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药。”
半坐着的姚晓瑜接过温热的药碗,捏着鼻子灌了下去,周春花等了好一会儿,确定药汁不会再被吐出来,才转身离开。
姚晓瑜缓慢的将靠墙的坐姿改为平躺,听着外面的人声,眼中尽是茫然。
那不是个常做的清醒梦吗,怎么突然就成真了呢?
姚晓瑜并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她生长在二十一世纪,父母双全,亲友俱在,在普世意义上是个幸福的女孩,非要说有什么烦恼,那就是时不时会做些光怪陆离的梦境。
但这个烦恼在毕业的时候也成了助力,她毕业是偶淹没在找工作的大军中,抱着应届生身份试着开始写作,梦境就成了素材,很多人愿意为她的文章花钱,她没有一炮而红,却也跟一般的上班族收入差不多,时间上还要更自由些。
现代的生产力发达,她的物欲也不高,在连续半年的稳定收入到账后,黎秋月就给自己买了灵活就业的社保,准备靠书养老,但助力也再次转换成了烦恼——她的梦境越来越长,越来越频繁,也越来越真实了。
从西幻到古代,从系统到穿书,只有她想不到的,没有梦中演绎不出来的,所以当姚晓瑜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也只当是梦境又融入了新元素。
哦,她现在是姚晓瑜了,那位应该被称为原主。
原主跟她求助,说希望她能够进入自己的身体,代替自己把姚家撑起来,姚晓瑜在梦中也不是个吃亏的主儿,先要了五百万作为报酬,原主一口答应后,又开始商量撑起姚家的标准。
如果原主跟她现代的父母一样,只有她一个孩子,那她当然会负责养老,但不止她一个孩子的话,那就是父母选择养老的对象。
“我不可能一辈子养着你的兄弟姐妹的,现代的孩子十八岁,也是要独立生活的。”
她一本正经的对原主说道,即使在梦中,她也不会轻易答应负担某个人或者某个群体的一辈子,那太沉重了。
“你说得对。”
原主在仔细思考后,赞同了她的观点,于是把撑起姚家的要求变得更具体了些:长辈养老平摊,兄弟姐妹只要能考上,她要承担到中学的学费和生活费。
“我不知道你那边的生活是什么样子,要是实在困难,可能会晚一点让他们读书。”
“生活费我只负担基本的开销,打牌唱歌喝酒不管。”
……
原主格外真实,她讨论的也越发认真,等所有的条款都商量完以后,她甚至开始担心起自己去了那边,这边的身体该怎么处理了。
“世界不同,时间流速也不一样,我那边的十年,相当于你这边的半个时辰,你在我那边死了就能回来,没准过了一辈子,你一个觉还没睡完。”
原主认真的解释着,人生不是随便能被他人续写的,她签了一份长长长长的文书,知道了不少东西,只是对方不问,她就不能说。
“那你知道我的梦境为什么会发展成现在这样吗?”
这个不符合自己的人设的回答让姚晓瑜眼睛一亮,虽然知道梦境是潜意识的显现,但她还是想知道有些事情在她心里的答案。
“每个梦境都是不同世界的片段,你的灵魂太轻,偏偏又从事着写作行业,相当于给灵魂插上了翅膀,再这么下去,你的灵魂很可能迷失在别的世界,再也回不到自己的身体。”
离谱的规定后面总有离谱的故事,那——么长的文书里面写过各种各样的情况,姚晓瑜其实看不太懂,但不妨碍她鹦鹉学舌。
“我不想迷路,该怎么做?”
原主的回答在她的预料之外,但她很喜欢这个说法,也越发想知道自己的潜意识对其他问题的答案。
“这个是默认的报酬,你完成任务,灵魂也就稳定了,就像系着线的风筝,跑的再远也知道从哪里回。”
只有灵魂不稳的人才能穿梭世界,也只有完成任务才能稳定灵魂,这是互为因果。
“还有什么问题快点问吧,我快要走了。”
原主催促着,整个魂从脚下开始化作流沙,按照这个消失的速度,顶多还有一个问题的时间。
“你为什么会选择我啊?”
