腐朽,厚重的红木府门也因被雨水浸泡许久已有些开裂。
数不清纸人堵在王府门前,都在争先恐后地朝着府中拥挤。
谢同裳目光闪烁:“我们若是跟这些人进王府,不知要耗费多久,不如直接从墙头上翻进去。”
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倒不如兵行险招,直接闯进去。
她倒是要看看这文王府中究竟有什么妖魔鬼怪。
“好。”
玉京眸中闪烁,透出几分思索来,她也觉得谢同裳这个主意可行。
若在此时动用方雀花之火驱赶纸人,只怕会惊动这王府中的主使。
谢同裳朝着王府一侧无人的墙边走去,瞧见有一处府墙已腐朽破败到墙檐掉落,仅剩一片矮墙还伫立在原地。
她掀起下袍,膝盖微屈,猛地朝着墙头一跃。
微微摇晃刹那,谢同裳稳住身形,回头朝着玉京伸出长剑来,她的手掌紧握着剑鞘口,示意玉京扶着她的剑鞘上来。
玉京朝着谢同裳点头示意,抬起手来握紧剑鞘,脚尖用力,猛然跃上墙头。
但眼前月光一闪,让玉京眼前模糊刹那,脚底还未曾在墙头上站稳,竟蓦地一空,整个人直直朝着王府中的地板栽倒下去!
“玉京!”谢同裳眼角猛跳,连忙反手抓住她的手掌,另一只手持剑率先着地,将两个人坠落的身形缓了下来。
玉京掌心传来冰凉的触感,她眼前终于清晰过来。
谢同裳拉扯着她另一只手将她扶起来。
“殿下,你们没事吧?”魏彧瞧见玉京坠落下去,心头几乎落了一拍,连忙朝着墙头一跃,他本是在墙下准备扶玉京跳上去,不曾想她竟朝里面掉下去了……
“多谢殿下,实在是玉京不才,没站稳还害得殿下也掉下来。”玉京不自在地将眼神移开,不直视谢同裳的目光。
“看来玉京你剑术不错,行军的基本功夫却差得多啊!”谢同裳伸手一挥朝魏彧示意无事,唇畔勾起笑意来,目光直直地看着玉京不自在的模样。
“这文王府内外还真是两幅模样。”谢同裳扬眉将目光朝着王府中一移,清隽的面容上闪过几分诧异。
“这府中,似乎是被火烧过?”玉京顺着谢同裳的话语声将目光落在王府中。
不曾想王府府门外虽陈旧但仍透出几分勋贵之气,在大门之内,却是满地狼藉,一派荒凉残破之色。
府中的房屋都已经坍塌,断壁残垣无数,依稀可见昔日的宏伟,空空荡荡一片,唯有夜幕下宛若幽魅的阴影随着偶然现身的风儿悄然摇晃。
整个王府中唯一余下的,便只有充当地基的石阶地板,玉京三人的脚步踏上石板,将青灰的月光遮住。
“我们先去找找那些纸人。”谢同裳抬步,朝着残痕逐渐变多的方向走去。
玉京目光闪烁,回头朝着她们踏进来的墙头望了一眼,方才她会跌倒当真是意外吗?
心头的疑惑越积越多,玉京无奈,轻撇嘴角,瞧见谢同裳二人的身影同她已有几分距离,连忙起身赶上去。
或许她只是有些草木皆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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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前逐渐露出一抹白色,谢同裳的步子逐渐停下来,有些疑惑地看着这些纸人手上的动作。
这些纸人在干什么,莫非是在用蜡烛将王府中房屋的残桓点燃?
“他们不是前来祭奠的吗?为何要将文王府点燃呢?”谢同裳眉头紧蹙,双手抱臂,目光死锁着远方的纸人。
看来这文王中满地狼藉残景,皆因这些纸人将王府中的建筑用蜡烛给点燃了。
玉京看着远处如同海浪般不绝的纸人,脑海中渐渐浮现出卫期那总是一汪泪水的眼眸,与今日却倏地泛上决绝之色的面庞。
“殿下,这些纸人多若牛毛,若想尽快将卫期找出来,不如我们兵分三路。”玉京对这些纸人所为之事,她只想尽快找到卫期。
“也好,若是玉京你遇到什么危险,便只管朝外逃,莫要逞强纠缠。”谢同裳垂下眉梢,侧首望着玉京。
若是救不出来卫期,可不能让玉京也一起载在这古怪的王府中。
玉京点头,呼出一口气来,踏步朝着纸人人群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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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我们为何要去王府中祭奠?”卫期垂着眼帘,努力地将手臂上的拉扯之意忽视掉。
这柳金露一路拉扯着他朝着文王府的方向横冲直撞,仿佛是能在王府中获得什么好处一般。
文王府究竟同玉京是什么关系?
