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力按上宋舟舟额上的伤口，将指间那抹温热的血点在那颗朱砂痣上，然后定定的看着，像在欣赏什么稀罕物什儿。
宋舟舟适当地抖着身子，被沈照触碰到的地方寒意顿生，依旧是顺着额头停到她的下颌处。
这死疯子。
要不是自己用了麻沸散，那伤口扯开后指定又要疼的她龇牙咧嘴。
“宋姑娘，你虽然跟之前有些不一样了，但这样也算有趣，你方才又在骂我了。”沈照眼瞳微眯，松了些力气，似笑非笑，又问：“很疼吗？”
沈照似乎总在问她疼不疼。
宋舟舟抬起湿漉漉的眼睛，适当挤出两滴泪水：“疼。”
撒谎。
沈照嘴角的弧度微微扬起，笑的让人毛骨悚然，淡淡道：“是吗，可是看着不像啊。”
他将自己的发带扯下来，轻柔地为宋舟舟包扎那处伤口。
那头乌黑茂密的头发顺着他的肩头滑下来，衬得他的皮肤更加白皙，殷红的唇张张合合，就像地狱里的艳鬼。
宋舟舟的关注点总是与众不同，她的指间碰到沈珩的头发，忍不住捻了捻，怎么一扯就散开了呢，跟上好的绸缎子一样。
“喜欢我的头发？”
宋舟舟看他没什么反应，大着胆子摸了一把，认真地看着他，道：“很喜欢。”
“进度上升，当前进度10/100。”
“！！”
发财了！发财了！
宋舟舟拼命压抑着，怕自己一不小心就笑出声来。
“宋姑娘突然如此高兴，我也不好做那扫兴之人，”沈照有些遗憾，捏起两缕头发，苦恼道：“只不过可惜了，我总不能把头摘下来送给宋姑娘吧。”
宋舟舟立马收起了笑容。
变态，这是真变态。
“怎得不说话了，”沈照的手指探上她的眉心，而后将发带往下一扯，遮的干净，夸赞道：“宋姑娘的朱砂痣生的真有趣。”
被清新的皂角香包围，宋舟舟只觉得如芒刺背，一动不敢动，她抽了抽嘴角，同样说：“我也不能抠下来送给你啊。”
沈照很是恋恋不舍，语气可惜：“真的吗，可我真的很喜欢啊。”
宋舟舟后退两步，捂住自己的额头，目光警惕：“那我日后叫你多瞧瞧。”
“发布任务，对反派说‘我觉得你很好’。”
“现在装都不装了是吗？这句话真的不是在骂人吗！”
宋舟舟表情愤恨，沈照瞧着有趣，便微微弯下腰与她对视，只是那浮于表面的笑意并未达眼底：“你怎么总是发呆呢。”
“当然是因为沈公子生的好看，看迷了眼。”
“是吗？”
宋舟舟诚恳的点头，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真挚的看着他。
宋锦生的美艳，长相极具攻击性，第一眼看上去并不会让人觉得好相处，事实也确实如此。
她娇纵蛮横，恶毒愚蠢，脑子里总是在琢磨一些上不了台面的坏事。
沈照从来没见过这么简单的人，整日里除了陷害师父和缠着裴惜楚就再没别的事情了。
可如今宋锦变得跟之前不一样了。
她居然肯屈尊降贵的同除了裴惜楚以外的人讲话，还总是摆出一副纯良无辜的模样哄得师父怜惜。
沈照觉得有意思，但更想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做。
“方才我在房顶上看着你，只是不明白宋姑娘为何总盯着树上的那只猫头鹰呢？”
“猫，猫头鹰？”
宋舟舟下意识重复两句，在想到自己的蠢样子后又有些脸红，所以她是对这一只猫头鹰分析的头头是道还被沈照看到了！
沈照似乎看出来她在想什么了，将手中的笛子转了一圈后才打趣她：“你莫不是觉得那是我吧？”
“不是！当然不是！我饿了，对，我就是饿了。”
沈照听后促狭一笑，目光转而盯住她的头发，说出来的话很是漫不经心：“其实那个蝴蝶发簪是我与师父一同挑选的。”
“啊？”
“我也送了你两盆仙草，”宋舟舟不明所以：“我身上没钱了，但可以送你点别的。”
“好啊。”沈照隔着衣服点了点她的锁骨，满意道：“我喜欢骨哨。”
“……”
话不投机半句多，就这样的损货，还没攻略完自己就得缺胳膊少腿了。
前路漫漫，道阻且难。
她以前有遇到过这么难搞的攻略对象吗？
宋舟舟不记得了。
她哈哈两声，装作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岔开话题：“我们什么时候走啊，裴大哥他们还好吗？”
