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大的雨。
汹涌、暴烈、带着翻天覆地的气势,墨云密布的黑沉沉的天空,这是世界末日一般的场景。
阴沉、孤独。
暴雨下他一个人抓着球拍,雨水灌入口鼻,冷得人心里发颤。
巨大的闪光灯直直朝着他照过来,刺得他睁不开眼,手上骤然麻痹,他无力地扔下了网球,就像失去了唯一的保护屏障。
惊慌、恐惧、悲伤。
转瞬间他毫无防备地站在球场上,所有的灯光聚焦于他,偌大的红土场上仅有他一人。
害怕。
细密的雨幕连成一片,遮挡了视线。他的手上空空如也。
他害怕得颤抖,这才终于看清。
台下有很多人,都只在看着他。
看着他拿不起球拍。
狂热的、贪婪的视线几乎要将他吞没。他害怕着,视线又已经模糊,他看不清那些人。有声音由远及近。
“部长!”
“精市……”
“幸村!”
别过来。
嘈杂的声音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挣扎着想要呼吸,却一下一下被压向深处。一道声音仿佛贴着耳根。
“阿市!”
……
期盼已久的修学旅行终于到来。
飞机在巴黎落地。
黑色的海藻头少年兴奋地准备冲出机场,被后面的红发少年一把捏住后衣领,“笨蛋海带头,不要乱跑啊!”
“嗨丸井前辈,不要在这么多人面前喊我笨蛋啊!”
仁王坐在行李箱上看好戏似的,“也不知道刚刚在机场迷路的是谁?”
丸井叉着腰教训,“就是就是,因为你乱跑差点大家都没赶上飞机。”
切原不满地嚷嚷,“明明以前幸村部长就是带我这样走的,这条路我记得!谁知道现在走不了嘛!”
上辈子他们代表日本u17出国打比赛,切原因为前一晚打游戏错过了集合的时间,是幸村去他家里直接将人带到了机场,险些没赶上。
彼时平等院凤凰还嘲讽切原是一个离不开母兽庇护的崽子。差点又激起了切原的恶魔化。
导致他对这件事印象深刻。
柳也记得这件事,当天晚上幸村就拉着他和真田开了个三巨头的内部会议,大致内容是如何把切原培养成下一届可靠的立海大部长。当时的切原咋咋呼呼的,又冲动易怒,看上去完全承担不了责任。
幸村还很头疼,说关于切原的教育问题。是否该真的像平等院凤凰说的那样放手,让他自己出去摔跟头再长教训。
真田安慰幸村说立海大跟别的学校不一样,以实力为尊,只有切原实力够格那么他就能够服众。
柳也说教育讲究顺其自然,切原是一个很努力的小孩,他现在在拼命朝着幸村认可的方向前进。
他们都没把幸村的忧虑当做一回事,认为时间还长,可以慢慢调整。
幸村拧着眉思考了很久,他们最后也没讨论出什么像样的结果。
柳生叹了口气,“切原君,坐飞机并不是只有那一条航线。”
丸井忍无可忍,“笨蛋,那么多登机口路怎么会一模一样啊。”
惹了众怒的切原气势渐弱,又倔强反驳,“我怎么知道有这么多登机口嘛,下次就不会迷路了!”
“……我不信!”
