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阡恒用他最拿手的招数,嘴角上扬淡笑,说他不是在笑吧,嘴角都能当挂钩了,说他是在笑吧,眼里丝毫没有笑意,就像是某些昆虫做出假象迷惑敌人。
总之看对方如何理解,聪明人一看就知道是婉拒,稍微愚钝一点的,还以为微笑是默许。
他不说话,不表明真实想法,却在别人欣喜着靠近时,退后一步,也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还是在笑,仿佛在说“你在开什么玩笑?”
我的脑中合时宜想起一句话:笑是一种礼貌,也是一种警告。忘记在哪个角落看到的,觉得好玩记了下来,这可不是我说的,只是引用。
怎么说呢,他给人很随便的感觉,其实属他挑三拣四,选择权看似握在别人手中,要是真做出违背他意愿的举动,他会挂着微笑,摇摇头说:“不对哦,重新选。”
那意思就是说“虽然我给了你选择的机会,但你只能选我想让你选的。”
真难伺候,相处时间长了,我是琢磨出一星半点他的性子。想我本来头脑挺简单一人,在他精心打磨下,能读懂一些阴阳怪气,何不是一种成长。
人家喝牛奶成长,我直接牛奶里加高剂量毒蛋白,完了还得竖起大拇指,夸赞一句“得劲儿”。
女士打扮华丽,定是出身豪门,见多识广聪慧过人,看穿石阡恒逃避的伎俩,便没有继续探讨要不要亲一口的问题,笑着打招呼道别。
一辆出租车停在我俩面前,降下车窗询问走不走,杨时意打开车门,“再见。”
我挥了挥手。
石阡恒注意到我们这边,他双手插兜,绝不多走一步路,我走过去,闻到他身上浓烈的酒精味。
“你喝了多少,还能开车吗?”
“我不能开,难道要你来开吗?”石阡恒在我面前没有太多讲究,解开衬衫上方的两颗纽扣,大大咧咧地露出脖颈和锁骨,“走吧,没喝,附近没有车位,停得还有点远。”
繁华市区的夜晚刚刚开始,路边到处可见穿着艳丽的男男女女,女人妖娆,男人比女人更像女人,姿态表情拿捏得正好。
这一路走来,我见过一男一女,也见过两男一女,甚至是五男一女。和那六个人擦肩而过,我下意识离石阡恒近一点,看着那女人被一群人调戏,说话却是个夹嗓子的男人。
外面的世界真精彩,大城市的人玩得就是花,我一秒不敢停留,快速走过去。
地下停车场内沿路亮着小灯泡,有三三两两路人,视力受限的情况,我放心大胆地观察石阡恒。
他身高腿长,气势凌人,要我说靠气质猜职业还真有点说法,他走路带风,昂首挺胸,不是警察就是医生,还得是教授级别的。
那张脸面无表情时略有些威严,因为总是低眸浅笑,削弱了原有的几分戾气,要是笑得眼睛弯起来,竟增添了能够迷倒众生的风情万种之魅力。
不对,夸张了,简而言之是很好说话的那种,不过也得分人,医学上称为对症下药,他说的话大多不着调,搭配上一本正经的表情,怪闷骚的。
我对闷骚男的印象是正经得可怕,一旦撕开伪装,岂不是恐怖至极,任它四书五经还是甜言蜜语,那张嘴里讲出来的字符自带蛊惑人心的效果。
石阡恒会哄人吗?我没见过,好奇心驱使我去探索,可我找不到方式,总不能他和女朋友调情时,我挤到两人中间观摩,“其实我没有别的目的,只是想知道我哥怎么哄人的。”
那场景,那画面,使我不寒而栗,会被两个人当成变态处理吧,到时候石阡恒不用顾及我们之间那点情分,把我踹飞十万八千里也不冤枉。
可我超想知道怎么办呢?
有千百种方法让我彻底了解他,而最简单的就是我亲身入局,跟他谈个恋爱。
我去,这也太惊悚了,且不说石阡恒性取向,就算他喜欢男的,也不喜欢我啊。
我是他弟啊。
啧,充其量是没有血缘关系的青梅竹马罢了,真谈也不是不行。可我要是单纯因为一时好奇,从而行为不合规矩致使惹怒他,真是得不偿失,自讨苦吃。
我低头想着,脑门撞上硬邦邦的东西,一抬头,发现不知何时石阡恒停下脚步,我撞到了他的后背。
他问:“你在想什么?”
想他呗,想他这么个古板的人将来面对生气的女朋友怎么哄。
我当然不会告诉他真正的原因,胡七八扯地说:“想今天那瓶冰糖雪梨咸得有点辣。”
石阡恒哼了一声没再问,我叫住他,“你能莫名其妙亲我一下嘛?”
