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霞阅读 > 其他小说 > 故穿庭树作飞花 > 人归暮雪时
    好冷啊。

    刺骨的寒风像无数细小的冰针,穿透单薄的衣衫,扎进许尘的骨髓里。

    路灯在渐浓的夜色中挣扎着,昏黄的光晕在凛冽的空气中摇曳不定,将行色匆匆的路人拉成扭曲晃动的影子。

    天空中,细碎的雪粒不再是温柔的飘落,而是被风裹挟着,带着一种冰冷的恶意,噼啪地砸在冰冷的柏油路面和行人的肩头,仿佛要将整个城市都覆盖在一层绝望的灰白之下。

    许尘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麻木地在汹涌的人潮中随波逐流。

    周遭是鼎沸的人声、刺耳的鸣笛、商店里传来的喧嚣音乐,所有的声音都混合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噪音洪流,冲击着他早已不堪重负的神经。

    他感觉自己像沉在浑浊的海底,那些声响遥远又沉闷,与他隔着一层厚厚的、名为“孤独”的水墙。

    “插播一条紧急信息,今天晚上20:00时起,特大暴雪将至,气温骤降至零下38度至零下24度。这将是本城有记录以来最严寒天气,请全体市民务必做好极端防护,避免外出,谨防冻伤及严重病毒感染……”

    冰冷的、毫无感情的电子女声,通过无处不在的扩音器,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这则死亡预告。

    每一次重复,都像是在许尘本就冰冷的心湖上又投下一块巨石,“绝望的涟漪无声地扩散开去”。

    雪花,不再是浪漫的象征,而是死神的白色信使,一片,又一片,无声而固执地覆盖着这个即将被冰封的世界。

    “如果…就在这熙攘的人群里,无声无息地消失掉…大概也不会有人发现吧?” 这个念头像毒藤一样缠绕上来,带着一种病态的诱惑力。

    他停下脚步,倚在冰冷刺骨的金属围栏上,目光失焦地投向下方。浑浊的河水在极寒中正艰难地凝结,表面浮着一层薄薄的、脆弱的冰壳。

    零星的雪花飘落河面,瞬间就被那深不见底的墨色吞噬,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激起,消失得干干净净,如同从未存在过。

    就像我一样。

    许尘心底一片荒凉。就算只是在无人注意的角落消失,也算是完成了这趟毫无意义的旅程吧?从此以后,是不是就彻底自由了?还是说…只是坠入另一个更深的、无休止的循环?

    疲惫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半小时前在酒吧里灌下的劣质酒精,此刻正化作一股灼烧胃袋的暖流,与体表的严寒形成诡异的对抗。

    他靠着这最后一点虚假的热量和所剩无几的力气,才勉强支撑着自己,像风中残烛般跌跌撞撞地逃离了那片充斥着虚假欢笑的泥沼。

    “啊——!”

    他猛地仰起头,用尽胸腔里最后一丝气息,向着铅灰色的、压抑得令人窒息的天幕发出一声嘶哑的呐喊。

    声音瞬间就被呼啸的寒风和城市的噪音吞噬,连一丝回响都没有。

    果然…连天空都吝啬于给我一点回应。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自嘲笑容。

    周围的嘈杂混乱如同粘稠的沼泽,他明明已经快要挣脱,身体却依旧不由自主地沉溺其中,被裹挟着向前。

    “为什么还要挣扎?”

    “不过是…又一个懦弱的借口罢了。”

    “如果我…能像那片雪花一样轻盈就好了…”

    他喃喃自语,眼神空洞地望着路灯下飞舞的雪沫。

    它们看似自由,最终也不过是落向冰冷的大地或污浊的河水。

    可为什么,心底深处,还是有一丝…不甘?一丝…连自己都唾弃的遗憾?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早已麻木的心上,带来微弱却尖锐的痛楚。

    视野开始模糊,不知是泪水还是雪水迷蒙了双眼。前方的路在浓雾和飞雪中变得影影绰绰。

    “前面的路…看不清了…但…总得走下去吧…只是…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他低声呢喃,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无法掩饰的疲惫。

    目光再次不受控制地飘向栏杆下翻涌的河水。

    “这水…一定很凉快吧…”他扯出一个扭曲的笑容,像是在说服自己,“跟我现在的状态…挺配的,呵…真讨厌。”

    “跳下去吧。把身体泡进去…是不是…就感觉不到心里的疼了?是不是…就能彻底解脱了?应该…会很舒服吧?像沉入一个没有梦的、永恒的睡眠…”

    这个念头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魔力。但随即,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袭来,让他本能地打了个哆嗦。

    但是…好冷啊…冷得连死亡的勇气都要被冻结了。

    要不然…去试试?