桑原习以为常地劝架,手上还推着丸井的行李箱,“好了好了,车已经到了,我们快上车吧。”
柳缀在队伍的最后面看着前面的人,似有一幕幕画面从脑海中闪过,热闹的人群离他越来越远,他停顿片刻又接着走下去。
但是他那时没有想到,他们输了呀。他们在幸村的面前输掉了比赛,丢掉了十几年来的立海大代代传承下来的常胜之名。
幸村是个合格的部长,他关注每一个部员的成长,他拥有强大的实力带领他们站上了全国,他把立海大的荣誉看的比什么都重要,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比他做得更好。但在外界看来,他一切的付出都被两场失败的比赛所否定。
幸村是尖锐又敏感的,他表面看上去云淡风轻鼓励着他们继续前进,实则会偷偷反省是不是自己真的哪里做错了。
他就像他披着的外套一样用强大掩饰着脆弱。
柳想,那时他应该告诉幸村,你做的一切都是正确的,不要因为外人影响了自己。
走在前面的真田已经跟司机沟通好了,正面色不善地看着他们磨蹭。
汽车直达酒店。
周围是陌生的建筑,柳坐在切原旁边,看着他坐在椅子上打盹,脑袋一点一点的,不复刚才的嚣张。他伸手将人靠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车内一片安静,在摇摇晃晃的行驶中,他突然想到,他又有什么资格去告诉幸村这些话呢。
那场他亲手输掉的比赛他至今不敢回想。
他是最没资格的。
……
“……今年青少年选拔赛开始的时间提前了,本大爷还要回去带队。”
迹部原本只是满足自己好奇心来到法国看望幸村,但碰巧法国的分部公司出了点事,于是就多留了几日。
两人出乎意料的脾性相投。
幸村点点头,“是所有学校都要去吗?”
“那当然不是。只有全国大赛进入四强的学校才有资格被全员邀请,本大爷的队伍自然是最华丽的。”紫灰头发的少年华丽地坐在沙发上,眉目间是不加掩饰的高傲。看得出来他对自己的学校很有信心。
“迹部君很厉害啊!”幸村温和捧哏。
“啊嗯,那是当然。”迹部扬着头睨了他一眼,“希望我下次见到你的时候是在赛场上,而不是这个不华丽的病房,我可是对立海大口中的你非常好奇呢。”
“立海大……”幸村眨眨眼,“这次他们也会去青选吗?”
迹部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据我所知,立海大拒绝了这次征召。”还追着你到法国来了。
当然,后一句他没有说出口,也没有问他们之间的关系。
他看得出来眼前这人对立海大来说似乎是很重要的存在,仁王拜托他的事他已经做到了,再多就要触碰到边界线了。
这点分寸感他还是有的。
“还可以拒绝吗?”
“不华丽的特权。”迹部不爽地哼了一声,摸了摸眼下的泪痣,还是对幸村解释,“他们只需要最后在交流赛上出战。”
幸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问了句,“他们很强?”
“那可是本大爷唯一认可的对手。”迹部扬着头,普通的一句话被他说得像在宣战。接着他目光直指幸村,“还有你,你也会加入立海大的吧。”
“唔……不出意外的话。”幸村没有给出确切的回答。
迹部才没有管他背后的欲言又止,而是站起来打了个响指,“不管你说什么,最后获胜的一定是冰帝。”
“哦?”幸村依旧温和,“那就拭目以待了。”
很好的眼神。
迹部又打了个响指,这次病房的门被推开,进来的人抱着一大束红色玫瑰,迹部接过花放在病床旁边的桌子上。
“本大爷迟来的见面礼,就勉强替你装饰一下这不华丽的病房吧。”
幸村闻言有些好笑地望着他,“不是已经送过了吗?”
迹部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幸村喜欢画画,又知道幸村是病人不能剧烈运动,于是花大价钱买了一副大师的真迹,内容是一个打网球的少年。想要作为见面礼送给幸村,企图勉励他好好治病。
结果大师是幸村的老师,画上的人是初学网球时的幸村。
当看到画上的鸢尾发色少年一比一复刻长大坐在自己面前的时候,迹部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
尽管幸村再三申明说自己很喜欢这份礼物。
但这幅画还是被迹部不华丽地收了回去。
“啊嗯,忘掉那个不华丽的开始吧!这玫瑰可是特地从本大爷的玫瑰庄园里调过来的珍品!”
其实专门用来疗养的病房并不寡淡,简约的色彩配上幸村生活的痕迹,算得上是一个温馨的小屋。
但显然迹部第一次来的时候就看不顺眼了。
幸村只得无奈点点头,“那就谢谢迹部君了。”
这次来法国的结果还是满意的,又碰上了个符合大爷华丽美学的人,可惜不能将人带到冰帝。
迹部高傲地哼了一声,“把你这些话留在赛场上跟本大爷说吧。”
“幸村精市,本大爷在赛场上等你。”
幸村弯着眉浅笑,“我的荣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