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大牛北上的时候,跟甄家的绸缎庄子也是借了钱的,那个时候的甄老板极好说话,只是当周春花上门,说按照比例还钱的时候,他就不怎么愿意了。
要不是其他借钱的人家势力也不小,周春花可能会跟孙女一起被扣在甄家,把所有的银钱还清才离开,那张重新签下的小额欠条更是直接丢到地上让周春花捡,摆明了瞧不起人。
而且当时签下欠条的时候就说好不急着催债,她今天去贺掌柜那边的时候,还听到贺掌柜说绸缎庄子最近的生意不错,也没有着急用钱的地方,现在过来要钱……
姚晓瑜思索的时候,甄掌柜也在打量着这个姚家二女:瘦了点,但荔枝眼鹅蛋脸,一瞧就是美人胚子,关键是还读完了中学,那边定会满意。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啊。”
甄掌柜还在扯着嗓子叫,周围的人越来越多,姚晓瑜却总觉得有些不对劲:这人的目光好像一直在她身上,就像是看到了移动的金元宝。
“啊——”
女孩的尖叫压过了男人还钱的声音,看似把眼睛全闭起来姚晓瑜捂着耳朵,从微微睁开的缝隙里看到众人被魔音穿耳后的痛苦表情,在心里满意的点点头。
她不知道甄掌柜,或者说甄家打的是什么算盘,但这件事情必须速战速决,甄家拿不拿得到钱是一回事,他们敢这么打上门,名声必须顶风臭十里。
六百多个银元并不是一个小数目,但姚家只要上了正轨,慢慢还总是能还完的,可要是一股脑的都上门要债,他们就是榨干了都拿不出来——就像是银行取钱,一两个大额款项咬咬牙也能给,但要是都过来就是挤兑,一个操作不慎甚至可能会倒闭。
“甄掌柜,我们家都这么困难了,您还要来占便宜吗?”
乘着尖叫的余威犹在,姚晓瑜在一片寂静中大声说道,也不等掌柜开口,就把甄家在姚大牛葬礼上的事情一股脑的说了出来:
“我爷爷走了,你们只送一副竹布的白挽联就算了,带着全家占了一桌半的席面,还嫌弃桌上没肉。”
这话出来,众人看甄掌柜的眼神一下就变了,竹布挽联也就是瞧着大,其实现买都不会超过两角,甄家就是卖布料的,白布直接算了家里的成本价,更是低廉,占便宜心思真是一点都不掩饰。
“我……”
甄掌柜睁大了眼睛想说什么,姚晓瑜直接提高了嗓门,把甄掌柜想要故技重施的高音截停。
“您也别说我们菜色简薄,爷爷是风光大葬,姚家的席面都是按照知宾的菜色来的,四大盘六大碗一个不少,每桌都花了足足的两个银元。”
姚晓瑜还嫌冲击力不够,直接把数字重新提溜出来对比了一遍:
“那挽联我给你按最高价,也就两角,甄家坐了至少一桌半,一顿吃掉三个银元,二角换三元,还觉得不够,不愧是开绸缎庄子的,就是会算计。”
有了直观的对比,人群顿时有了议论声,有几个闲汉嬉笑的说甄掌柜不愧姓甄,真会做生意,还有几个人问下次碰上这种好事能不能带上他们,甄掌柜气的脸色发青,也不管别人说的,就咬死了欠债还钱。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但姚晓瑜的嗓门比他更高:
“甄掌柜是要逼死我们姚家吗?!”
这话一听就有隐情,热衷探听消息的众人顿时安静下来,生怕粗过什么重要事情。
“您说欠债还钱,在爷爷走的时候,姚家已经把能卖的都卖了,到您家里还过一轮了!”
姚家借钱和还债因为数量太大,都是众人眼中的新闻,虽然已经过去了两个月,但提了还想的起来。
“我爹的身子骨大家都知道,我大哥已经不在读书,我家小妹这个学期过去也要暂缓上学,家里全靠手工活撑着,要不是书局的贺掌柜心肠好,给了我们抄书的活计,连米都要吃不起了。”
众人听得点头,有些带着小心思的直接打消了念头——姚家穷成这幅鬼样子,还能有什么值钱的。
“我家从没打算不还钱,但也要等大哥找到工作,才有银元进账,您现在来找我们,就是说出花,又能从哪里榨出钱呢。”
姚晓瑜的声音低了下来,拧了一把自己的大腿,转眼就是满脸的泪,本就生出同情的众人更加看不惯带着两个小厮的甄掌柜,本应该扎向姚家的刀尖直接对准了他们自己。
甄掌柜听着或高声或低声的讽刺和嘲笑,直接气的没了理智:
“怎么没钱,你跳个舞嫁个人,把腿一张,姚家不就有钱了吗。”
这话一出,本来已经吵嚷的如同沸水壶的众人顿时安静下来,甄掌柜反应过来,却为时已晚。
“好!好!好!”
