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闻仲终究会对小辈心软。
愿意婉言劝阻:“你太过骄纵,无法吃苦,本座教徒向来不留情面,你不如去练狐族之法。”
“你有人族血脉,虽被你体内的狐族血脉压制,又幸运的不是经脉闭塞,而是五行俱全,何苦自讨苦吃?”
闻仲这一次看着浅浅的眼睛,没有说因为她是狐族,更没有说她开窍太晚,他只是说她坚持不了修炼的艰苦。
至于缘分,他倒是没有否认。
念力能够直达天庭,能叫他放下手中公务下凡查看,这本身就是一种缘分。
能叫他回忆起千年以前的场景,更是一种美妙的缘分。
“这不是理由!”
“你既然已经明晰我并非刻意不修炼,那就不能说我骄纵不能坚持。”
“殷商西岐之战,您死于战场上,殷商终究打败,大周为正统,连纣王都和王后苏妲己自焚于鹿台,难道就因为这样,您觉得自己输了,殷商输了吗?”
浅浅的脑筋向来活络,对上如同泰山一般的闻仲也并非他说什么是什么,她怕是怕的,但也是要争一个道理。
况且她觉得闻仲这位大神,只是看起来严肃,实际上并不会对自己出手。
浅浅看这种对于情绪的观感十分敏锐,也正是因为如此,才数次安抚大藕。
“不,大商没输。”
鲜少有人和闻仲聊起封神之战的事情,这一次还是个估计那时候还没有出生的小姑娘同她聊起,他随着浅浅的说法否认,也发现了自己刚才的错误。
这是个对他久仰已久想要拜之为师的小狐狸,不是他麾下听调令不需要问原由只要一五一十做好的天兵天将。
“好吧,你若手持这两柄双剑在此劈刺三个时辰,本座就收你为徒。”
闻仲从自己的法器储备里一眼就觉得这两把灵巧的金剑很适合浅浅,并且决定若是他回来的时候浅浅没能坚持,但只要结果能够叫他满意,他也愿意留下这两柄双剑给这小姑娘防身。
这剑,原是他还未能拜入截教之时,商王帝乙从宝库中所赠的神兵利器,然他拜师火灵圣母,改用金鞭,这双剑就此蒙尘。
如今也算给它找个归宿,不至于明珠蒙尘。
三个时辰,足够他回天上把还没批阅的奏报看完了,他看了一眼漫无繁星的苍穹,转身施法离开。
他说完,金剑落在雪里,掉在浅浅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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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条件就行,有明确的条件就是有收徒的意思,浅浅再一次感叹闻仲的好说话。
浅浅无法形容她将剑拔出剑鞘时候的璀璨与辉煌,比月亮更加闪耀,光华璀璨。
两侧的刃泛着冷光,剑身铮鸣着。
这不只是一双剑,这是雷电的震怒,是洪水的滔滔,是火焰的炙热,是寒冰冷冽......这是一柄见过血的剑。
剑柄上是浅浅最为熟悉的文字,她指腹摸了上去,发现上面篆刻的是——天、命、玄、鸟?
“这商朝之人,对于玄鸟的敬仰真是如同真金一般永不褪色。”
浅浅低头被遮挡在鹤氅里的玄鸟项链取出来,心里升起一抹疑惑叫她皱起眉头,却因为所知的信息太少又太过散碎没有抓住这一抹灵光。
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玄鸟坠饰,弯眸一笑:“你输了呀,不如人家的玄鸟好看”,这剑看起来就新新的,剑锋感觉一下能杀十个浅浅这样的小鸡仔。
而她的项链,虽然光华依旧,却有着些看不出痕迹的斑驳。
说完浅浅就没有任何犹豫的拿起剑站起身,剑身的重量带着她纤细的身躯,差一点一头扎进雪里。
就这深度,浅浅要是倒下了,拔都拔不出来。
她抿嘴一笑,不觉得挫败,反倒觉得欣喜。
——这是她的兵器。
——能够用来防身,免受波折的兵器;
——是能够用来保卫身边亲人,免叫他们厮杀之余还担忧自己的兵器。
她直接脱下身上厚厚的鹤氅,将价值千金的东西扔在雪地里,此刻浅浅庆幸自己里面穿的是一身劲装,不是她寻常爱穿的广袖华服美衣。
剑很重,浅浅体力难以支撑,但她必须要熬过这一关。
她不要拜师闻仲的可能和探究真相二选一,她一千岁了,她什么都要!
这一次浅浅没有取巧,没有选择更省力的方式,这世上能做作假的很多,但有些事情真的假的骗过别人,骗不过自己。
就用尽全力的挥舞着自己双手中的剑,很笨、很累、很不体面。
这并不算是一种剑法,这只能算她要用决心,要把原本自己脚下虚无缥缈的云,变成坦荡的大路。
一开始还是她胸前的玄鸟和手腕上的镯子散发出温度来取暖,一开始浅浅还会想着时间过去多久,离三个时辰还有多久.......
到后来,她的汗水湿透衣襟,盘好的头发开始不再规整,汗珠顺着下颚滚落,她已经没有力气思考着什么有的没的,只剩下一个念头就是劈下去,刺出去!
眼前的就是仇人,就是猪八戒,就是牛魔王!
你偷懒你的敌人就用的钱荣华富贵养老婆孩子,你这时候不努力难道要人命被扒皮吗?
你甘心吗!
