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皎洁，为大地镀上一层柔白的轻纱。
清凉的夜色中，无数蓝色流萤在半空中起舞，一闪一闪，似落地繁星在缓慢呼吸。
眼前景象简直可以用美轮美奂来形容，如果放在蓝星的景区，不收一百块钱的门票都入不了场。
叶青时从未如此痛恨修士的夜视能力。
这些美丽的光点是来自触手上曼妙而诡异的花纹，在这梦幻萤海之下，无数碗口粗细的触手，隐匿在树丛之后，以捕猎的姿态面对着她。
得跑。
按照常理来说，这里是内陆环境，不可能有如此巨大的软体动物存在。她从眼前的触手上感觉不到修为，但是怎么想，它们都不是什么好惹的东西。
叶青时手持长剑，保持着警戒的姿态，向村庄的方向缓缓后退了一步。
这些触手并没有当场暴起，而是统统扬起前端，像时刻准备发动攻击的蛇类一样，扭动身子，始终正面注视着她。
这么偏僻的小村子，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这个问题叶青时暂时没有精力去思考，她以极其缓慢的速度一步步后退，在神识的感应中，她过来时的道路还未被触手完全包围。
她曾听师兄教导过，与妖兽对峙，不能首先表现出怯战的模样。
当她终于离另一边的触手有一定距离时，那些触手终于动了。
“噼啪。”
树林深处，传来枝桠被压断的声音。
最远端的触手们互相推搡缠绕，盘成一人高的球形。它们开始尝试着勒断同伴，一时之间数不清的触手断裂，掉落一地的弯曲肢体。
叶青时看得双腿发软。
眼前的景象她无法理解。
好在场面没有想象中那般恶心，败者的断口处冒出丝丝雾气，很快战败的触手就化作黑雾消散。
想象成烤鱿鱼须就好了想象成烤鱿鱼须就好了想象成烤鱿鱼须就好了......
叶青时不断在心中默念静心的咒语，以龟速挪到包围最薄弱的位置。
她背在身后的手已经捏起纸鹤，只要掐住法决，就能离开这个鬼地方。
这时，手腕上传来了冰凉黏腻的触感。
是触手。
“！”
她死死压住口中的惊呼，回头看去，一根纤长的触手绕上了自己的手腕，尖端处的吸盘牢牢吮住她的皮肤。然而很快，又有其他触手一拥而上，把这根偷跑的东西处决。
“......”
她好像有点明白了，这些东西现在大概是在决出胜利者，就像群居动物一样，只有最强的个体才有食物的分配权。
正在她注意力被吸引的间隙，对面的大乱斗终于结束，其中一条最为粗壮的触手胜出，它缓缓向叶青时这边蠕动而来。
叶青时将手中佩剑握得更紧，说不定现在有机会跑出去。
那触手来到方才她滴落的血迹处，不知以什么方式，将已经干涸的血液吸收。
随着血液全部吸收完毕，它光滑的皮肤开始分泌黏液，浑身的幽蓝荧光瞬间转为鲜红，它以极快的频率闪动，最后甚至全身开始痉挛扭曲，在周围蒸腾出一片白色水雾。
叶青时持剑的手微微发抖。
得逃出去。
她以神识观察四周，突然在一个角落，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
“小师弟，这里危险，快走！”
情急之下，她直接向小师弟传音。
裴远的气息突然一滞。
然而他并没有理会叶青时的劝告，缓步向她走来。
少年微微低头，一如既往的看不清表情，但叶青时不知怎么的就是能感觉出来，他现在心情不是很好。
旁边的触手们也感应到了这份威压，竟然纷纷让开一条道路。
裴远走至包围圈的中央，站在那条晕厥的触手之前，他只是偏头看了它一眼，那触手浑身顿时燃起黑色火焰，转瞬间便化作灰烬消散。
叶青时：“......”
这就是男主的霸气吗？看来刚才她的担心真是多余了。
方才压抑的氛围好像突然之间发生转变，看见男主这幅样子，至少不用担心这些怪物。
那些触手现在已经退出数尺的距离，趴伏在地面，不敢露头。
裴远慢慢走至叶青时身前。
通常来说，女孩会比男孩发育得早一些，叶青时比裴远大上一岁，现在正是身高优势的年纪，但她自幼吃不饱饭，反而要矮上许多。
她抬头，试图看清裴远兜帽下的表情。
好吧，还是什么都看不到。
“小师弟，谢谢你。”
发自内心地道了个谢，叶青时看见小师弟又对着自己伸出了手。
这次，她仔细观察看到，对方手中握着一个储物袋。
“礼物。”
裴远轻声说道。
“这是......”
正伸手去接，叶青时突然看见裴远斗篷的衣摆又被打湿，正一滴一滴向下滴水。
红色的水。
裴远手腕一翻，那储物袋口向下，倒出来许多东西。
兔子、老虎、鸟类、走兽，启灵智的没启灵的动物，在二人身边堆成了小山。
浓郁的腥臭扑面而来，红色液体瞬间汇集成蜿蜒小河，流至叶青时脚边。
她的脸白了又白，最终还是颤抖着问了一句：
“小师弟，你这是......”
