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疆的雨,仿佛是天地间最浓稠的墨汁,将十万大山染成一片湿漉漉的墨绿。
那雨丝,如同细密的蛛丝,交织成一张无边无际的网,将整个世界都笼罩其中。
露星阑赤足踩在被苔藓覆盖的岩石上,脚下的触感柔软而湿滑。
他的竹篓里,金环蛇不安地扭动着身体,不断地吐着信子,发出“嘶嘶”的声音。
蛇的鳞片在雨幕中闪烁着幽绿的光,仿佛是被黑暗吞噬的夜明珠。
他是青蛊寨最年轻的巫祝,额间用朱砂画着简化的莲纹,那鲜艳的红色在他苍白的肌肤上显得格外醒目。
水珠顺着他的发梢滴落,沿着他修长的脖颈流淌,最终滴落在他的锁骨上,汇聚成一汪小小的水洼。
而在他的心口处,那枚并蒂莲状的朱砂痣若隐若现,宛如隐藏在深水中的一朵盛开的莲花。
竹篓边缘挂着的银镯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摇晃,发出清脆的声响。
那银镯的断裂处,蛊文在雨水中若隐若现,仿佛是被遗忘的古老咒语。
那是半块刻着“血契成,蛊纹生,来世约”的银镯,是他从小戴到大的信物,也是他与某个人之间的约定。
“巫祝大人,前面就是瘴气林了。”
族老阿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拐杖笃笃敲着地面,竹节纹路里渗着雨水。
“那中原人沾了圣蛊潭的水,追影蛊该显形了。”
阿婆佝偻着背,头巾边缘绣着的青蛊图腾被雨水浸得发暗,她抬眼看向露星阑的背影,浑浊的瞳孔里映着少年挺括的肩线。
露星阑没回头,指尖捻起一撮雄黄粉,在掌心画出玄奥的符纹。
粉雾飘进雨幕,前方泥泞中立刻浮现出淡绿色的荧光足印,蜿蜒向密林深处。
他蹲下身,指尖触到泥地里半干涸的血迹,那血带着刺骨的寒意,在指腹凝成细小的冰晶。
“他受了伤。”
露星阑的声音被雨声吞没,却带着笃定,“煞气入体,活不过二十岁的命格,还敢来抢九转回魂莲。”
他想起古籍记载中天生煞气者的症状——经脉如冰,血液含毒,每一次内力运行都在加速死亡。
露星阑站在原地,没有丝毫回头的意思,他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手中的雄黄粉上。
只见他用手指轻轻捻起一小撮雄黄粉,然后在掌心慢慢地画出一道玄奥的符纹。
随着他的动作,那撮雄黄粉仿佛被赋予了生命一般,纷纷扬扬地飘进了雨幕之中。
这些粉雾就像是一群轻盈的蝴蝶,在雨中翩翩起舞,然后逐渐融入了前方的泥泞之中。
突然,令人惊奇的一幕发生了。
那原本被雨水浸湿的泥泞地面上,竟然浮现出了一串淡绿色的荧光足印!
这些足印仿佛是由某种神秘的力量所引导,蜿蜒着伸向密林深处,仿佛在引领着露星阑去追寻某个目标。
露星阑见状,立刻蹲下身子,将手指伸向那串足印旁边的泥地里。
当他的指尖触碰到泥地时,一股刺骨的寒意瞬间传遍全身,让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他定睛一看,只见那泥地里竟然有半干涸的血迹。
那血的颜色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红色,而且在接触到他的手指后,竟然迅速凝结成了细小的冰晶。
“他受了伤。”
露星阑喃喃自语道,声音虽然被雨声吞没,但却透露出一种笃定。
他站起身来,目光紧盯着那串荧光足印,继续说道:“煞气入体,活不过二十岁的命格,居然还敢来抢九转回魂莲。”
露星阑想起了古籍中对于天生煞气者的记载。
这种人天生经脉如冰,血液含毒,每一次内力的运行都会加速他们的死亡。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命不久矣的人,竟然还敢冒险来抢夺如此珍贵的九转回魂莲,这让沈星阑对他的目的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就在露星阑思考之际,前方突然传来一阵兵刃交击的脆响,紧接着是毒蛇嘶鸣的声音。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露星阑的神经瞬间紧绷起来。
露星阑瞳孔一缩,抓起竹篓跃过矮树——只见空地上,一名玄衣少年正挥剑斩开袭来的银环蛇,玄铁剑上的缠枝莲纹爆发出琉璃般的光泽,剑气所过之处,蛇群纷纷坠地,却在落地瞬间化作黑灰。
少年单膝跪在泥泞中,咳出的血滴在积水里,竟凝结成墨色的冰晶,后心衣衫破裂处,青黑色的煞气纹路如无数细小毒蛇在皮肤下攒动。
“你是谁?”