浅浅给自己洗脑,化悲愤为力量。
闻仲还没有忙完手中事务,就牵挂着又来到积雷山,他在心里想着,只要小狐狸不是嘴上说的好听,实际上早就逃走,或者偷奸耍滑只等他来在装模作样,他都愿意睁一眼闭一只眼。
闻仲年轻时候眼底容不得沙子,脾气爆,朝歌不好惹里排前三但不是第三。
现在封神已过一千多年,他也从岁月的流逝里强大到可以叫一切不合理变得合理,他终于可以平和的看待很多事。
神明刚刚降下,就见着那纤细的身影轻薄的像是一只蝶,用力的挥毫着手里的剑刃。
这样的招式在闻仲看来有无限漏洞,他能从几百个位置一击击命。
或许是他对浅浅的期待值太低,亦或者是那种熟悉的感觉叫他有点心软,他看着她用力的挥下,一滴晶莹的汗水顺着间落下,忽的从心底里生出一股想法——收这么一个弟子也不错。
有韧劲、有冲劲、对自己也狠得下心——或许漂亮的狐狸都这样。
可他的神职不比城隍土地能待在凡间,他所能下凡的时间都是按照辟邪院的战略,无法全心全意的教导弟子,如这样下凡几个时辰还好,若是经常下凡,有违天条,反倒给这小狐狸引火上身。
闻仲想到这里,又骂了好几句万岁狐王不是个好东西,不会当爹。
忽的,闻仲凝眸,目光停留在浅浅翻飞手腕上随着动作不经意间露出的镯子——原先闻仲便知被掩藏在衣袖下只露出轮廓的是一件宝物法器,如今再看,这形状、这色泽、这纹饰......
熟悉的可怕!
这不就是哪吒的乾坤圈缩小版吗?
如果说以前的话闻仲可能真不了解莲花太子、中坛元帅的法器细节。
但四个月前恰巧他们一同去花果山抓拿孙悟空,闻仲在天上用水镜看的清清楚楚,哪吒的乾坤圈就是这个样子!
闻仲还未曾来得及深思,就见浅浅手下一个失力,那剑就要朝她的脖颈间划去,他手中飞出一击,水遁移行。
谁知浅浅身前发出两个光团,同样在同一时间将击出。
闻仲将小狐狸接住,看着小狐狸力竭,面容红扑扑的,汗水湿透了脸颊,眸中浸染水光,纤长的睫羽都濡湿粘黏,叫她看起来凭空大了几岁,少了那种令人怜爱的感觉。
反倒更叫人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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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浅不知道时间的流逝,每一次劈砍都把他当成仇人就在眼前。
眼看着用余光看到闻仲那不容忽视的身躯,浅浅期待他喊停,谁知他就在那里看着,一点动静都没有,浅浅努力过后聪明的脑袋瓜再一次决定不努白努的力,一定叫闻仲看见她的奋力拼搏。
顺便还能看看大藕为她带上的镯子到底有多么灵智。
没控制好力道的剑明晃晃的冲着她自己的脖颈而来,闻仲的法术、大藕的镯子、玄鸟项链一并发出攻击,将剑刃击飞。
浅浅正要说些什么,却发现闻仲的视线落在她的身前。
身前......
玄鸟项链?
“这...”
“这玄鸟,你是如何得来的?”
闻仲千年来情绪就没有如此高涨过,火山喷发也不过如此。
他僵硬的想要挤出笑来安抚浅浅,却发现太久保持着威严的面容,笑比不笑还吓人。
“这是我父王赠的生辰之礼。”
“胡说!”闻仲反驳叱咄,转念怕吓坏浅浅,又小声说:“不是。”
这分明......这分明是殷商国玺上嵌着的那枚附着着护国神兽九天玄女真灵的玄鸟!
怎么会在一个妖族狐王手里?!
等等,狐族?封神之战,朝歌王宫就狐族最多,还真有可能是狐族带走的。
她又是狐族的血脉。
“天尊,我已完成你的要求,可否收为我徒?”
浅浅不理解为何闻仲看着她如此激动,难不成闻仲这么多年就没遇到过她这样的?连她这样的都开始稀缺了吗?
不趁热打铁就对不起她那灵活的脑子了,浅浅赶紧询问。
“你...”
闻仲欲言又止,细细端详她的面容,发现原来觉得熟悉并非偶然。
“我不收你为徒。”
“但,我们还有更亲密的关系,你等我上天问个清楚明白!”
浅浅一瞬清明,脑中千丝万缕的信息串联成一条线。
她今日得知她是人和妖的混血,知道她的母亲是人族,闻仲这话基本就是朝浅浅说明,她的母亲他是认识的!
而这玄鸟,就是她母亲留给她的。
能用玄鸟的,一定是殷商王族。
闻仲放轻了力道,试探的摸了摸浅浅的头。
“这剑你留着防身,今日你一定累了,回去叫侍女好好帮你推拿放松,也细细思考我的话,不要太相信...你父王。”
他往远处看去,天色已亮,羲和快驾着金车出来了,他要先回到天庭,临走前细细叮嘱。”
“还有,你若要见我,便燃起香,我就来寻你。”
临走前,他还是不放心那疑似乾坤圈的镯子。
虽说比起浅浅的身份来说哪吒这个西岐先锋对他来说毫无意义,甚至看见就烦,但眼下已经威胁到浅浅身上,他必须问个清楚。
“这镯子,并非常物,亦是你父王所赠吗?”
浅浅眼底的震撼还未平息,机械的摇头,又反应过来这是探究大藕身份的一个好机会。
“是我未婚夫所赠,他是个莲藕精。”
闻仲:......
莲藕精,这更像哪吒了。
可哪吒躯体化成莲藕,已经无法长大,怎么会下凡沾染姻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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积雷山宫殿。
丘丘看着站在窗前眺望远方的大藕,崩溃开口:“兄弟,公主走了后你就没眨过眼,你是天生当驸马的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