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对方带来的是什么，星球毁灭也好，黑洞显现也罢，他们都必须扔掉恐惧，将方舟城脱离三颗行星的下方。
阿泽希尔依旧跟着燕楚尧坐在副驾驶上，看着燕楚尧握着操纵杆的手青筋暴起，甚至眼睫上都显现出微弱的冰霜，默不作声的伸过去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层层暖意在燕楚尧身体里炸开，他这才感觉都阿泽希尔将手放到了他肩膀上，强大的温差让他神经麻了一下，他抖一下肩膀，听见自己喉咙里发出的气音：“不用。”
“别逞强了，这个温度还不是四维生物可以承受的。”阿泽希尔没动，手依旧稳稳的放在燕楚尧身上，身子向后靠，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窝在副驾驶里，音色慵懒：“当然，你要是想直接进入五维度，我也不拦你。”
燕楚尧没回话，全神贯注的听着下属传来一切就位的回复，立刻下令启动。
方舟城基地站的边缘布满了纳米绳索，他们一致向左拉，凭借飞船的马力可以让他们不用那么费劲，至少是肯定可以在星球坠落前逃离，可这就导致他们离星球更进一步了，尤其是燕楚尧这个位置，离奇迈卡星仅有六十千米，强大的寒冷裹挟着他，让他一度认为寒冷根本不是从奇迈卡星上散发出来的，而是他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
不过燕楚尧是个硬骨头，愣是咬着牙没吭一声，要不是阿泽希尔看见他被寒冷刺破皮肤的鲜血在开裂的瞬间结成冰块，他都要被燕楚尧的表情骗过去了。
但就算五十万驾飞船以满级光速逃离开，也需要坚持五分钟。
这还是在没有任何意外发生的情况下，一切都顺利的情况下才能达到。
燕楚尧从来没觉得五分钟有这么漫长过，每数一秒，寒冷却像是更加逼近了一般，他第一次觉得意识真?是个好东西啊，完全不输满级光速，至少科技可能会掉链子，意识会自己补上断开的链子。
窝在驾驶座上的阿泽希尔像是感受到了什么，半眯的双眼瞬间清醒了，他神色不明的“嗯？”了一声，随后甩下一句：“我走一会儿。”
“？”
燕楚尧还没疑惑完，身边的阿泽希尔就消失了，得，这下连扭头都省了。
“不好了，阿尧，快看下面！”耳机里传来了芈雾初的声音。
一眨眼，眼前的屏幕又切换了一个画面，远在盖亚-3的吕泽帆也来向他传达最先消息，统称糟糕的消息，“报告长官，盖亚-3的人类全都消失不见了！”
屏幕里的虞藏把吕泽帆挤出画面，抢过话语权：“不对，是全都变成细胞了！”
场面一片混乱，信息一股脑的灌进燕楚尧的脑子里，让他大脑嗡嗡作响，屏幕再次转换，变成了两行文字——
看来你们不喜欢我送你们的死亡方式，那我就换一种方式好了。
仙女座星系
孟尔弥斯星
恒时6921年——
眼前的监控板上刚划过燕楚尧震惊的神色，身后就传来了阿泽希尔的声音：“还真是你啊，我还在为你开罪，白瞎了我的一片好心。”
“你什么时候能改改你这随时出现在别人身后的坏习惯啊？”嬴禹千岱关掉主控板，转过身去看着近在咫尺的阿泽希尔，面带微笑又毫不留情的评价到。
阿泽希尔撇了他一眼，眼珠转到前方的监控板，身子没动，监控板就再次打开，看着屏幕上燕楚尧慌张绝望的神色，压下心中的烦躁，回怼：“那你为什么非得抓着四维人类不放？”
没想到嬴禹千岱表情不变，靠在操作台上优雅的向阿泽希尔俯下身子，抱歉道：“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居然会在乎蚂蚁的生死，或者说你只是在乎燕指挥官的生死，如果这样的话，我完全可以把他排除在外啊。”
这话给阿泽希尔听笑了：“是我在乎还是你在乎？你好歹也是十一维的生命，对四维生物这么大动干戈，你有意思吗你？改变星际轨道这不算什么，但如果让星球强行耗损寿命那就算是你违背规则了知道吗？你还没有跳脱到规则之外呢。”
“这就不劳你费心了，人类从我手中掠夺东西，我是一定要拿回来的。”嬴禹千岱收起表情，眼神紧紧盯着屏幕上还在努力挣扎的燕楚尧，其实不只是他，剩下的屏幕里装满了紧攥着操纵杆的不甘屈服的人类，他好像很喜欢看低纬生物死前挣扎的模样，所以只是先让留在基地起不到任何作用的人类化成细胞。
阿泽希尔不理解，但不妨碍他接着嘲讽：“好吧，是你先不讲武德的哦，虽说我答应了我老公即使来到四维空间也不会妨碍他工作，但谁叫你这么气人的，我老公会理解我的。”
嬴禹千岱：“？”
“从今天开始，只要你嬴禹千岱敢动用十一维度的能量对我处在四维空间的老公有任何伤害，我就一定会反击！”阿泽希尔先是指着嬴禹千岱发了一通誓，又长开双臂向上空喊：“历史啊，见证吧！是他逼我的！”说完又嘀咕了一句：“虽然我在那边也发了誓，但这可是有附加条件的，他总不能算我耍赖，不能克扣我的黄金.......啊啊啊啊好烦啊！都怪你！！”
嬴禹千岱：“.........”