沈照收起了脸上的笑，语气沉沉：“你很喜欢裴惜楚？”
宋舟舟忍不住抽抽嘴角，这副模样，不知晓的还以为他抻了醋。
其实不然，沈照只是单纯不喜欢听到裴惜楚的名字，不论对方是谁。
宋舟舟使劲摇头：“不喜欢啊，乔姐姐喜欢，你不觉得他二人很是般配吗？”
“般配？”
“呵。”沈照像听到什么有趣的事一样，暗讽道：“你前些日子可不是这样说的，你说我师父配不上你的楚哥哥，还说以后要做裴惜楚的新娘子。”
锅从天上来，宋锦造的孽，她抗。
宋舟舟圆溜溜的眼珠转了转，倒多了几分灵动，她捂着嘴神秘兮兮道：“不然，不然。”
沈照眼神冷漠，听她能编出什么话来。
“往日总有许多女子缠着裴大哥，她们图的不是那张脸就是他的钱。我那样做是在试探乔姐姐，看她对我裴大哥是不是真心的，我现在已经确定了，此二人乃是绝配，我以后定不会再试探乔姐姐了。”
沈照抱着臂冷嘲热讽：“呵，若你有此苦恼，我可以帮你把裴惜楚的脸毁掉，腿打断丢到乞丐堆里去。”
恐怖如斯！
“不，不用了吧。”
宋舟舟倒吸一口冷气，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说，十分生硬的步入正题：“还有啊，其其实我第一眼瞧你就很熟悉，觉得好像认识你很久了一样。”
“宋姑娘这搭讪的方式未免老套了些。”
于是宋舟舟又摆出了那副诚恳的样子，一板一眼道：“沈公子，一看你就是个好人，那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我有心悦之人了，你万不能告诉裴大哥他们啊。”
好人？
“是吗，真假啊？”
有回应！
宋舟舟眼睛一亮，忙不迭的点头，连连说道是真的。
沈照挑了挑眉，大发慈悲的解释：“我是说，真的好假啊。”
“……”
宋舟舟扯了扯嘴角，尽量让自己看上去更加真挚：“怎么会呢，我说的都是……”
“在下开玩笑而已，沈照突然笑出了声，接过她的话茬慢悠悠道：“宋姑娘怎么又紧张了？”
“没，没有。”
“那沈某真是承蒙宋姑娘厚爱了，希望你日后浑身刺痛的时候也记得这句话。”
听着沈照活泼的语气，宋舟舟彻底笑不出来了，她扯了扯嘴角，蓦然记起今晚是第一次毒发。
“进度没变化，下一个任务，让沈照帮助你解毒。”
不用009提醒，宋舟舟自己也会记得的，关乎到生死这件大事上，她比谁都紧张。
宋舟舟捏了捏发酸的双腿，吐了一口浊气。
除了自身技能，在副本里他们的法术都弱化了，能仰仗的只有武功。
偏偏这沈照还装作一副不会武功的菜鸡样子，柔弱不能自理的绿茶样让人恼火。
刚刚不还从屋顶上飞下来了吗！
但打工人怂的很，敢怒不敢言。
不知走了多久，天都有些蒙蒙亮了，宋舟舟扶着一棵树气喘吁吁地喊他：“沈，沈公子，你慢点啊，我走不动了。”
那人没有回应。
宋舟舟气笑了，不知为何心里的恐惧散去了些，对他直呼其名：“沈照！你等等我！”
出乎意料的，沈照听话地停下，然后转身走到她身旁，像是刚注意到了那双满是伤痕的双足。
他将自己的衣袍撕下来，蹲下身捧起她的一只脚温柔地裹上：“你是不知晓痛吗？”
事出反常必有妖。
这种异样温柔让宋舟舟警声大作，她忍不住往后缩了缩，干巴巴道：“还，还行。”
沈照蹲下身，不容置喙：“上来，我背你。”
宋舟舟往后缩了缩，“其实……”
“宋姑娘，伤势要紧，要是不听话，”他顿住，轻呵一声，顺手折下一枝木棍，眼睛弯弯：“脚断了怎么办。”
“那就有劳沈公子了。”
宋舟舟立马乖乖趴在他的背上，脖子挺直，尽量不动作。
“呵呵呵哈哈哈哈……”
“你，你笑什么啊！”
太神经了，宋舟舟想堵住他的嘴。
仿佛是这份姿态取悦了沈照，他痴痴地笑着，眼角泛着泪花，一边笑一边抖，愈来愈大声，在这寂寥的山间显得格外突兀。
宋舟舟刚才光顾着赶路了，视线便本能地盯着她前面的沈照，现下眼前猛地一空，她才注意到周边的环境。
雾惨云昏，白日为幽。
整个山坡上荒草杂生，乱坟堆砌，凫雁哑哑。
明明感不到疼，她却恍然生出一种刺骨的寒凉。
宋舟舟能感到自己的身子也在抖，就像筛板上的豆粒，从上面滚了一圈落到地面。