“因为今日玉京她喊我们去王府中啊!”柳金露扬眉回首一脸疑惑地看着卫期,仿佛不解卫期为何会问出这个问题一般。
“王府中的玉京?玉京为何会在王府中,她方才分明在外边啊?玉京究竟是活人还是死人?”卫期眉头紧锁,不解地盯着柳金露。
一边说要去祭奠玉京,一边说玉京唤她们去祭奠,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她有些不满地撅起嘴来:“小银绯你都多久没来看姐姐了,今日张口闭口玉京,她同你什么关系啊!姐姐不才是你的亲人吗?”
卫期听到亲人二字,心头一软,柳金露身患癔症独居于这座古怪的城池中,确有些可怜。
“姐姐,我只是担心你贸然去王府,会不会被里面的人斥责。”卫期眨眼伸展眉头,摆出一副关切的神色来。
“银绯你不用担心我,王府中早就没活人了,只有玉京一个孤魂野鬼,以后我们再也不用看王府中那些趋炎附势的走狗的脸色了。”柳金露抿唇扬首加快脚步。
玉京一个孤魂野鬼?这王府中莫非还有一个玉京?
卫期满头雾水,越发搞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何事?
“姐姐,玉京同王府是什么关系?”卫期眸色逐渐暗沉下来,他反手拉住柳金露的袖袍,一副不解之色。
手臂传来拉扯之意,柳金露无奈地叹气:“你总是这么执着,但那玉京你又不是第一天才知道,她不是王爷的女儿嘛!只不过她不曾被记入文王家谱中,所以大家都只叫她贵人啊。”
“玉京是文王的女儿?”卫期瞳孔一颤,心中的疑惑倏地消解不少。
如此说来,玉京确实从未提起过她父亲之事,或许她自己也不知她是文王之女。
“快走,我们可要赶在前面去给玉京祭奠,说不定可以拿到点什么好宝贝!”柳金露勾起嘴角来,一副天真烂漫的模样,脚步飞快地朝着文王府奔去。
卫期沉下眼眸,加快脚步跟上柳金露的身影。
无论玉京身上曾经发生过什么,他都会替她查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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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跟随柳金露飞奔到文王府前,卫期诧异地看向四周,他身边满是仿佛失神般的纸人。
这柳金露虽然身患癔症,却一副意识清醒的模样,怎么这些纸人反倒全是失智之象呢?
来不及查探,柳金露便拉扯着他抬步闯进文王府中。
“还好我聪明,来得够早,不然跟他们挤在一起,只怕是要等到最后来祭奠了。”柳金露扬眉一副得意的神色朝着卫期说道。
她轻车熟路带着卫期穿过王府中满地的狼藉,朝着府中走去。
“我们要去哪里祭奠呢?”卫期看着柳金露一路不停在王府中穿行,疑惑地开口道。
“当然是要到玉京的葬身之地啦,越近才能拿到越好的宝贝呀!”柳金露满目欣喜之意,仿佛突然发现什么一般,加快了步子。
“就在这里吧!”柳金露身形陡然一顿,将怀中早已熄灭的蜡烛端出来。
“还好我带了火折子!”她勾着唇角从袖袍中掏出张火折子将蜡烛重新点燃。
卫期不解地环视着四周,柳金露拉着他一路闯进王府中,却蓦然停在一处废墟之中。
这里似乎曾是一座大殿,只是曾经的房梁已全部坍塌,剩下几根漆黑的柱子还矗立在原地。
余光中火焰之色将卫期的目光拉扯回去,柳金露竟用蜡烛将这废墟给点燃。
一簇跃动的火光逐渐在黑暗之中蔓延开来。
“姐姐,你为何要将这里点燃?”卫期蹙眉看着柳金露将烛台摆在火焰旁,拍下身上的灰尘站起来。
听到卫期的疑惑,柳金露侧头抬眸看着他道:“因为玉京说她要将王府烧成灰啊,我们来祭奠她,当然要完成她的遗愿。”
心头猛地一颤,卫期捏紧指尖,脑中顿时翻江倒海。
玉京是文王的女儿,却要将文王府烧成灰?
她同这文王府有什么深仇大恨?
莫非这里会传出玉京的死讯与忌日,便是由此事所引?
“小银绯,别傻愣着啦,快跟姐姐去找宝贝!”柳金露浑然不在意卫期的疑惑,拉着他转身离开这座满是残垣的大殿遗迹。
看着火势渐涨,逐渐将整片废墟重新吞噬,卫期却觉火焰仿佛悄然攀上他的身躯,只待将他烧个精光。
二人朝着王府深处跨步,一抹红光逐渐闯入卫期的视线。
一座残破的院落映入眼帘,卫期抬首,只见旧墙中有个洞门,里面竟泛着幽幽红光。
这里便是柳金露所说寻宝贝的地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