少年猛地回头,剑刃直击露星阑咽喉。
他生得极俊,眉骨高挺,眼尾微挑,湿透的黑发粘在额角,露出饱满的额头,只是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嘴唇却因煞气反噬而泛着不正常的嫣红。
玄铁剑的剑尖还在滴落雨水,与他指尖渗出的黑血混在一起,在泥地上晕开诡异的花纹。
沈星阑没说话,目光落在少年后心的纹路,喉结微动:“你中了先天煞气。”
他伸出手,指尖蛊纹微亮,青绿色的荧光顺着指缝蔓延,“再用内力强行压制,不出三日便会经脉寸断。”
雨水顺着他的下颌滑落,滴在银镯断裂处,激起一丝微弱的共鸣。
少年冷哼一声,收剑后退半步,玄铁剑横在胸前,剑身映露沈星阑被雨水打湿的脸庞:“南疆巫蛊,不过旁门左道。”
他声音嘶哑,每一个字都带着煞气的冰寒,显然煞气已侵入肺腑,“把九转回魂莲交出来,饶你不死。”
话音刚落,他又忍不住咳嗽起来,掌心按在地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圣蛊岂是外人能染指的?”
露星阑上前一步,竹篓里的金环蛇突然躁动起来,纷纷昂起头,蛇信子对准少年心口,鳞片摩擦发出“沙沙”声,“你身上有萧姓血脉的气息,与百年前的云阙城有关?”
他注意到少年剑柄处刻着细小的“烬”字,笔画转折间带着一种熟悉的凌厉。
少年瞳孔骤缩,握剑的手紧了紧,指腹在剑柄缠绳上碾出深深的凹痕:“你知道云阙城?”
雨声突然变大,豆大的雨点砸在两人之间的水洼里,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少年的裤脚,那青黑色的煞气纹路又蔓延了半寸。
“萧烬离,”露星阑低声念出这个名字,目光紧锁少年的眼睛,“天生煞气的武学天才,被断言活不过二十岁——你是他的转世?”
他的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心口的朱砂痣突然微微发烫,与银镯断裂处产生共鸣。
少年猛地挥剑劈来,剑气带着煞气直逼沈星阑面门,划破雨幕时竟在空气中留下一道冰痕:“多管闲事!”
玄铁剑带着破风之声袭来,剑尖距离沈星阑咽喉只有三寸,却被他侧身避开。
露星阑指尖弹出三枚银针刺向少年手腕,银针在空中化作三只赤蝶,绕着玄铁剑飞舞,瞬间在剑身上留下细密的蛊纹。
“追影蛊已入你经脉,”他退到树后,竹篓里的蛊虫集体发出嗡鸣,声音在雨幕中回荡,“除非你杀了我,否则永远别想离开南疆。”
赤蝶蛊停在剑刃上,翅膀扇动间洒下荧光粉,顺着剑身纹路渗入少年体内。
这位少年名叫裴烬离,他不仅是中原武林盟主的关门弟子,更是一个身负特殊使命的人。
此次南下,他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夺取传说中的九转回魂莲,以此来压制他体内日益汹涌的煞气。
然而,当他面对眼前这个浑身散发着蛊虫气息的巫祝时,心中却涌起了无数的疑问。
这个神秘的巫祝究竟是谁?
他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
而且,更让他感到困惑的是,当巫祝看到他后心的煞气纹路时,他的眼神竟然变得如此复杂。
那是一种怎样的眼神啊!
其中有痛惜,仿佛他对裴烬离所经历的苦难感同身受;有怀念,似乎他与裴烬离之间有着某种特殊的过往;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就好像她对裴烬离身上的煞气纹路充满了忌惮。
面对这样的眼神,裴烬离不禁陷入了沉思。
他开始重新审视这个巫祝,试图从她的言行举止中找到一些线索,解开心中的谜团。
“把蛊解了。”
裴烬离压下喉间的腥甜,剑尖指着沈星阑,雨水顺着剑脊流下,在剑尖汇聚成水珠,“否则我踏平你整个青蛊寨。”
他试图运功逼出体内的追影蛊,却只觉得一股暖流顺着经脉游走,与狂暴的煞气格格不入,反而让心口更加刺痛。
露星阑轻笑一声,指尖在竹篓边缘一抹,顿时有上百只萤火虫般的蛊虫飞出,在雨中组成一道光墙。
蛊虫翅膀扇动的声音如同细碎的琴音,光墙边缘泛着柔和的绿光,与裴烬离剑上的赤蝶蛊遥相呼应。
“试试?”
他眼神陡然变冷,雨水打湿的睫毛下,瞳孔黑得像深潭。
“在南疆,巫祝的话就是天命。”
裴烬离看着那道光墙,又看看自己剑上逐渐变淡的赤蝶蛊纹,第一次感到束手无策。
体内的煞气在咆哮,追影蛊在经脉里游走,而眼前这个巫祝,却像一道无解的谜题,横亘在他与生存之间。
雨声越来越大,仿佛要将整个山林吞噬,两人之间的对峙,在茫茫雨幕中拉开了漫长的序幕。