    算了吧…明天…还要上班呢…

    一个荒谬又现实的念头,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他迈向围栏的冲动。他为自己此刻还能想到这个理由而感到一阵荒诞的悲凉。

    真是…可悲又可笑。

    就在这时,他瞥见下方原本还算平静的河面,突然变得异常汹涌!浑浊的河水卷起漩涡,仿佛有什么巨物在水下搅动。

    许尘茫然地看着,那翻滚的浊浪,多像他此刻绝望而混乱的心绪。而他,就是即将投入其中的,最后一点“燃料”。

    “快看啊!有人跳河了!!”岸边,一个尖锐惊恐的声音刺破了风雪的呼啸。

    许尘嘴角扯出一个模糊的弧度,身体却已不受控制地前倾。

    “噗通——!”

    巨大的落水声!冰冷刺骨的河水瞬间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像无数冰锥狠狠刺入他的皮肤,穿透他的衣裳,直抵骨髓!冰冷的窒息感瞬间扼住了他的喉咙!

    “唔…咕噜噜…”河水疯狂地灌入口鼻,冲进肺部,带来撕裂般的灼痛和冰冷的绝望。“好难…呼吸…”他在浑浊的水中徒劳地挣扎了几下,意识迅速模糊。

    “感觉…有什么东西…穿透着我…” 是冰冷的河水?还是…名为死亡的触手?

    “发生了什么?…我…要死了吗?…”岸上的惊呼、骚乱、警笛的尖啸透过水层传来,变得扭曲而遥远。

    “好吵啊…”许尘的意识在黑暗的边缘沉浮,“但…好像…还是第一次…有人会‘在乎’我…虽然…只是看客…”

    这迟来的、扭曲的“关注”,像一把盐,撒在他早已鲜血淋漓的心上。冰冷…深入灵魂的冰冷…还夹杂着一丝…河水特有的腥锈味…

    意识如同风中残烛,挣扎着,最终熄灭在无边的黑暗里。在彻底沉沦的前一瞬,积压了二十三年的委屈、不甘、孤独和彻底的绝望,如同决堤的洪水,终于冲垮了最后的堤坝。

    分不清最后杀死他的,是这刺骨的河水,是汹涌而出的滚烫泪水,还是…他心口早已干涸却在此刻被冲刷开的、胭脂般淡染的旧日伤痕?

    一阵不知从何而来的微风,带着最后一丝秋末的凉意,轻轻拂过河岸。它调皮地吹乱了岸边某个驻足者额前的发梢,悄然掀起另一个人匆匆离去时翻飞的衣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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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怎么了?”

    剧烈的头痛像是有人用钝器在反复敲打他的太阳穴。许尘艰难地睁开仿佛被胶水黏住的眼皮,视野一片模糊。

    他费力地撑起身体,浑身的骨头都在嘎吱作响,像散了架一样。脑子里一片空白,像被洗刷过一样。似乎…忘记了很重要的事情…是什么呢?

    只想起来…上一秒…好像刚喝完最后一杯廉价威士忌…然后…然后…

    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铁锈味——是血!毫无预兆地、霸道地钻进他的鼻腔,瞬间击碎了残存的迷茫!

    “我靠!这…什么东西?!”

    他惊恐地低吼,目光下意识地聚焦在自己下意识抓起的“东西”上——那赫然是一只齐腕断掉的、已经僵冷发青的人手!断口处血肉模糊!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跳动了一瞬!他猛地环顾四周,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月白外衣!

    尸体!到处都是尸体!

    他发现自己竟然身处一片幽暗的竹林深处!竹影森森,本该清雅的环境,此刻却成了修罗场!

    残缺的肢体横七竖八地散落在枯黄的竹叶和泥泞的土地上,凝固的暗红色血迹在初秋略显苍白的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目。

    浓重的血腥味混合着泥土的腥气和竹叶腐烂的气息,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味道。

    “操!假酒害人,真他妈不是开玩笑!”

    他声音发颤,一股混合着极致恐惧、恶心和荒诞感的情绪猛地冲上喉咙口,让他几乎要呕吐出来!

    “穿越?大爷的,别人穿越不是王侯将相就是天赋异禀,老子穿过来就掉进死人堆?!这什么地狱开局?!”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他再也顾不上思考,手脚并用地从冰冷湿滑的地面上爬起来,像个受惊的兔子一样,没命地朝着远离这片尸山血海的方向狂奔!

    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逃!离这里越远越好!

    作为一个地理课常年挂科的学渣,分不清东南西北简直是刻在基因里的本能。

    他只能凭感觉,在林间深一脚浅一脚、跌跌撞撞地瞎跑,心里疯狂吐槽:“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刚死了一次又来?!贼老天你玩我呢?!有没有新手保护期啊喂?!”

