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呜呜……”我在床上一边打滚一边发出哀鸣。
“看把床单滚成什么样子了!也不晓得检点一下。”本来在厨房做饭的母亲刚好出来看见我打滚的一幕。
“老妈啊——我亲爱的老妈!我马上就要完蛋啦——”
“说什么屁话!要是家里有客人你这样说我高低打你一顿!”
“呜呜呜。”
“别在床上打滚了。你爸又去哪逛了?赶紧打个电话叫他回来,马上吃饭了。”
“哦,晚上吃什么好菜啊?”我拿起手机准备打电话给父亲。
“西红柿炒鸡蛋。”
“诶——很不好吃啊,能不能做点别的?”我满脸嫌弃,西红柿炒鸡蛋真的是天底下最难吃的食物了,没有之一。明明西红柿和鸡蛋哪一个单独拿出来都是珍馐佳肴,偏偏两个碰一起变成难以下咽的食物,完美诠释了什么叫一加一小于一。
“不吃别吃,谁求着你吃了?”母亲也摆出嫌弃的表情。
“到时候真不吃了你又要骂我。”每次都是这样,表面上我有两个选择,实际上根本没得选。
“你晓得就好。”母亲又回厨房忙碌去了。
饭桌上父母在讨论我开学的事,为什么要在吃饭的时候说一些与吃饭无关的事呢?好像天底下所有的父母都喜欢在饭桌上开会,从明天早上吃什么要不要去买菜的话题聊到子女学习问题,最后演变成对子女的批判大会。对于这种情况,我一般选择端着碗坐在沙发上吃。这时候绝对不能看手机或电视,不然批判的利剑会迅速刺向我。只要乖乖把饭吃完就结束了。
“阿琪,吃饭了。”
奶奶七点钟准时叫我吃饭,恐怕连机器人都做不到这么准时吧?我一边在心里吐槽一边走出房间,到饭桌跟前挪出椅子准备吃晚饭。
“这椅子要搬起来,不要在地上拖,楼下有人住会吵到他们。”奶奶把碗筷放在我面前跟我说,顺势轻敲了我脑袋一下。
“椅子好重,搬不起来。”我捂着头装作很痛的样子。其实椅子一点也不重,只是懒得去搬。好在奶奶也没有多说什么。
“阿琪啊,”奶奶饭吃到一半就抬头对我说,“你妈今天打了八万块钱给你交学费,剩下的作一个月生活费,唉,虽然你妈她人……”
“奶奶,这种事你知道就好了,不用告诉我的。”后面的字我一个也不想听,只能打断奶奶的话。多少年了都是一套说辞,虽然我也没听完整就是了。
现在可不能被这些事情困扰,明天才是真正的炼狱。为什么会有自我介绍这种东西呢?人是这么渴望向他人介绍自己的生物吗?我想并不是吧。如果想了解某个人,私下里单独去问不就行了吗?为什么要专门安排自我介绍环节来浪费时间呢?我不否认人是需要社交的动物,但是这种社交过程会不会过于繁琐了呢?然而即使我在心里想千遍万遍,现实也不会因此改变,这就是现实。
我躺在床上,双腿像剪刀一般张合,想把自己变成一条鱼,可并非“皆若空游无所依”。此时的我,和深水里的小石头没什么两样,平时安分地呆在水底,当水域被其他力量搅动,我也就随波逐流。当阳光温暖了水中的万物后,才舍得将一缕金丝飘在我的头顶。我藏在漆黑的水底,总是抬头望向水面,羡慕地看着触手可及阳光的地方。只是,没有谁想往这无尽的黑夜看一眼,因为太阳从不在黑夜出现。
不知不觉便睡着了,还是“奶奶牌”闹钟将我唤醒。
“今天吃牛肉米粉,你赶紧去刷牙洗脸,米粉凉了就不好吃了。”奶奶催促赖床的我,可我真的很想再睡五分钟。但米粉凉了是真没法吃,我可不想夹起一大团抱团了的米粉就往嘴里塞,更不想饿着肚子去上学,没办法,只能极不情愿地离开了小窝。我走出房间,看了看客厅案几上的龙凤呈祥彩绘座钟,这座钟有些年头了,钟摆部分已经能看到明显的锈迹,但时间依然是十分准确。
“奶奶,才六点多啊!怎么就把我叫醒了?”
“啊?不是一般都这个时间点叫你起来上学吗?”奶奶疑惑地把头从厨房探出来看向我。
确实是这样没错,但今天是开学第一天,只需要八点之前到校就行。说到底还是怪我自己昨天没和奶奶说。欲哭无泪的我只能乖乖去洗漱。
睁不开,眼睛根本睁不开。即使是洗漱完了眼皮还是拼了命地往下坠,就连吃饭的时候也是眯着眼的,作为即将入学的高中生,在这个花一样的年纪里却没有蓬勃的生机。
吃完米粉,穿好袜子,再穿好鞋,我就准备出门了。奶奶拉着我的胳膊,很疑惑地问我:“你怎么就去上学了?连睡衣都不换?”