姚晓瑜连着说了几声好,直接一脚踹到了甄掌柜的两腿中间,甄掌柜当场就倒了下去,捂着自己的二两肉缩成了虾米,疼的连叫都叫不出来。
“难怪你刚刚一直盯着我,我可算明白你抱着什么心思了!”
姚晓瑜看着地上打滚的人影,眼睛冷得像刀子,她刚刚只是试探性的用了点诱导性的语言,没想到还真的探出了一点东西。
“你以前跟我爷爷可是多年的好友,竟然要纳我当小妾,你还要脸吗!”
姚晓瑜本来想根据舞女两个字说的更炸裂一点,毕竟这个时代的舞女靠着酒水提成,虽然也有卖艺不卖身的,但在大众的眼中,当了舞女跟进了白房子没什么区别,可仔细的想了想,还是将那两个字吞了回去。
她现在可是完美受害者,好人家的女孩儿是不会知道舞女两个字的含义的,还是发挥在嫁人上更合理一些,至于为什么是甄掌柜纳妾……这个时代以身还债的事情多了去了,哪有爷爷的好友其实一副龌龊心肠来的劲爆!
瞧瞧,周围人的目光都快把甄掌柜给吞了。
“甄诚实你个老畜生,竟然敢把主意打到我孙女身上,我打死你!”
姚晓瑜还在猜测甄掌柜来的目的,就看到周春花和姚天睿抄起不知哪来的扁担,对着甄诚实一顿狂抽,两个小厮想上前阻止,却被围观的群众有意无意的挡住。
“我听说甄家的人性子霸道,看上的一定要弄到手,不然宁可毁了,求大家后面多看着点我,哪天我要是遭了灾或是失踪了,八成就是甄家干的。”
姚晓瑜不知道甄诚实在打她的什么主意,但她知道这个年代的混乱,九十年代的当街抢劫放在这边也只是小儿科,甄家真的盯上了她,办法多的是,她要做的,就是加强“甄家对她不怀好意”的印象,让群众成为她的眼睛。
“税打你笋弩主意了!”
甄诚实吐出一颗大牙,含糊的辩解,姚晓瑜只当没听见,脱口而出的话才代表着真心,这人无事不登三宝殿,上门能有什么好事?
“劳烦大家帮我把人捆了,我要去问问甄家,他打的是什么主意。”
地上的甄诚实被打肿了三圈,众人渐渐冷静下来,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才发现姚家的院门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了,姚平安和温柔的脸色一个比一个不好。
“捆了倒是没问题,但你要走这么多路,撑得住不?”
有人直白的问姚平安,就这说话都一句三喘面如金纸的模样,真的不会走到半路就送医馆吗?
“撑得住……咳咳咳……”
姚平安话还没说完,就撕心裂肺的咳嗽起来,旁边的温柔面色苍白,再配上一个流眼泪的姚晓瑜,众人刚下去一点的火气再次旺盛起来。
姚家都这么惨了,这个甄诚实还这么欺负人!
“姚平安,你在家休息,我替你去给侄女讨个公道。”
金有为站了出来,瞧了一眼可怜巴巴的姚晓瑜,拍着胸脯跟姚平安说道,姚平安跟金有为的关系一般,但对方的正直和爱看热闹也不是头一回听说,有口碑的背书,他终于点了头。
姚平安对心理学没什么研究,但他模糊的感知到,他强撑着走过去,并没有儿女和母亲过去的效果好。
“大伙儿帮帮忙,回头我请你们吃包子。”
金有为振臂一呼,热心群众就把地上的甄诚实跟捆猪一样的捆了起来,两个大汉“嘿哈”一声,扛着捆住甄诚实的猪肝就往绸缎庄子的方向走。
“多谢两位好汉,待会儿给你们买一斤肉补力气。”
金有为不差钱,就喜欢到处凑热闹。
有些人还有事要做,围观了一场便散去了,多数人盘算着肉包子和看热闹,跟在后面边走边说,等到了绸缎庄子门口,甄诚实的名声也彻底臭了。
……
“爷爷走之前让我和妹妹在窗边发了誓,姚家的女儿绝不做妾,那五十枚银元我们一定还,看在您家的生意以前也有姚家的帮衬的份上,老太太,你和夫人让甄掌柜放过我吧。”
当年甄家带着布来上海做生意,结果被人弄得根本做不下去,还是姚大牛帮了忙,甄家才站稳了脚跟,结果升米无恩斗米仇,姚家反倒被落井下石了。
“你们要怎么还?”
人群中冒出来一个野生捧哏。
“贺家书局有个抄书的急活,我跟大哥父亲接下来,每天抄写一万字,做完就有钱还了。”
在知道的人科普了一万字的概念后,人群再次炸了锅,甄家的名声直接顶风臭十里,有人劝姚家别这么急,周春花只是苦笑:
“赶紧把钱还了,甄家就没借口再要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