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广播中连续三遍的比赛通报,我同他们击掌庆祝,400力赛的下一个项目是跳远,我听到了汤辛的名字。
我打算去校医院看望沙永杰,远远看到跳远比赛得了第二名、呼哧带喘跑来的汤辛。
他脸上洋溢着笑容,擦了擦额角的汗,兴冲冲地跑来,我早已准备好扬起手和他击掌,他对我说:“恭喜你,第一名。”
汤辛脸颊红扑扑,热得像个刚出炉的小笼包,连带着说话声音都沙哑,我递给他刚开封的水。
他用力一拧,没想到轻易拧开了,有些愣愣地看着瓶盖,我只好解释道:“是新的,我刚刚拧开了,还没有喝。”
贺雪彤正为一位跑步崴脚的学生愁得焦头烂额,好不容易安排他先去休息,得空了喘口气,一口气还没喘到底,问我们两个去做什么?
我说有一位同学受伤了。
汤辛补了一句,“三千米长跑。”
“哦,谁啊?”
我说:“我后桌。”
汤辛补充道:“沙永杰。”
没有一个有价值的信息,贺雪彤不像想起来的样子,把手头的任务交给别人,决定履行她的任务,和我们一同前去。
我想人家是公事公办,没有可以阻拦她的理由,另外有很大的可能伤员希望她去呢。
校医院离操场不远,我们赶到时,恰好孙谦筱撩开门帘,不知他为何事来校医院,看到贺雪彤时挑了挑眉,向我投来视线,“嗯?”
我努了一下嘴,“嗯。”
要么说朋友之间的默契妙不可言,他秒懂,拿着手里的一沓纸,对贺雪彤说:“巧了,我正好想找你核实名单。”
两人自顾自聊起来了,我和汤辛先进去,想提醒沙永杰一句,好让他有个心理准备。
沙永杰躺在病床上,一脸疲倦,床边的那人似曾相识,还是汤辛率先叫了一句“你也在”,继而郭景行转过头来,“都倒在我们班面前了,我不得慰问慰问。”
我没想到他来了,而且他一人守在病床边前,估计那堆浩浩荡荡架着沙永杰来的同学把人安顿好就回班了。
沙永杰腾地一下弹射起来,“嗐,都来看我了,我真是受宠若惊啊。”
汤辛问:“好点了吗?”
“好多了。”沙永杰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在场都是他熟悉的人,他大大咧咧窝在床上,“幸好她没有看到我这副惨状,否则我恨不得一头撞在操场南墙上。”
我和汤辛闷不吭声走过去,自觉分开退到两侧,他嘿嘿笑两声,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也许是因为他的声音太大,不得忽视,走在后方的贺雪彤从我们两人中间的缝隙探出头,嬉笑道:“体质挺好嘛,我还以为发生多大事了呢。”
沙永杰傻了两秒,哑巴了,不会说话了,躺着不是,坐着也挺尴尬的,笑容僵在脸上。
在场的心知肚明他是因为惊慌失措,可贺雪彤不知道,误会了他的意思,“没事就行,我仅代表学生会照顾一下伤员。”
紧随其后的孙谦筱替他找补,“他想挑战一下自己,我们班就出了这么个勇士。”
贺雪彤转而和他说话去,使原本僵硬的气氛缓解不少,术业有专攻,我不能说孙谦筱有多油嘴滑舌,是他见惯了大场面,会说漂亮话,应对这种小修罗场简直易如反掌,照顾所有人的感受,平时多不正经的人遇事总是那么靠谱。
我们之中,汤辛是小透明,最不喜欢在大家都沉默时开口打破沉默,郭景行对眼下情况一知半解,只知道他们两人认识,估计也看不出来具体怎么回事。
而我呢,该出手时就出手,很明显现在没有我的用武之地,我安安静静听他们聊天,期间沙永杰对我和汤辛挤眉弄眼,看看我,又看看贺雪彤。
沙永杰拱鼻子,我解读为“她怎么来了?”
沙永杰瞪眼,我解读为“为什么不告诉我?”
沙永杰流露出惊恐的表情,我解读为“她该不会听到我那句话了吧?”