“啊?啊!”我脑子瞬间就清醒了,所谓“一语惊醒梦中人”就是这样的吧。如果我穿着睡衣去学校,同学们肯定会看我笑话的,到时候连夜逃离地球都来不及了。
我看着衣柜里挂满了的衣服,得挑一件得体的衣服。该穿什么好呢?天气依旧炎热,所以要穿短袖上衣,就选这件灰白格子花纹的吧。裤子搭配一条灰色半截裤。早晚骑车上下学会比较冷,再穿一件深蓝色冲锋衣刚刚好。嗯,很奇怪的搭配,毕竟我也不懂怎么搭好看,只知道怎么搭好穿。只能说是学生党必备技能了。
“我出门啦——”
“哦——好——”
一路上除了紧张还有点小期待,万一碰见昨天的那位女生该怎么打招呼呢?握个手吧,如果人家不想跟我握手岂不是会很尴尬?那要不然鞠个躬吧?这可能会吓她一跳。我如同有十成把握能见到她,自顾自这样幻想。绝对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看看那双眼睛下是什么样的脸蛋,仅此而已。我试图这样说服自己。
我将电动车停在校门口的专用停车位,这个停车场据说是校方花大力气才从县里面争取到的,用来停放学生的电动车,位置不多,晚点来的话可能就会没停车位了。幸好今天来得早,校门口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人。开学第一天来这么早的差不多都是好学生吧。
教学楼下立起来了一座充气式拱门,上书“热烈欢迎新同学”七个金字,看起来很喜庆,明明昨天还没有的。我找到教室,从后门看已经有几位同学在里边了,难道我的同学都是“卷王”?开学第一天还是从前门进比较好,说是寓意前程似锦。我前脚刚迈入教室,就看见了那位令我想了许久的女生坐在了第二组第四排靠中间的位置上,紧接着后脚就被拉住似的不肯往前迈。我不敢相信命运的奇迹,倒回去把班牌看了又看,直到完全确认这是我的教室才敢小心翼翼地走进去。
“你好,同学。请问我可以坐这里吗?”我轻步走到她旁边的空位旁,轻声问道。
“嗯?”她转过脸对着我,满脸疑惑,只不过大约一秒钟后她眼里便闪出一道亮光,和第一次见面一样,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眼明如炬?她盯着我看了两三秒,我害羞地把头转向一边。可能她也意识到自己在盯着我看,把头扭向了另一边。虽然戴着口罩,但她的脸肉眼可见越来越红。她环顾了一下四周,明明我有很多座位可以选,却偏偏要坐在她旁边,是个正常人都会这样疑惑吧?
“请坐。”等她看得差不多了才轻轻回答我。她的声音里藏着腼腆和温柔,具有极高的女性魅力。不知道这样描述恰不恰当,反正我是这么觉得的。
我将书包放在椅子上当靠背,虽然很想和她说话,但又不知道讲什么。并且她把头低着趴在了桌子上,像是在睡觉,我也不好打扰,索性就一只手撑着脸,看着门口发呆,静静地等待老师的到来。
曾经有人问过我相不相信命运,我是不信的。所谓命运,不过是人们遇上自己不知道或者解决不了的事时用来□□的话术罢了。不过,现在我不得不相信了,命运把她安排在了我的身边。昨天随口说的话居然成真了!不过我要怎么面对她呢?很不好意思啊!她刚刚一定看见我脸红了吧?这么快就在她面前出糗了,不会觉得我是个搞笑女吧?算了,就这样趴着逃避吧,希望不要来和我说话,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了。可是这样不就变成了以前的样子了吗?习惯逃避不可能会让我有任何成长,只会让我在片刻的安心和长久的担忧中死去。等我心率恢复,至少脸不再那么烫了以后,我决定率先开口。我先将头稍微侧着一点,眼睛瞥一眼,确定她只是看着门口发呆以后,就轻声地向她问好:
“您……您好!敝人姓余名芊旬,'草'字头的'芊',您贵姓?”
我去——这是什么时代的高中生问好话语啊!明明想正常聊天来着。不过,这么客气应该也没错吧,至少不会让别人觉得我没教养。我手指不停地抠着指甲,紧张地等待她的回答。
她头转向我的时候,左手将左侧的刘海撩到耳后,露出洁白的额头,显得其眉毛黑而细。她的眼睛眯着,弯得像初一的月亮,应该是在笑,希望不是笑我刚刚奇怪的发言。
“免贵姓魏,单名一个'琪'字,'王'字旁,右边一个'其它'的'其'字。初次见面,余芊旬同学!”
初次见面么?看来她不记得我啊。也是,人群中随便一个人都比我好,她怎么可能会记得我。
“怎么了,余芊旬同学?”她可能看出我表情中的失落,故而这样问。
“没什么,只是看你有些眼熟。”万能的话术从我嘴里说出来变成了真的。
“哦?难道昨天楼梯处看我看得不仔细?”她话里带着点戏谑性的语气。笑眯着眼的她看起来真想让人捏一捏脸。“要不我靠近点让您好好看看?”