裴远看着她的反应，身上那股无形的压力再次增强。叶青时胸口发闷，她看见小师弟纤白的手指从尸堆中挑出一只鹿形妖兽，握住它头顶的角，拖至自己面前。
那妖兽双目圆瞪，脖子处还在往外流出温热的液体。
少年声音清脆，口中吐出一个单音：
“吃。”
***
一阵凉意直冲向叶青时的头顶。
她的脑内，闪过以前看过的许多电影情节。
比如斯巴达式训练营，为了摧毁主角的精神，或者单纯只是霸凌，会逼主角生吃动物。
比如恐怖电影里面，可怕的变态杀人狂在动手之前，会以各种方式折磨被害者，为的就是看到他们惊恐交加的表情，从而获得快乐。
眼前的小师弟长了一张天使的脸庞，虽然不是变态，但他在原著里可是个不折不扣的杀人狂。
今天对方的友好举动，令她不自觉忘记了这一点。
他是作者盖章的杀伐果断角色。
所谓杀伐果断，某种程度上是指，只要惹到我就杀了你的意思。
叶青时感觉肺中的空气都变得稀薄，她不知道小师弟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现在又是这幅样子。
裴远见她迟迟没有反应，再次发问：
“不吃吗？”
“我......”叶青时声音干涸，艰难挤出一句，“我不喜欢吃鹿肉。”
意料之外地，小师弟竟然好像接受了这个说法，他用储物袋将动物尸身装好，又向叶青时递出。
然而这次的动作中带着几分不容拒绝的味道。
“......”
接过储物袋，叶青时脑内思考起一个问题。
她刚才仔细回想原著剧情，突然意识到自己忘记了件很重要的事。
在故事开篇，系统就向男主说过，他根基受损，寿命只剩下两个月。原本这个剧情是为了给男主一些刷功德值的动力，他通过“除魔卫道”的手段，在短短一个月内就攒够兑换两百年寿命的点数，此后再也不用担心这个问题。
这个剧情在原著中是个前期爽点，但是反观现在，男主拜入自家宗门后却极少出门。
时间线已经改变，男主不一定在背后做了那些事情，他对功德值的需求定是比较迫切，因此才这般强硬地想要送自己东西。
理解这一点，她突然想通了。
或许在对方看来，自己不过是一个收礼物的工具人，还这么唧唧歪歪破事多，这才起了杀心。
她不知道小师弟是不是真的这么想，不过身为暗黑流网文男主，这么想也不是什么值得奇怪的事。
算了，刷功德值就刷功德值吧，至少在这个过程中没有人受到伤害。再等个几年，男主修为有成，也就不会局限于这一片小天地升级换地图到别的地方去了。
只是......叶青时转头看向丛林里的触手。
裴远发现她这个举动，声音极轻地问了一句：
“小师姐，你在害怕他们吗？”
害怕当然是害怕的，但是她此刻更担心另外一件事情。
“我只是在想，放任它们不管会不会危害到村民的安全。”
裴远沉默了一会儿，接着少年清冷的声音传入叶青时的耳朵。
“我来处理，小师姐你可先行离开。”
听到这话叶青时自然是却之不恭。她再度对小师弟道谢，接着便驾驭纸鹤向村庄飞去。
夜色已深，周遭的温度也降了下来。裴远依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直到再也看不见小师姐的背影。
方才躲藏起来的触手此刻悉数从角落中爬出。它们蠕动着来到裴远脚边，许多信息出现在他的脑海。
——母体母体，好喜欢好喜欢她。
——母体母体，约会开心，还要和她约会。
裴远不言不语，向身边的触手伸出了手。
“轰！”
冲天的火光顿起，那些触手顷刻便被红光吞噬，扭曲着化作飞灰。
剧烈的罡风吹开裴远的兜帽，露出他那双古井无波的漆黑眼睛。
这些由黑雾化作的触手，没有实体，只是单纯的能量聚集产物。它们拥有模糊的自我意识，有时会不受自己控制。今天听到要和她约会的消息，便自作主张出现在她身边。
那个人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
害怕这些触手吗？她当然是害怕的。从头到尾她的反应都尽在自己的眼中，他一直一直，都在注视着她。
裴远面无表情，从储物空间中拿出了之前的那本薄册。翻到新的一页，只见上面认真地写着几行字：
一、请她吃美食。
二、送她礼物。
三、让她开心。
这是书中教导的约会步骤。
这些天他品尝过附近山头的所有动物，终于找到味道最好的妖兽，然而她并不想吃。
这次约会她显然也不开心。
是哪里出了问题？裴远不知道。
黑色的发丝垂下，他闭上了眼睛。
“啪嗒。”
数滴晶莹的液体落在地面，迅速被泥土吸收。
他绷紧的肩头突然松懈下来，眼睛再度睁开时，里面已是通红一片。
搞砸了。
裴远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