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什么玩意儿?我盯着那两个字看了许久,越看越觉得脑子要爆炸了,我一定是睡眠太少导致老眼昏花,不太理解这两个字什么意思,这个闷骚的老变态就会整我。
我关上手机扔到一边,姿势从倚靠床头转而滑到床面上,双手交叠平放在腹部,直视天花板,满脑子盘旋那两个字,像一句咒语霸占我的全部思绪,挥之不去。
想你。
想谁?
我从不认为自己喜欢刨根问底,也不由自主推敲这句话原本的含义。
任谁看都暧昧不清,除了我,他大半夜给谁发意味不明的消息都算是一种骚扰吧。
是我强逼利诱他?
没有吧,我最后不是妥协了吗?
冲动的人向来不会承认自己鲁莽,我回想前半生,哦,不对,我现在回想不了,这应当是我做的、为数不多的、可以称之为冲动的事情。
半夜,我跑到街口拦了辆出租车,报了地址直奔我哥家。
司机一路顺畅地打方向,我紧张搓手指,看着被甩在后方的路灯划过一条长长的银河线,我从未这样迫不及待去见一个人,单是想到他的脸,我小小世界的夜空砰地绽开一束玫瑰花状的金色烟花。
想见一个人不需要理由,产生想法的那一刻起,我的心思早已跨过千山万水飞向他,在他身旁求一个安稳。
用时一个半小时到达,司机委婉说他也不容易,我付了高昂车费,说理解理解,丝毫没有心疼的感觉,费用也不是那么重要。
我站在门口,望着黑洞洞的猫眼,暂时平复激动的心情,试了几次,手心出汗识别不到指纹,系统提示还有两次机会,手指捻着衣角擦了擦,终于显示成功。
放轻动作换好鞋子,西西闻声从狗窝跑出来,我摁住他的脑袋,防止它又蹦又跳,西西摇晃尾巴,在他吼叫之前打断施法,我捏住它的嘴,偷摸喂了两根零食,好说歹说劝它去睡觉,西西兴高采烈地回到狗窝里,尾巴拍着玩偶不肯睡觉。
我走到他的卧室门口,敲了敲门。
没敲大门是因为不想让他多跑一趟,敲卧室门是为了给他一个提醒,我怕我突然出现,没有心脏病的人也被吓出心脏病了。
屋里本来还有点动静,这声敲门声过后,世界安静了。
“哥!”
即便我告诉自己忍耐,再忍耐,可当打开门看到他后,所有的兴奋化身为音量,音量传递能量。
石阡恒摘下眼镜,我看的还不太习惯,他保持站立的姿势,借此床头灯,茫然看了我许久,缓缓道:“你是要炸了我这里吗?”
我扔掉东西,扑到他怀里,感受到久违的、真切的温度,真的只是过了短短一天而已吗?
他被我扑得倒退一步站稳,说话间嘴唇触碰我的耳廓,耳朵是我敏感部位,我缩着脖子躲闪,他轻轻笑,“怎么赶回来了,还是个离不开家长的小孩吗?”
这个问题真好。
我该诚实回答,还是诚实回答呢?
从他的怀里拔出头,我决定认真回答,“我怕有人因为想我而操劳成疾。”
“谁会想你?”
想我的人已经告诉我了,我自然猜到当面质问肯定会得到否认的回答,至于他说什么假话去掩盖事实,我不在乎,不怕他否认。
我跑得迅速,却不忘带上我的梨子,像是怀揣了神秘宝贝送给他,这是他想要的。
他眼里的惊喜一闪而过,同时意识到另一件事,接过梨子放在一边,抓住我的手仔细查看,想要通过掌纹找出一丝不对劲。
他拧紧眉头,问道:“你还真爬树了?”
我被他看得不自在,连说带比划,“我戴手套了呢,你还不相信是我专门为你摘的吗?”
他逼近,声音低沉些,听不出情绪,但我敏锐地感觉出声调变了。
“还去河里捞鱼了?”
石阡恒强调多次不让我下河,我故意隐瞒没有告诉他,那他从何得知的呢?
对此,他给出的答案是“我看到你的定位显示在河中心。”
我下意识回想今天下午干了什么,哪件事能单独拿出来被他训斥一顿,后来才想起定位的事情,“什么?你又监视我?”
这人也太可怕,难道我不在他眼皮子底下的时候,他都是通过定位来观察我的一举一动,那我还有点隐私吗?
石阡恒丝毫没有被拆穿的尴尬,反而坦坦荡荡,“只是随机一看而已。”
“你以为我会信啊,我是这么好糊弄的吗?”我不太理解他的脑回路,我越想隐瞒什么,他知道的越多。
绑在手腕上面的黑色手环暗中暴露我许多小秘密,真想摘掉它,可我不敢轻举妄动。
看向它原本的主人,我直截了当地问:“能拆掉吗?”
他义正言辞地拒绝:“不可以,我不能时时刻刻守在你身边,必须确定你的行踪,保证你的安全。”
“那它不能监视我脑子里的想法吧?”比方说脑电波通过电脑数据分析呈现出画面展示给他看之类的。
“但是可以测量你的心率,这样就可以大体猜测出来你在想什么。”
这个功能可以舍弃,“还是不用了吧,我的想法很可怕,你知道了会被吓死。”
我哥当然不会相信,鄙夷地从头到尾打量我,弹了我的脑门一下,“睡觉吧,都凌晨了。”
为了某人的一句想念风尘仆仆赶来了,我总得捞点好处,得寸进尺地说:“那我今晚要和你睡。”
他哼了一声,打了个哈欠朝房内走去,没说拒绝,那就是默许。
我甩掉鞋子就爬到床上去,借着这个动作看到他手机亮起的屏幕,他的微信没有置顶,消息界面第一条来自贺恩婧。
——那确实很有趣
是她新发来的。
石阡恒忽略了那条消息,不过我更愿意相信他不会当着我的面点开,他将手机放在床头,催促我去洗澡。
我妨碍他回消息了,明知故犯地赖着不走,我跪在床上等,那边又发来一条新消息,我盯着手机屏幕看,他也看,但他自始至终都没有点开回复。
“都背人了,现在聊的这么私密了吗?”我不知道他有多少耐心和我耗下去,反正我多想一分都煎熬。
“快去洗澡,洗完澡睡觉。”
我仍不死心地问:“你俩不是没在一起吗?”