我压下手掌,示意他淡定,就算她听到了也不会往自己身上想。
他立马接收信号,歪着头问我为什么。
我用口型回他,“直觉。”
我们就这样眼神交流半天,贺雪彤听完孙谦筱赞赏他有多刻苦训练,被他的情绪感染,走到床边,沙永杰视线寻着她而去,始终没有离开过。
贺雪彤拍他的肩膀,“成绩不重要,努力的过程才最重要,你已经很厉害了。”
我们也是用这句话激励他的,效果微乎其微,看来还是分人,毕竟换了一个人,同样的说辞,不一样的成效。
以至于贺雪彤离开后很久,沙永杰右手搭在左肩上,学着她的力度捏肩膀,整个人像是泡在蜜罐里,“我已经很厉害了。”
运动会结束后放了半天假,我不想回家,学校距离市医院很近,我背着包步行走到医院,摁了电梯上三楼,我敲敲门,听到里面喊了一声“进”大摇大摆进去了。
现在这个时间段没什么人就诊,石阡恒桌上堆了一沓资料,他执笔誊写。
我坐在凳子上一言不发,他头也不抬,也不知道怎么认出我来的,“逃课了,还是被退学了,我等着老师给我打电话呢。”
他说话真没有意思,我上手摸了摸他的口袋,果然摸出来一颗糖,扒了皮扔进嘴里,懒得和他计较了,“今天开运动会,下午放假了。”
石阡恒盯着我看了半天,像是在确认真实性,我像是那种胡乱找个理由逃课的人吗?他大概看出我有几分不乐意来了,笑笑捏着我的脸,放下笔去找东西。
桌子上和抽屉里翻了几百遍都没有找到,最后他将自己的水杯和一小盒包装过度的蜂蜜递给我,一眼看上去就是别人赠送的礼物,“没有一次性水杯了,自己去接点儿水喝。”
“还这么讲究,用一次性纸杯。”说完以后我想起来了,这不是我讲不讲究的问题,是他讲不讲究,了然道,“用完给你洗干净。”
他随口一问:“选了什么项目啊?”
“400力赛。”我泡了半杯子蜂蜜水,实在不渴,喝了两口就放一边,“你怎么不问我结果好不好?”
“看你这个样子,名次应该不错。”或许人都多多少少有点喜欢被人夸奖的小心思,石阡恒又说,“行吧,为了奖励你得第一,我们今晚出去吃吧。”
有这么明显吗?
有这么让人一眼就看透吗?
我挠挠脸,有种上不了台面的得了便宜还卖乖,“我还是觉得你做的饭最好吃,今天吃不到还蛮可惜呢。”
“少贫,不就是你说不好吃的吗?”石阡恒扣上笔盖,低声说,“又没有别人吃过我做的饭,就你毛病多。”
天爷爷,我真有幸成为首位,也是唯一。
“哎呀,你最好你最好,你做的饭最好吃,你做的饭最好吃。”我闭着眼瞎夸,心里想的却是我该增进一下厨艺,以后他不在家,我总不能自己饿死吧,两个人性格互补才能走得更长久。
他将一小瓶黑黢黢的药水推到我面前,我犹豫着拿来嗅了嗅,味道有点酸还有点苦,但我并不怀疑这是毒药,理应怀疑他给我一些奇怪但好在并不致命的东西。
“什么东西?”
“你尝一下就知道了。”
“我当然听医生的话了,只是,你提前告诉我会发生什么情况吧,我喜欢别人对我剧透。”我喝了一口,但遗憾的是我并没有尝出是什么味道。
“治脑子的。”
听了他的话,我差点喷出来,好在为了维持我那点为数不多的形象,硬生生忍住了。
遥容的冬天来得特别快,转眼我住在我哥家已经半年了。
沙永杰一直偷偷摸摸送贺雪彤礼物,一送就送到了冬天,但两人的关系貌似没有任何进展,可能在我看不到的地方默默发展。
某天晚上,沙永杰给我打电话,从南扯到北,从东扯到西,从过去扯到未来,让我一个连恋爱都没谈过的人,感情状况止步不前的人为他分析感情现状。
那天作业留得格外多,晚自习我被化学老师叫到办公室,别人写了两节课的作业,我一个字都没有碰。
晚上加班加点,沙永杰打了电话过来,他讲完之后挂断电话美滋滋睡觉了,我看着面前的一堆作业头大,只好一边打瞌睡一边做作业。
第二天早上差点没起来,不能说是差点,是被我哥生拉硬拽叫起来的,大早上做了一套广播体操。
我浑浑噩噩走到教室,脱下外套第一件事就是趴在课桌上补觉,沙永杰精神状态十分好,熬夜对他来说一点影响都没有。
沙永杰戳我的后背,喊我回头,说给我带了早餐奶,我耷拉眼皮困得要死,他把温热的奶放我脸上,惊讶道:“天呐,你晚上熬夜看电影了吧?”
“看个屁电影,我哪有精力看电影,快被作业折磨死了。”熬夜的后劲太大了,石阡恒早上做了粥,我喝了两口就饱了,现在没有任何胃口,把燕麦奶塞进抽屉里趴着背书。
上一秒还在背书呢,下一秒就睡着了,再下一秒我被人戳醒了,左边,后边两只手一个戳我手臂,一个戳我后背,我费劲睁开眼,对上年级主任的脸,一下子惊醒回神了。
刘添璋笑眯眯地问:“困了?”
