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殄这边也没好过,不知从哪扯了一根柳条递到栾枢嗣面前,栾枢嗣阴阳怪气道:“祁将军喜欢草环啊?得亏今天没把凌嚣手拧下来,不然我得把这双手瘸下来,赔给南疆道,哪还能留着再给将军你编草环呢?”
祁殄仍旧不说话,默默将柳条拿了回来,那副模样看着十分委屈,好像差点把手卸下来的人是他似的,栾枢嗣真是见不得他这样子,劈手抢过那根破树枝便愤愤地编了起来
“鸿烈城的火,可比不上某些人心头火旺呢”
栾枢肆一边阴阳怪气,一边没停手,不一会便编出来一只,扔到了祁殄怀里,闯了祸的人这才勾起嘴角,双手拿起草环转了转
是有些丑,不过没关系
祁殄起身走过去,递给了凌嚣
什么话都没说,连个正经的歉也不道
褚暨看着那草环气不打一处来,刚要抢过丢一边并骂一句“谁要你这破草环”,凌嚣忙摁住褚暨,自己接过戴在了头上
“我蛮喜欢的”
看来大家为了大局都挺忍气吞声的
祁殄点点头,那双总是冷冰冰的眼睛里有了恶劣的笑意
“嗯”
他爽了
回去坐下的时候栾枢嗣都气笑了,气得一句话说不出来,气得把自己头上的草环摘了下来,反手扣在凌嚣的头上
“你好样的祁殄!”
唯一还好好看着火君祭的就是没被掺和进去的檀道宁和程恩了
铁水一次次的冲出那株草棚,在夜晚间绽放出阵阵星雨,等银花将那上面燃了起来,转瞬间成了真正的火树,那些汉子们便拿起了火壶一圈圈的绕出缠绵的烈焰来
一红一黄两头花狮子从火树后面绕过来,互相打闹了一番后就冲着檀道宁而来,两头狮子围着他俩转着圈,趁他不注意从狮头处给他攒上了一朵红花,檀道宁伸手轻轻摸了一下,低下头嘴角勾起笑意,却突然意识到怀中一空,登时抬头看去,开心的小孩伸手出手,想去碰正在唬他的那狮子脑袋,没有注意到下面一双手已经暗搓搓伸了出来
“不让扒裤子!”
檀道宁飞扑过去,带着程恩滚了两圈躲过那双黑手,狮头下的人控制那双灯笼大眼眨巴了两下,跳上一块石头歪着头笑骂道:“道宁小气!”
说罢四条狮腿便同时跳起,径直落在他二人身边,檀道宁捞起程恩便跑去,偏不光另一头狮子对这可怜的两人围追堵截,其他没上场的人也跟着吓唬他们,满场跑了不知圈,终于是都累的一点也走不动了,那些汉子将狮子套摘下来,浑身大汗淋漓,偏一人笑得畅快,其他的人也不知怎么被这笑戳中了笑穴,都在地上翻来覆去的笑
程恩一直被檀道宁抱着跑,一点也没累着,他一边帮檀道宁擦着脸上的汗,一边又看向了这人带着笑意的眼睛,虽是淡淡的,却好似画龙点睛了一般鲜活了起来
那位被称呼“唐大哥”的人躺在檀道宁身边,问他道:“这次熵乾开战,要打到什么时候?”
远处断裂的梁柱在烈焰中舒展成赤色珊瑚,垂落的幔帐化作流火瀑布
檀道宁继续抱住程恩,将下巴搁在她的头顶,望着远处快要烧尽的火架说道:
“打下熵国”
唐朝河点了点头,远处的人都静静的听着,许久没有人说话,沉默一阵后他开口说道:“一统了就不会死人了”
檀道宁应了声,他的声音顺着程恩的天灵盖震下来,让耳后都有些痒,他从这人颌下躲了出去,对上檀道宁询问的目光时,程恩突然一顿,问道:“打完了仗你就要回芮都吗?”
檀道宁笑着回他:“这里的事处理好了我就回北境道去”
程恩小嘴一撇,又不甘心的问道:“你的家不是在芮都吗?打完了为什么不回家呢?”
檀道宁余光中瞥见那几个赌气的将领头上都带着柳环,于是自己也扯过来一条掉落在身旁的柳叶,边编环边漫不经心的答道:“我不是芮都人,我是冀州钜鹿郡人”
程恩一愣,问道:“那你怎么又有名又有字呢?不是只有芮都人有字吗?”