她现在正处于降落的过程，脚不着地的失重感更让人惶恐。
宋舟舟猛地捂住沈照的嘴唇，笑声戛然而止，热气喷吐在她的掌心，酥酥麻麻的，有些痒。
沈照停下，眼泪顺着脸颊落在了宋舟舟的指间，他的嗓子里发出古怪的声音，从背后的手掐了一个咒。
“哇——哇——”
成群的乌鸦向宋舟舟飞来，叫声凄厉幽怨，恍若怨鬼呼号。
“救命！”
宋舟舟惊叫一声埋在沈照的肩窝，她本能地闭上眼睛，一只手猛地环住他，另一只手也不忘挡住沈照的脸。
沈照嗤笑一声，不过几只乌鸦而已。
眼前的路变成了纤细瘦弱的掌心，以一种更亲密的姿态将两个人缩在一起。
太瘦了，被那张脸蹭着就像贴上了一块冷硬的木头，很不舒服。
沈照突然想起了往日的宋锦，骄纵、高傲、眼高于顶，但无论什么时候她都是光彩照人的，这副皮囊跟着她属实没有受罪。
只是这几次见她都属实狼狈，太蠢了，不过是进入了趟副本，一个人真的能变化这么大吗？
宋舟舟还有些后怕，嘴唇发白，颤巍巍道：“刚才，很多乌鸦，走了吗？”
“你这是做什么？”
“我有些害怕。”
沈照转过头，不明所以：“我是说，宋姑娘为何要挡在前面。”
宋舟舟缓缓抬起头，与他四目相对，只是这次眼里的真诚不似作假，她嗫嚅着：“你背着我，那些乌鸦肯定会啄伤你的。”
沈照听后笑的更加甜腻，语气天真犹如不谙世事的稚童般：“所以，宋姑娘你是在保护我吗？”
“我……”
沈照变脸太快了，他就像一个不定时炸弹，一会高兴一会生气，就像现在，他语气玩味好似对自己的回答有浓重的兴趣。
宋舟舟拿不准对于他来说标准答案是什么，倒不如顺从心意，先把任务做了。
那双手又轻轻环住自己，半晌，沈照终于听见身后的少女终于开口了，轻飘飘地，像黄鹂鸟一样：“我只是觉得你很好，我愿意保护你。”
“那是假的。”
“可我怕是真的，你不会武功，我要保护你。”
沈照沉默一会，这话好像也有人对他说过。
无声的叹息拂过耳侧，他闭上眼，喃喃道：“是师父。”
009喜悦的声音传来：“完成任务！主线任务进度上升，当前任务进度为12/100。”
宋舟舟猛地瞪大双眼，莫不是要夸这小怪物？
她试探道：“不管真假，我都会一直一直保护你的。”
沈照讽笑：“没有什么事是永远的。”
“主线任务进度上升百分之三，当前任务进度为15/100。”
“在我这里就是。”
沈照勾起嘴角，笑得诡异：“好啊，在下当真了，宋姑娘可要说话算话。”
早说是个傲娇啊，原来沈照喜欢听这些！
攻略有出路了，这绝对算得上今晚最令人值得高兴的消息了，宋舟舟一时间得意忘形，说道：“你就不要唤我宋姑娘了吧，多生疏啊。”
“那我唤你什么，宋姐姐吗？”
沈照盯着那双晃来晃去的脚丫，忽然想到了自己之前养过一只断了腿的狸花猫。
这份毫不掩饰的欢喜也影响到了沈照，他将眼神从那截雪白的脚腕移去，颇有耐心地压下心里的暴虐。
这么白，不知道做成灯笼好不好看，再刺上一朵虞美人，定然美极了。
便只是想想，就实在令人高兴，沈照那只暗红的眼眸也越来越亮，他忍不住笑出声。
宋舟舟不可置信的指了指自己：“姐，姐姐？”
沈照心情好，很有耐心提醒她：“我今年十九岁，宋姐姐已经二十有一了。”
宋舟舟干巴巴地扯扯嘴角，感慨道：“那你是挺小的。”
“……”
“那我叫你沈照吧，好不好？”宋舟舟忽然话多起来，她趴在沈照的背上，很是敬业的想到这是一个拉进距离的好机会，于是便更加卖力道：“你也可以跟裴……乔姐姐一样喊我阿锦，或者舟舟也行。”
“舟舟，那是你的小名吗？”
宋舟舟点了点头，她又听见沈照问：“裴惜楚知道吗？”
“当然不知道了！”
宋舟舟从来没有反应这么快过，她十分满意自己的表现，特意强调道：“目前只有你知道。”
沈照轻笑一声，方要说些什么便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宋舟舟想到沈照刚刚的举动，猛然间福至心灵，他定是听到了乔冬月的幻花铃声才如此的。
幻花铃，是乔冬月在一个副本中得到的宝物，可幻化万物，有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