我头皮发麻,没什么底气地摇摇头,他不信,当众斥责我去教室外面罚站,第一节是他的课,下了早自习,我也没有被准许回教室。
隔壁班级的数学老师是个姓张的胖男人,亲切感十足,唯一的缺点就是爱出汗,夏天汗湿短袖紧贴在身上,冬天他也热,开着窗户呼呼灌风。
寒风从我的裤脚钻进去,上达大腿,下至脚尖,无不被/干燥冷冽的风洗涤冲刷一遍,冻得脚已经麻木,听着隔壁六班热火朝天地讲课以及互动,我们这边的反馈就寥寥无几。
下课铃声响了六分钟后,物理老师准时现身楼梯口,可是刘添璋还没有要下课的意思,我站累了,背着手倚在墙上。
路过的同学好奇地打量我,我不遮也不藏,任由他们看,在看到教室拖堂的刘添璋拉着嗓子敲黑板时,他们了然于心,并不当这是什么丢脸的事。
因为刘添璋经常揪同学去教室门口罚站,要么就是在学校门口,陪着保安大叔看大门,对于迟到旷课的同学来说是家常便饭。
教物理的明延是个很斯文的男人,每次上课穿得正经、干净又整洁,乍一看像是个坐拥千万家产的、从小被当作继承人培养的富二代。
他拿着课本向我走来,关上通风的窗户,用手背触碰我的脸试探温度,问道:“被刘老师罚站了?”
即便没有过多的动作,只是短暂相贴,或许抱着好意来的,而我格外抗拒这种师生间的亲密关系,偏着头躲开了。
紧接着,伴随一声“下课”和满堂唏嘘声,刘添璋走出来,推开门看见明延,带着歉意地发笑,“明老师来得可真早,抱歉啊,占用了一点课下时间。”
“没事,刘老师认真负责。”明老师非常之礼貌地和他进行客气互吹,两人聊了几句,话题突兀地转移到我身上,“路至眷这是犯了什么错?”
“早自习打瞌睡,我让他站外面清醒清醒脑子,免得耽误上物理课。”
“没事的,他很聪明,要是物理有什么不懂的知识随时来问我,我很乐意给同学们讲题。”
“大家都知道你为了学生的成绩费尽心思。”客套完之后,眼见着上课铃马上响起,所有同学紧赶慢赶跑回教室,他指责两个打闹的男同学,最后叮嘱我,“行了,下节课别睡觉了,小心物理老师也把你拎出来。”
明延说:“走吧,上课,我怎么忍心让学生在外面受冻呢。”
上午罚站一会儿,我一天都不太舒服,感觉很冷,上课裹着棉服,晚上在食堂吃饭暖和过来了,晚自习又开始冷,回家泡了很久的澡。
十一月初前几天降温,后续会升温,所以还没有开始供暖,晚上我瑟缩在被子里,总感觉被子处处漏风,我蜷起双腿,捂在被子里对着手哈气。
石阡恒坐在我身边办公,见我把自己包成一个粽子,发觉不对劲,趴过来摸着我的脸问:“脸怎么这么红,晚上干什么去了,给吹成这样?”
“就上晚自习,还有等你来接。”
他找出温度计测体温,结果显示体温正常,他抓住我的手冻了一颤,准备打开空调,我连忙制止,这个温度完全不用空调,再者说他嗓子不太好,吹空调时间长了会干涩发疼。
“应该还会有暖水袋。”石阡恒从衣柜下层找出暖水袋灌入热水,捂在我的脚旁边,又倒了一杯热水让我喝。
身体瞬间暖和起来,在他熄灯之前我睡着了,半夜大约两三点冻醒了,暖水袋被踢到外面早已冰凉,我滚了两圈把被子无死角裹在身上。
裹着裹着,突然感到身体一空,有那么一瞬间我是悬浮在半空的野鸡,一眨眼的功夫,我滚到了地上。
原本想偷偷摸摸回到床上假装无事发生,可被子缠在我身上,缠得死紧,我挣脱不开,动静太大,石阡恒睡眠又浅,估计早被我折腾醒了。
“你在地上找什么?”
我在地上找罪受……
“做梦梦到地上有黄金,重量太沉我搬不动,你快来帮帮忙,我起不来了。”
石阡恒支起半身,挪到床边来拉我,我抽不出手,他揪着被子抖落开,我从中掉了出来。
我踩着地毯爬回床上,展开凌乱的被子,找出朝上的一面,他翻过身打个哈欠,要我老实睡觉。
我躺下后怎么都睡不着,喘气的声音大了些,突然后背一凉,他掀开被子钻了进来,胸膛贴着我的脊背,手环住我的腰,再者用小腿夹住我的脚。
“暖不热,难怪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