她补后一句的时候将身子稍稍倾向我。为什么有人能和刚知道名字的人这样说话啊?她是自来熟吗?还是什么恶趣味?不过我并不反感她这样,甚至真的重新端详着她。她察觉到这一点,便把头转向了前方的黑板。
“没……没什么好看的。”她颤音着说出这句话,很显然她比我还紧张。这就是传说中的高攻低防吧?
我也把头转向黑板,单手拖着下巴,就这样沉默了一会儿。第一次聊天就一这样的方式结束了,至少知道她的名字了,魏琪。
八点下课铃准时响起,至于为什么是下课铃,原本七点到八点是早读时间,八点到八点二十休息,八点二十才是正式上课,但今天是开学第一天,比较特殊。昨天报名处发校园卡的男老师走了进来,西装革履,意气风发,甚是体面。
“好,大家安静一下。我叫陆文殊,毕业于东○师范大学,参加过三年的西部支教计划,现在回到家乡成为一名高中老师,今年是我入职的第一年,也是第一次当班主任,所以呢,这三年里我走到哪都会告诉别人说,你们是我带过的最好的一届,没有之一。”他的声音洪亮,底气十足,不愧是年轻老师,精力就是旺盛。
“对了,我教的是语文,大家平时可以多来问我问题,办公室就在一楼。这是我的电话号码,微信同号,咱们得组建一个家长群,大家回去叫家长加一下我。”说着便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电话号码。他的字比一些女老师的还清秀,感觉像是专门练过。
“咱多的不说少的不唠,现在有请各位同学来讲台上做自我介绍。咱们按学号来,一号,王子鑫。”
话说这个学号应该是按中考成绩来排的吧,我后面好像是魏琪吧,毕竟看分班牌的时候顺带看到她的名字了。我瞄了一眼魏琪,她双手抓着大腿,但是压住不腿部的抖动,原来不止我一个人这么紧张。
“十三号,余芊旬。”
不知过了多久,我听到自己名字的时候眼前一白,好在只有半秒钟。我颤颤巍巍地走过道上到讲台上,我能感受到班里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快要将我灼烧。我必须冷静下来,为此我深呼吸几口气,脑子里疯狂回忆昨天晚上想好的台词。
“我叫余芊旬,初中是一中的,非……非常高兴能和各位做同学,我的爱好是画画喝听音乐最喜欢周杰伦的歌。希望接下来的三年里会是能和大家好好相处!”说完便深鞠一躬,额头磕到木质讲台上,发出“嘭”的声音,将老师吓了一跳,连忙说“不用这么客气,余芊旬同学”。这熟悉的开场,我现在逃离地球还来得及吗?
在谢绝了老师的搀扶后,我双腿发软,左手捂着额头艰难地挪回座位上。老师见我坐下后才开始报下一个名。
“十四号,魏琪。”
她从座位上起来,不紧不慢地走上讲台,习惯性地用左手撩一下头发。有一说一,虽然这个动作是大多数女孩子的习惯,但不知为何魏琪做这个动作的时候却异常有魅力。
“我叫魏琪,是二中过来的,爱好是打游戏,比较菜,喜欢和女生玩,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接下来的三年能和大家好好相处。”她在说“好好相处”的时候眼睛看着我,仿佛是专门对我说的。我不知道是不是这样,只是礼貌性地点了点头,鼓着掌欢迎她回到座位。
坐在魏琪后面的那位同学是三十三号,叫蓝贤和。她的眼睛眯着,上台自我介绍的时候是拄着拐杖上去的,是盲人吗?说实话我还是第一次在学校见到盲人。
“大家好!我叫蓝贤和,是畲族人,爱好是听音乐和看小说。希望能和各位相处愉快。”
她的声音,很特殊,有着神性的温柔,兼有魔鬼般的魅惑,就像是一个嗓子同时发出两种声音一样。不过她说自己的爱好是看小说,应该是盲文小说吧。我还没见过盲文呢,很想看看是什么样的,不过这样和她说很不礼貌,我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盯着别人看可是很不礼貌的哦,余芊旬同学。”魏琪轻声提醒我。感觉她这句话是嘟着嘴说的,但是隔着口罩我也没有证据。不过听到别人叫我全名还是有些不适应,一般听到自己全名的时候就知道下一秒母亲的手就要敲在我头上了。下次和魏琪说一下这个事吧,说不定也有利于增进同桌之间的友谊。
“三十四号,陆宇。”
……
“四十七号,蔡晶晶。”
……
“最后一位,六十一号,吴忠。”
……
班里六十一个人,注定有一位同学没有同桌,因为我们班分组是两列为一组,一共四个组,本来应该是最后一排的某位同学要自己一个人坐,但是我后面是没有坐人的,也就是说,蓝贤和同学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