    不知跑了多久,肺像破风箱一样呼哧作响,心脏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终于,眼前豁然开朗,密集的竹林被甩在了身后。一片相对开阔的林间空地出现在眼前,阳光毫无遮挡地洒下,带来些许暖意。

    许尘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扑通”一声瘫软在地上,贪婪地大口大口呼吸着带着草木清香的、相对干净的空气。

    “活着…我还活着…”这个认知让他紧绷到极致的神经稍微松弛了一点点。直到此刻,他才真正有余力去回想刚才那如同噩梦般的经历,以及自己离奇的处境。

    现在是初秋的正午,阳光透过稀疏的树梢,在他凌乱的发梢上跳跃,带来一丝真实的暖意。

    周围很安静,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几声清脆悦耳的鸟鸣,像是在窃窃私语。清凉的秋风拂过,不仅吹动了竹叶,也吹乱了他依旧狂跳不止的心。

    他低头,这才第一次认真打量自己:浅云色的里衬质地柔软,腰间系着一条朴素的浅灰色绦带,外面罩着一件月白色的交领外衫,虽然沾了些泥土草屑,但样式简洁飘逸。

    一条深褐色的发带束着半长的黑发,额前几缕碎发垂落,半遮着那双天生带着几分朦胧温柔的桃花眼。

    “我这是…穿越了?!”许尘猛地瞪大眼睛,瞳孔地震!(Σ( ° △°|||)︴) “这情节…也太他妈老套了吧?!”

    “小说看多了出现幻觉了?”他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嘶——真疼!不是梦!

    “我操?!老子真成小说男主角了?!”

    巨大的荒谬感冲击着他,让他一时间哭笑不得。“那我上辈子那二十三年算什么?

    辛辛苦苦当牛做马,尝遍人间冷暖,最后就为了给这破穿越当铺垫?!这剧本谁写的?出来我保证不打死你!”

    “不过…”他眼睛突然一亮,摸着下巴,脸上露出一丝不合时宜的、带着点猥琐的希冀,“那岂不是…有机会谈个甜甜的恋爱,搞个纯爱无敌?(???〃 )” 死宅的终极梦想似乎在向他招手?

    然而,这份短暂的、不切实际的兴奋只持续了几秒。他环顾四周陌生的山林,感受着左小腿(之前落水的冰冷感似乎还在)隐隐传来的不适,还有刚才那血腥恐怖的场景带来的心理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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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像…也没什么可高兴的。” 巨大的失落和茫然像冰冷的潮水,迅速淹没了那点微弱的火花。

    穿越了又如何?不过是换了个更危险、更陌生的地方继续挣扎罢了。前路茫茫,举目无亲,连自己是谁都搞不清。

    他泄气地躺倒在铺满落叶的地上,望着头顶被树枝切割得支离破碎的、湛蓝得刺眼的天空。

    阳光直射下来,他下意识地抬起手遮挡。那只手,指节分明,却布满了新旧交错的划痕和浅褐色的烫伤疤痕——这是长期做粗活留下的印记,是他卑微前世的无声证明。

    “阿嚏!”一阵凉风吹过,他猛地打了个喷嚏,浑身一哆嗦。“看来是真着凉了,也不给个新皮肤,这破身体…”

    他认命地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和草屑,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随遇而安,朝着前方一条看起来更隐秘的林间小径走去。

    “这鬼地方,连个导航系统都没有…也太不把主角当回事了吧…”许尘无奈地挠了挠头,几缕碎发被他揉得更乱。

    “唉,算了,随便吧,反正…现在最多的,大概就是这‘捡’来的时间了。” 语气里充满了自嘲和一种破罐子破摔的颓废。

    流水声渐渐清晰,鸟鸣声也更欢快了些,风吹过茂密的树冠,发出海浪般的沙沙声。然而,没过多久——

    啪嗒。啪嗒。

    冰凉的液体滴落在他的额头、脸颊。

    “下雨了。”许尘停下脚步,仰起头。细密的雨丝开始飘落,带着深秋的凉意,迅速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肩头。

    “好凉…” 这冰冷的触感,让他恍惚间又想起了沉入河底的那一刻,身体不受控制地绷紧了一下。

    他下意识地望向雨幕深处,隐约看到前方似乎有一小片被清理出来的空地,几顶简陋的帐篷轮廓在雨雾中若隐若现。

    营地?心里刚升起一丝可以避雨的希望,下一秒就被眼前的景象彻底浇灭——只见一个身材异常魁梧、肌肉虬结的人,正扛着一具软绵绵的、明显已经死透的尸体,大步流星地走进了其中一个帐篷!

    许尘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随即像擂鼓般狂跳起来!

    他猛地缩回树后,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生怕发出一丝声响。

    周围安静得可怕,只有雨打树叶的唰唰声,和他自己那如雷贯耳、几乎要冲破胸膛的心跳声!方圆百里,恐怕除了这个杀神营地,再无活人了…

    “大爷的…真不愧是我这‘主角’的待遇…这新手村也太硬核了吧?走哪哪死人?!”

    他背靠着湿冷的树干,压低声音,牙齿都在微微打颤。回想起刚才在竹林里看到的那些尸体身上的衣服,虽然染血破损,但款式似乎相近…“像是一家人唉?”

    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灭门?!

    这种场面,绝对、绝对、绝对要有多远躲多远!” 他毫不犹豫地转身,只想立刻、马上逃离这个是非之地!好奇心?那玩意儿能当饭吃吗?能保命吗?

    然而,就在他身体刚刚转动,视线还没来得及完全收回的刹那——

    一道充满暴戾、疯狂、如同噬人野兽般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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