他用一种可怕的眼神看着我,惊讶,不解,然后是犹豫,幸好,幸好没有对我展现那种皮笑肉不笑的表情,那样我会吓死。
“你说什么?”他飞速扯了一下嘴角,瞬间即逝。
“没事。”我不想问了,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我抬起脚步超越他,站在车门前,他没有按遥控钥匙,我打不开门。
气氛僵持不下,他微微挑眉,我最讨厌和他正面针锋相对,我次次位于下风,被他戏耍得没有一点儿尊严,我才多大,十七岁,哪里玩得过他啊。
“过来,重新说一遍,刚刚我没听清。”
一对年轻夫妻抱着婴儿朝我走来,隔壁的车辆亮起了灯,我想快点离开,于是想方设法糊弄过去,“我什么都没说。”
他不走,就要听个解释,他喝大了吧,平时也没这么固执,定是今晚饭菜有毒。
行行行,他不走是吧,我向来没脸没皮,豁出去了。
待那对夫妻调整儿童座椅,我清楚而大声地道:“我说,你能亲我一下吗?”
听见了吧。我敢保证,我的嗓音不仅能让他听见,停车场里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尤其是那对夫妻。
他们很意外地找到事情要忙,一会儿打开后备箱塞东西,一会儿说挡风玻璃脏,开始擦起玻璃,我估计他们下一秒要收拾东西原地洗车了。
我走向石阡恒,看见他的瞳孔放大,警觉地看着我。
得了,一不做二不休,我不顾别人在场,抬起他的下巴,二话不说亲了一下他的侧脸。
当事人没什么大反应,就是一刻不停地看着我,那眼神刺穿我的灵魂,将我剥光。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那一瞬间冲破禁忌的刺激是真痛快,冲动过后的清醒最令人头疼,我舔着嘴唇退了一步,低着头不敢看他的神情,心虚得要遁地。
“哥……”
如果我解释说我突然犯精神病了,他相信的概率有多大?都是脑部疾病,失忆引起某段神经错乱,我的行为不受意识控制,听起来很合理吧。
“哥,我……”
他转头绕到车门,“上车。”
我磨磨蹭蹭坐到副驾驶,仿佛关上的不是车门,是独属我的牢狱,我提心吊胆,重重吸了吸鼻子。
一路无言,直到回到家,他洗漱完就去了卧室,要不是他看在答应我妈照顾我的份上,一定会把我丢出去。
我需要一个开口解释的机会,洗澡时打了腹稿,站在他的卧室门前念稿子,诚恳地道歉:“哥,我知道错了,不该和你置气,不该大庭广众之下亲你。”
等了许久没有动静,我有些焦急,要杀要剐我等他一声令下呢。
“你要是不说话,我就进去了。”
我将手放在门把手,心里倒数三秒,三秒过后我又数了十秒,给他犹豫的时间,不回答就是默认。
如今我也做愚笨之人,假装看不懂他的婉拒,事实上当个笨人挺好,最起码不会内耗。
我吞咽口水,迎接即将到来的审判。
门开了一条缝,石阡恒坐在床头办公,他这几天太累,洗漱完上床睡觉,今天一反常态,在卧室办起公来了。
我绞着手指,怯懦地问他,“哥,你听见我的道歉了吗?”
石阡恒敲完最后一个字符,将笔记本电脑关机,我自觉地为他收起来放在阳台的小木桌上。
“你听见贺恩婧说话了,是学的她吧?”他看向我,我看着鞋尖。
我点点头,承认道:“唔,是。”
“学女生说话不礼貌,她们鼓足勇气说出来的话,需要得到别人的尊敬,经过别人之口重复,会让她们难堪。”
我惊讶于他看待问题的角度,是、是这样解读的吗?
“如果拒绝的方式再委婉一点就更好了,她们模模糊糊地说,我们模模糊糊回复,给大家留点面子。”
我点头称是,他翻个身要关灯,见我不动弹,耐着性子问道:“又怎么了?”
“那你还计较那件事吗?”从停车场之后,我没有认真看过他,主要是意识到做错事的心虚,现在抬起眼皮借助刘海的隐藏,悄悄看他一眼。
石阡恒表情很淡,看不出恼怒,仿佛停车场的事他一点儿都不记得,“下次不要开玩笑了,我不太喜欢张扬。”
他不在乎的态度让我心底升起一股无名火,我觉得自己变得很奇怪,明明他不放在心上,我们维持之前不温不火的关系更长久,可我不断试探他的底线,目的就是打破平衡,也许他会生气,会厌恶我。
我飞速地凑过去,亲了他一下,他一脸出乎意料,我蹦蹦跳跳跑到门口,关门前扔下一句话,“刚才那个是前几天落下的,你不得补上吗?”
全世界就我最有理,不待他回答,我回卧室关门,张开手臂扑进被窝,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