檀道宁噙着笑看了他一眼,用手比划着他的头围,说道:“‘道宁’不是我的字,是我的道号,不过虽有芮都人才取字的旧例,但是也有例外,譬如贺兰将军,复姓“贺兰”,‘郸’是她的名,她是冀州邯郸郡人,原本是没有字的,而后来因为行事从不逾矩,被雍侯笑称‘无失’,后来一次陛下在嘉奖时写进了圣旨里,于是也就作为她的字被定了下来,倘若程恩之后立了功,也可以求圣旨赐字”
程恩莫名有一种被贬的感觉,于是不忿的回道:“不过是一个字嘛,我虽在成都长大,但是祖籍是芮都人,父亲去逝时将我托付给叔父,那时便也给我取了字”
这下轮到檀道宁好奇了,他抬头时那双琉璃目映着远处的火光,似是发着淡淡的光一般,问道:“那你字什么?”
程恩鼓起胸膛,颇有些傲气的说道:
“黎安”
檀道宁手一顿,倒是旁边一直在听的唐朝河一下子坐起来,嘻嘻咂摸着两个字:“黎安黎安,黎民安定,好名字!看来你的父亲也是个胸怀天下的侠士”
檀道宁低头笑着,骨节分明的手指飞速的缠绕着,低低应了一句“比我的号还大气”
唐朝河笑着轻轻给了他背后一巴掌,继续躺下看着天上的星星,程恩蹲在他旁边,十分认真的问道:“你是个道士,那岂不是不能吃肉不能娶媳妇?”
这句略带沙哑的小声音一出,身旁立刻爆发出了哄天大笑,檀道宁眼角弯弯得抿唇偏过了头,无奈得被四周扑来的人揶揄着,唐朝河更是将程恩提到自己的腿上坐着,轻轻捏着他的小脸笑着
檀道宁将柳环扣到他的头上,蹲在他身前,语气依旧温柔的说道:“有道号顶多是个道士,又不是和尚,怎么吃不了肉”
他有意没有给其他人“催婚”的话柄,但唐朝河不打算放过他:“道宁倒是能经常吃肉,什么时候娶个媳妇回来瞧瞧?”
四周人都默契的安静下来,那些略带期盼的眼神不像是平时的玩闹,檀道宁一下子就被架在中间
他十分敷衍道:“还早还早,仗都没打完呢”
唐朝河不满意,支着个头佯装生气道:“仗没打完就都不娶媳妇了,你麾下那些将士都没摸过姑娘手啊?你叫我一声哥我就得说你,你救灾打仗见过那么多死人,更该知道人这条命多轻啊,倘不及时行乐,那就是白来这世间一遭,你和那女将军同一州人,这次不是又和她在一个地,她长的英姿飒爽的,就是比你也不逊色……”
檀道宁这下真无奈了,自从上上上……不知道哪个上次他们见自己和贺兰郸并肩站着便总是念叨着
“我和她真的只是同僚……”
程恩仰头问唐朝河道:“那个女将军是贺兰将军吗?”
唐朝河眼睛都亮了:“对喽!就是刚刚你们说的那个贺兰,你看他”,唐朝河不光要自己暗暗编排他俩来说服自己,还要努力的说服别人,冲旁边人指着檀道宁说道:“你们刚刚也听见了吧,那将军一个字怎么来的他都记得清清楚楚,怎么不喜欢?”
程恩也点点头,狠狠地的递上一把刀,力图帮这群人将檀道宁钉死在贺兰郸这棵树上:
“之前他们在大营商讨事项时我看见道宁就坐在贺兰将军身边看着她”
此话一出称一句霹雳也不过分了,四周人一边起哄一边七嘴八舌的胡说,更有唐朝河那一脸“我说什么来着”,若是有条尾巴恨不得翘上天去
“我那是……”,解释了也没人听,一轮又一轮的起哄声把他的声音盖了过去,檀道宁只能闭上嘴,半晌那些人声音小了些他才麻木得道:“她有未婚夫了”
众所周知,若是往一块烧热的石头泼凉水,那石头的温度非但不会降下来,还会炸上天
她这句话就好比是一盆凉水,却浇不灭这些人沸腾的心
“抢啊,又不是真嫁过去了,我不信你拿你这张脸去抢亲谁还能争得过你!”
四周人一片附和之声,看他的眼神简直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仿佛是檀道宁没看好自家媳妇,让人跑了似的,恨不得自己去把贺兰郸夺过来
“你们不讲道理!”
堂堂芝兰玉树檀道宁,有一天也会被人逼到捂着两只耳朵闭着眼睛在地上装死
催婚害人啊
程恩蹲在他身旁,悄悄的在他耳边说道:“道宁去抢吧,贺兰将军人漂亮,而且待人很好的”
檀道宁立刻睁开了眼睛
“程黎安!”
他悄悄解了自己腰间的口袋挂在唐朝河身上便拉起程恩就要跑
“回来!”
檀道宁不听,将程恩扶在马上后自己也急忙翻身上马,飞快扯住马的缰绳疾驰而去
“你上次说了不再给了!”
清扬的声音从远处飘来:“下次一定!”
切
唐朝河手中紧紧攥着那一兜银子
臭小子,每次都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