姚晓瑜发现了原主的变化,却跟个愚蠢的土拨鼠一样,觉得是自己要醒过来导致的。
“因为别人太贵了。”
原主留下最后一句话,就消失在了姚晓瑜面前,她还以为自己是从梦游中醒过来,吃了碗面又倒在床上接着睡,结果再睁眼就到了这里,喝了三天的苦药汁子,直到记忆的接收到了尾声,姚晓瑜才反应过来自己穿越了。
她看着自己的左手,翻来覆去也没找到幼年玩火留下的疤痕,只能怪自己没分清现实和梦境,才来到这个时代走上这一遭。
“二姐,奶奶让你先不要睡,吃了饭再睡。”
窗户缝冒出一个脑袋,声音小的姚晓瑜几乎听不见。
“我知道了。”
姚晓瑜坐起来,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但比起之前动动手指都艰难的状况,她清晰的感觉到自己在恢复。
现在是民国三年,跟她签了契约的原主是个十三岁的富家小姐。
在两个月之前。
姚家的兴盛和衰败,都来自于已经入土的姚老太爷,姚大牛。
姚家祖籍在徽州,七山半水半分田,二分道路和庄园,耕种为生对多数人来说都是一种奢望,甚至演变出了民间歌谣:
前世不修,生在徽州,十三四岁,往外一丢。
徽州人骨子里就流着经商的血液,姚大牛也不例外,他十三岁就外出闯荡,十六岁到了上海,做工换来一副扁担,从鸡毛换糖的生意开始做起,二十岁的时候便在上海的县城置办下两亩田地,娶了第一个章秀。
成婚也没有阻挡姚大牛继续做生意的脚步,他开了铺子,赚了钱又买了田地和铺面,等到四十多岁的时候,他已经买下整整一条街,但章秀一直没有怀孕,让他手上的金银没有继承人。
姚大牛没有纳妾的习惯,问明白了章秀的想法后,便开始琢磨起过继的事情,谁知道有一天吃鱼的时候,章秀竟然干呕起来,请大夫来把了脉,才发现已经怀孕数月。
姚家有后是喜事,但对于一些看上了姚家家产的人来说,这个消息便不大令人欢喜,于是在姚夫人有一天出门散步的时候,脚下突然一滑,早产了!
姚大牛把所有的大夫都请了来,也没保住章秀的命,连儿子也因为不是足月生产而坏了根基,吃奶的年纪就开始吃药,别说以后接手生意,连后都不一定能留下来。
纵使已经报复了回去,章秀的性命,孩子的健康也回不来了。
寡父带儿处处糟心,姚大牛还有外面的生意要做,实在是没法在家庭和事业中做到平衡,在赶走了动歪心思的第六个奶妈和第八个老妈子后,他终于准备娶妻。
周春花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
十三岁的周春花为了救贪玩溺水的弟弟,不顾生理期下水,出水后就不能生了,当时弟弟哭着说给周春花养老,但知道周春花的彩礼钱就是自己娶媳妇的彩礼后,便嚷着让家里把周春花嫁出去,还嫌弃周春花生不了孩子,卖不了高价。
周春花听得心冷,又舍不得让弟弟还命,便用存下来的钱买了迷药和止血粉,把家里人都迷倒后,就把弟弟变成了妹妹,想想觉得两弹一针抵不了整条命,又把父亲变成了第二个母亲。
勉强扯平了。
自觉算清账的周春花转头跑到了邻县,刚好碰上姚大牛往外撵人,她帮工的时候打听了情况,便主动跑到姚大牛面前说了自己的情况,成了姚大牛的第二个妻子。
周春花生不了崽子,把姚平安当亲生的疼,姚大牛是个天生的商人,没了后顾之忧更是放开手搏杀,等到姚平安娶妻的时候,家业又翻了翻。
哦,姚平安就是章秀拼了命生下来的孩子,姚大牛本来想给他起名叫去病或者弃疾,但算命的说太大了压不住,最后只起了个最简单的平安。
平平安安,是姚大牛对独子最大的希望。
独子的身体不好,姚大牛对平安的传宗接代不报任何的指望,但命运总是在不经意的时候对你微笑,温柔嫁进来的当年就怀了孕,第二年的秋天,生下了姚家长孙姚天睿。
两年后又开怀,原主出生。
再三年,生三女姚晓丽。
接二连三蹦出来的孩子让姚大牛欢喜的发疯,他把这股劲儿全用在商场上,本就庞大的家业又打着滚的往上翻。
直到民国元年。
被推翻的帝王朝代宣告着军阀的崛起,俗话说得好,邻居屯粮我囤枪,邻居就是我粮仓,姚大牛再能干也就是个商人,在稍有点势力的人眼中都是一块肥肉。
再坏的秩序也好过没有秩序,皇帝还在位置上的时候,姚家只要给上面最大的交税,民国到来以后,一些地痞流氓也敢带着盒子炮刮姚家的皮。
剥削一层又一层,税务一种又一种,姚家没少受委屈,家业却还是一日日衰落下来,几年下来,本来庞大的家业直接成了烂船的三千钉。
姚大牛不甘心过这种日子,恰巧几个月前北方有便宜粮食出售,运输过来就能赚钱,姚大牛盘点着自己所剩无几的资产,最后抵押房产,借遍亲友,带着仅剩的几个伙计北上,打算一口气赚够几年的开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