石阡恒反驳:“朋友也不能聊天吗?”
我不想将局面闹得太过于难堪,最初我是因为想见他才回来的,这份原始的喜悦不应该被其他情绪冲散,安慰完自己,我让了步,拿睡衣去冲澡。
好好好,给你们二人留出私人空间,就我一点无所谓的隐私全部暴露于公众之下。
浴室上演一出由我自导自演的戏剧,我一边想他们两个人会聊些什么有趣的内容,一边又想我到底不想让他知道我脑子里哪些想法呢?
从而分裂出两个人格进行激烈的争吵,吵了半天也没有吵出个结果,刚劝自己不值当在无关人员身上浪费心思,我哥敲了两下门把我拉回现实。
“你睡里面了,”他问,“还是蜕皮呢?”
浴室磨砂门印出一团黑黢黢的影子,他倚着门贴近,磨砂玻璃又不隔音,他说话的声音那么清晰,吓了我一跳,两个人格融合成正常的我。
我冲掉身上滑溜溜的泡沫,简单擦干开始套衣服,“马上马上,你要是想用卫生间直接进来就可以。”
他当然不会进来,他离开了。
再次回到卧室,床上多了一个东西,是我的被子,上次他搬过去,这次搬过来。
等一切准备完毕,除了进入睡眠之外,没有别的事情,我睡在他的枕侧,平躺床上面对天花板,窗外的路灯斜斜照进来,形成一道一道手风琴样式的阴影。
“哥,我很喜欢你。”
白天实在是太累,我迷迷糊糊说了什么转头接着忘了,记得是有吐露心声一环,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感慨罢了。
我忘记他有没有回应,很快失去意识。
至于我在度假的途中,还没待够一天就匆忙离席,确实不太厚道,免不了遭受一场爱的质问,相当于往后他们每次提起这件事我都百口莫辩。
醒来的第二天,群里静悄悄,定是有人作妖,我逃不过一顿责罚,主动提议请客赔罪,后来不断有新的事情发生,新的内容填补,渐渐淡忘了这件事。
暴风雨前的平静一直持续到开学。
我给出的理由是家里有急事,他们疯狂询问我是什么事,以至于我那么着急毁了来之不易的度假。
每逢提及,我必会叹气,多沧桑的一样,本以为这样就糊弄过去了,结果一抬头围在我桌前的五个人脸上写满明晃晃的好奇。
严重怀疑他们是故意的,我压根没有合适的理由,随口编的借口拿什么证据去证明。
大家尬在原地,你看我,我看你,他们越是催我快说,我越是不说,得到我哥的真传了。
新学期第一件事是调座位,我的同桌还是杨时意,后桌换了人。
之前坐我后位的齐刘海学生头厚眼镜女生被调到靠墙第一排,换成了一个男生,皮肤黝黑,长得很强壮,自己轻轻松松抬起课桌搬到我后面。
我不认识他,自然不会主动找他搭话,不代表他不会来找我。
一会儿戳戳我的后背,我还以为不小心抵到他的手指,他喜欢趴桌子上枕着手臂,手臂伸的很长,有时会碰到我。
我搬凳子往前挪,那根手指锲而不舍地追上来戳点我。
“路至眷。”
听到他的声音,我确定他有事叫我。
我转过头去,沙永杰撅着嘴,嘴唇和鼻子之间夹了一根笔,憨厚淳朴地笑,把化学试卷往前推了推,指着一道题说:“问道题呗。”
解题最好的人选坐在我的旁边,虽然杨时意看上去冥思苦想,像和数学题博弈,实际他用独特方式解压,自己和自己下围棋,黑笔和红笔双方旗鼓相当。
沙永杰问的那道题我正好会,转过身回头给他讲题,我在草稿纸上列出一堆步骤,沙永杰听得很认真,时不时点头回应我。
沙永杰拍了拍我的肩膀,笑嘻嘻地说:“谢谢啊,路老师。”
我俩接触久了,杨时意用那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赶上上课,我戳着他的手臂问他怎么了?
杨时意斜眼瞧我,从桌洞里拿出他的学习用品,不慌不忙地翻开新学的一页,里面密密麻麻都是笔记。
数学老师端着他的养生菊花茶走上讲台,咳了一声,喧闹的教室顿时安静,只留翻试卷的声音哗哗作响,那边已经开始统计错题了,我的试卷此刻不翼而飞。
我好不容易在语文课本夹缝找出随手塞进去的数学试卷,醒目的118分标注在试卷中央,这是我没有遇到简单题超常发挥的正常水平。
杨时意数学成绩平均140往上,他没有多少错题,还是认真做标记,真正做到了比我优秀的人更努力,相比我们这些每次考试凭运气接近130的人来说,又是羡慕又是嫉妒。
似乎是察觉到我看他的目光并不友善,杨时意看过来,撇了一眼我的试卷分数,然后笑了笑,我不敢揣测笑里究竟有几分含义。
我悄声问他:“你是嘲笑我吗?”
杨时意无辜地摇摇头,“你被人拿来当牵线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