他还没想好说什么词呢，阿泽希尔已经走了。
另一边——
燕楚尧他们总算是把方舟城从三颗行星下方拖了出来，危险暂时解除了，他终于能空出大脑想想别的事了：阿泽希尔说他要走一会儿，可五分钟都过去了，也不见他人影，他这是上哪儿走一会儿？还有人类突然退化成细胞又是怎么回事儿？那他们为什么没事？
劫后余生的孤独感包围了他，仿佛从沸腾的喧嚣中突然坠入真空，耳朵还在嗡鸣，却发现四周只剩下自己的呼吸。
这种孤独不是单纯的寂寞，而是带着刺痛感的清醒，是灵魂被暴风雨洗刷后，站在潮湿的废墟上第一次看清星空时的怔忡。
“老公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你不要吓我啊。”阿泽希尔刚坐下，就看到燕楚尧把头埋在操纵杆里，身子轻微抖动着。
燕楚尧听到熟悉的声音立刻抬起头，见到完好无损的阿泽希尔后差点没让自己哭出来，但他是个狡猾的硬骨头，愣是用拥抱掩盖住了他慌张的神色，这一刻，他完全不记得阿泽希尔是比他高出七维空间的生命，脑海只回荡出阿泽希尔鲜活的样子，撒娇的样子，生气的样子，各种样子全想了个遍，唯独强大的那一面想都不敢想。
能把几千万人类瞬间化作细胞，万一是比十一维度更强大的生命呢？
“都快结束了，你乱跑什么？”燕楚尧深吸一口气稳住了自己的情绪，松开阿泽希尔后又面无表情的训斥道。
阿泽希尔听出了燕楚尧哽咽的声音，紧抿着嘴角不让自己笑出声来，但凑过去抱他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偷笑，“哎呀嘛，我是去打探情报了嘛。被你猜中了，还真是高维生命在作祟。”
“先别聊了朋友们，不如出来看看空无一人的方舟城。”芈雾初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屏幕上，看他的样子像是观察了他们好久，最终忍无可忍才打断他们。
燕楚尧这才想到正事，操控飞船降落。
方舟城在短短几分钟内再没了活人的气息，除了他们这些在飞船上死命拖着基地的人能再次踏上故土，剩下的其他人不知所踪。
燕楚尧接收着其他基地站传来的消息，没有再比方舟城消失的人多了，从汇报的数量上看，顶天了三百万人。
大家都沉默了，毕竟拼劲力气保护的人还是离开了，还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离开的，这种发泄都找不到源头的感觉压的每个人都喘不过气。
“剩下的路难道只能靠我们这三百万人走了吗？”芈雾初作为城主，昔日的风光景象变得死气沉沉，他的感触比在场的人都多。
“哼。现在怎么不神气了，关键时刻还是得靠我。”阿泽希尔拍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推开两人从他们中间走过去，阔步来到观察台，上方已经不再是深灰色的死亡行星了，取而代之的是璀璨夺目的星云，可比星云更耀眼的是阿泽希尔。
众人站在阿泽希尔身后，不理解为什么此刻的阿泽希尔更能聚焦他们的视野，星云是宇宙的史诗，是亿万年的氢与尘埃在引力中舞蹈的残影，它们的光跨越时空抵达人类的瞳孔，而阿泽希尔站在星云对面，凭借他的意识，情感，创造与毁灭超越时空燃烧人类心中不屈的爱与抗争，是的，比星云更耀眼，更值得凝视。
起初，只是零星的声音，像雨滴砸在空荡的街道上，清脆而孤独。
而后，声音开始汇聚——鞋底摩擦街道，手掌推开屋门，呼吸从干涸的胸腔里挤出第一缕热气。
接着，是几百人，几万人，几百万人的声音，从城市的每一个角落涌来。
他们爬出，站起，行走，骨骼仍在咔咔作响，肌肉纤维重新绷紧，喉咙里滚出的不是语言，而是某种更为原始的低吼。
空气被挤压、被撕裂，声浪如海啸般席卷而来，冲刷着每一寸土地。整座城市在共振。
然后，不知是谁突然嘶吼出第一声：“欢迎回家！”
刹那间，千百个声音炸裂，如雷霆劈开混沌。
那不是欢呼，不是庆祝，而是某种更为暴烈的宣告——他们回来了，从时间的断层里，从历史的灰烬中，从死亡的另一侧。
血是热的，泪是烫的。这不是温情的归乡，而是踏碎时间的复活。
街道在燃烧，声音在沸腾。这不是终结，而是另一场浩荡的开始。
欢迎归来，这里是——
诸神不在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